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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来报,缑谦单人一马来到贺春楼,可那许由却不明就里,还当是自己的人被欺负了,拉着自己的二十多个亲卫扈从大张旗鼓的朝何春楼杀来。
见张儒面色阴寒的坐在方凳上,缑谦不敢问什么,见礼之后便恭敬的站在张儒身边。
堂堂辽东总兵,竟然站在一个年轻人身后,这让某些知道缑谦身份的人不由开始暗自猜测张儒的身份。
而当嚣张到了极点的许由扒开围观百姓之后,看见缑谦站在一个年轻人身后,而那个年轻人见到自己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而不是广宁城有人欺负自己的手下。
让手下的人在周围警戒,自己则硬着头皮上前对缑谦见礼。
“跪下!”缑谦厉声喝道。
张儒淡淡道:“站着就好。”
许由当然是听缑谦的话,很识趣的采取的跪姿。
单膝跪地,这是武将甲胄在身的时候最高的礼节,他认为足够了,缑谦却认为不够,绕到他身后一脚将他另外一条腿也踹弯。
缑谦的动作,张儒没有阻止,甚至连看都没看几眼。
就在刚才,之前为锦衣卫兄弟诊脉并且开出药方的李姓老头告诉了张儒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因为将家中余财全部换成了宝钞而衣不蔽体的老者,已经在广宁城外生生冻毙了。
一个老翁或许算不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这种现象,却让张儒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今日不过广宁城外冻死一老翁,大明这么多地方,又有多少人正在被自己人生生‘吃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固然是好的,出乎本心而已。可是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天下人,这是最可悲的,因为救人者会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只会让冷漠的其他人将自己视为异类。
最终,做好事的人沦为了普通人,学会了用普通人的眼光事不关己的看待每一件不平事。有后辈站出来的时候,他们可能是比一般人都要积极的劝说着。
这样的事情,莫说是现在的大明,就是张儒前世生活的太平盛世,也存在不少。
所以他让杨廷和去撞钉子,在门口和麻三套近乎,浪费了许多时间,只是为了能够从根子上解决一些问题。
缑谦同样单膝跪地:“是老将御下不言,还请督帅责罚!”
一方总兵朝自己下跪,张儒就算再自大也不能安坐下去,赶紧站起来将缑谦扶住,口中连连说着使不得。
熟料缑谦异常坚决,人虽站起来了,口中却坚持要受到处罚。
“处罚,将军以为应当如何处罚?莫说事情不是许由做的,就算是许由做的,您也就担个御下不严的责任。”张儒淡淡道。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知道缑谦违反乱纪的证据是不打算动缑谦,许由一下子急了:“那谁,你有啥事就冲俺来,别跟缑大人过不去,你要是敢使绊子,俺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儒转身正对着许由,目光逼视过去,直将他逼得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才正色道:“鬼?张某人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劳什子鬼神,而且说什么做鬼都不放过别人,非我大明的将军能够说出来的。你要是没卵子本官倒是不介意给梁芳送个干儿子过去,你要是有卵子,就老实交代。”
许由脖子一梗:“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老子也就是御下不严,你还要老子交代啥玩意。”
张儒冷笑道:“御下不严?呵呵,马三爷,你可听见你家主子说什么了?御下不严,看来你的主子是打算把你退出来让我当鸡杀了。”
满以为马三脸上会出现不安和惶恐,甚至是对许由的怨恨,可是这些张儒都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是专横跋扈的马三爷露出一脸释然。
“你不怕死?”张儒奇道。
马三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张儒又问:“你以为死了你一个就能保住自己的家人?”
马三这才忍不住反驳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一切都是我瞒着参将所为,你有什么冲老子来,别跟老子瞎比比。”
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死定了,马三言语之中对张儒可没得半点尊重。他相信自家将军能够保住自己的家人,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谁能告诉本官个中隐情?”本能的觉得其中有猫腻存在,张儒扬声道。
这种时候,大家巴不得马上把自己给摘出去,哪里还有人肯站出来为马三说话。是以,张儒的问话换来的,只是一阵如死水一般的沉默。
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回答,张儒朝地上的许由喝道:“许由,站起来!说,到底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弱女子和一个老人,为什么要纵容手下横行霸道,为什么应该在义州值守,现在你却出现在了广宁!”
连续三个为什么,问得许由哑口无言。
缑谦张了张嘴想要为许由说清,但见许由摇了摇头,他便闭上了嘴巴。
张儒继而冷笑道:“看来,辽东镇的人都不怎么把张某人当回事啊!好,既然你们想死,本官便成全你们,希望你们九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还他们能给老子像现在一样保持沉默。”
这下他是真的动了怒了,如果许由说出缘由,他或许能够看在过往军功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可是一个个都闭着嘴巴,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这个九变总督知道,这就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了。
缑谦面露难色:“督帅借一步说话。”
周围都是百姓,如果许由在这种情况下说出缘由,说不定真的就没法在辽东做人了。
那是自己的老部属,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人,他不希望就这么失去一个左膀右臂,更不希望张儒这个后台强硬的九边总督会因此而恼羞成怒。
张儒淡淡道:“总兵大人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有权力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许由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道:“姓张的,要杀要剐冲我来。”
“我一直都是冲你来。”张儒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那姑娘是老子让马三去截的,老子也没想到那老汉会死了。至于马三跟你说的事,都是真的,而且那都是老子指使的。至于你说老子为什么不在义州值守,那就要问问你们上面为什么这么安排了!
缑大人身有寒疾,你们不体恤,反而让他来广宁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老子每年都会给大人送苦参过来,上面也没放出个屁来。”许由十分愤怒地道。
缑谦是他的老上司,对他就像父亲一样,他自然知恩图报,对缑谦也像是伺候父亲一样伺候着。
“好,还他娘的算是条汉子!”张儒赞道:“诸位乡亲,本官乃朝廷钦命九边总督张儒,今日于城门口见有人凌辱弱小,率锦衣卫将乱纪者捉拿!当着诸位的面,今日本官就好好断一断辽东镇的家务事。”
“缑谦,我问你,带兵欺凌弱小,逼死良民,该如何处置?”张儒沉声问道。
缑谦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小声道:“欺凌弱小,杖责三十,逼死良民,以命抵命。”
张儒大声发泄不满:“大声说出来,像你们在战场上和鞑靼瓦剌建虏殊死搏斗那样,大声喊出来!”
“欺凌弱小者,杖责三十,逼死良民者,以命抵命!”缑谦大声复述了一遍。
张儒看向许由:“你可服气!”
“末将服气!”被张儒的言辞激起了胸中血气,许由大声喊道。
张儒微微点头,对杨廷和道:“记下来。”
然后他又朝缑谦问道:“擅离职守该如何处置?”
缑谦再次大声回答:“擅离职守者,酌情而定,未造成恶劣影响且身有军功者,从轻处罚。造成严重后果者,杀无赦!”
杨廷和一边快速记录,一边纳闷,不知道张儒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说他要处罚许由吧!他又没有半点动许由的意思,说他要放过许由吧,偏偏他又问缑谦犯了这些军法该如何处置。
正在大家都觉得纳闷的时候,张儒突然下令:“许由,脱掉你的盔甲,你该不该死,本官说了不算,只有咱辽东的百姓说了才算。你身上的每一处伤,所有的军功,全部给老子大声说出来!”
这话一出口,打家才明白,感情这位所谓的九边总督大人是要保住这纵容手下强抢民女的军汉。
不少人都在感慨果然是官官相护,对张儒的印象马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至少已经没有那么多人在心里对张儒不畏强权啧啧称奇,反而有不少人心谤腹非,觉得这人多此一举。
唯有缑谦,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张儒,同时心里在暗忖:这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民心似水?把事情闹大了却不给百姓一个交代,你能敷衍过去?
在他看来,张儒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事情闹大,既然闹大了,就不能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偏向性。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瞠目结舌,结局发生了惊天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