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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老人,黄康就知道大势已去,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干爹,干爹,小康子错了,您饶了小康子这一回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提督,皇帝身边的近侍红人,黄康在京城的时候拜的干爹——梁芳。
太监本无情,干儿子的眼泪非但没让梁芳起恻隐之心,反而越看越觉得眼前白白胖胖的干儿子恶心。
“咱家的乖儿子,可不会背着咱家做一些让咱家难做的事,你现在既然做了,就不是咱家的孩儿了。你已经忘了,咱们都是陛下的人,只有陛下才能命令咱们。你已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梁芳叹了口气道。
终究是曾经在皇城跟过自己的人,如今做错了事,黄康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所以梁芳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可黄康铁了心觉得他能够帮助自己,抱住梁芳的大腿就不肯松开,鼻涕抹在有些洁癖的梁芳衣袍下摆,他浑然不觉。
梁芳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做错了事,自然要有惩罚,难道就因为你是咱家的干儿子,咱家就能替你说话?张大人是什么人你比咱家要清楚,张大人来辽东的时候咱家就通过东厂给你提过醒,你不听,咱家也没办法。”
黄康哭丧着道:“干爹,您要知道什么东西,孩儿都说,孩儿也是被逼的。”
梁芳朝张儒使了个眼色,张儒会意,走过去一拳打在黄康太阳穴上,将黄康直接打晕了过去。
有些东西,的确需要黄康这样的知情者交代,但是,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交代。
能够让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千户曾芳和辽东镇守太监黄康沆瀣一气的人,身份绝对不会简单。
梁芳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张儒则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却害怕别人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归根结底,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
和张儒作对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合作,给梁芳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对方一往无前的气势和霸气手段,让他自愧不如。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古怪念头,或许,只有那个年纪轻轻就提督西厂的汪大太监,才能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一比了。
“合作愉快!”张儒伸出手掌,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稍显尴尬的做了个拱手礼。
梁芳干笑道:“合作.愉快!”
曾芳和黄康都被带进了锦衣卫的昭狱,凡是曾芳的亲信,都被广宁卫的人控制了,昭狱不大,关不了这么多人,是以辽海东宁分巡道的监狱也成了张儒的目标。
这么多人被抓,很多犯错不大的犯人都被提前放出,甚至有些死囚应该秋后处斩的,都被锦衣卫的人带到乱葬岗杀掉了。
在这个时代,人命,不值一提。
辽东千户所昭狱的刑房内,热气腾腾的火炉中插着几根铁钎,墙边两排木架子上放满了寒光闪闪的刑具,地上一尘不染,但是却能够闻到隐约存在的血腥味。
张儒手指滑过刑具,铁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怎么悦耳,反而有些嘈杂。
专门负责刑讯逼供的北镇抚司好手早早脱光了上衣,手里一条沾了盐水的铁刺鞭子如蛇一般变形,只待张儒一声令下,他就要将这鞭子抽到受刑的人身上。
行刑的人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知道什么地方不会致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也知道怎么打才能让敌人在承受最大痛苦的情况下乖乖将脑袋里记得的东西说出来。他们是最好的刽子手,也是最凶残的刽子手。
两个十字木架一字排开,左边是浑身赘肉的黄康,右边则是一身精肉的曾芳。
黄康还在昏迷之中,现在清醒的只有曾芳,他头发有些散乱,双目无神的看着地上,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张儒坐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椅子上披着一张真正的东北虎皮,而张儒,就翘着二郎腿神色淡然的看着曾芳。
“说,或许能够让家人得以保全,不说,不仅你会死,你的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张儒淡淡道。
曾芳惨然一笑:“既然已经失败了,老子就没想着活着出去。真要说出来,我的家人才会不安全,至少你们顾及朝廷的脸面,还不至于对我的家人动手。”
张儒一挑眉:“有这样的觉悟,我还真的有些不忍心杀你了。可惜啊!你做错了事,就要学会承担责任。”
曾芳神色黯然:“不过一死而已,大丈夫何惧!”
张儒乜了一眼架子上的刑具:“你在辽东这些年,应该没闲着,那些刑具都泛着寒光,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你就不怕本将让你尝尝你经常用在别人身上的刑罚?”
曾芳闻言打了个哆嗦:“怕,你难道就会放过我?”
张儒缓缓摇头。
事已至此,就算曾芳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所有都说出来,恐怕他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也绝对不能放掉曾芳。
短短几天时间,十几个百姓被锦衣卫缇骑用各种罪名杀死,而那些人,连个告状都没有。辽东的百姓需要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必须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去给。
曾芳喃喃道:“哦,那我不怕。”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无法从他嘴里问出想要的东西,张儒抬了抬手:“把他拉出去,召集广宁城所有百姓,当众处罚。”
曾芳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张儒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好一会之后,他才颓然底下脑袋。
当他被押着快要走出刑房门口的时候,张儒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你的家人,我不会问罪,永远不会。”
听到这话,曾芳浑身一震,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张儒一眼,两行泪水不争气的从眼中流出。
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此时的曾芳一定会买,哪怕是倾尽所有,他也会买上一点后悔药,让自己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
偌大个刑房内,就剩下张儒和绑在木架上的黄康了。
这个太监的意志很不坚定,在四方街的时候差点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当众说了出来,所以张儒将其他人都支出去了。很多东西,是秘密,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让手下的人知道,可能会为他们招致灾祸。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黄康打了个哆嗦悠悠转醒,张儒冷漠的声音钻入耳中:“黄公公,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了。”
黄康费劲的扭动了一下肥硕的身体,发现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之后,他色厉内荏道:“张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囚禁咱家。”
张儒笑了笑道:“我胆子一向很大,小时候黄公公应该见识过张某人的手段才对。怎么才短短几年,黄公公就把什么都忘了?看来,我要用点手段,才能让黄公公回忆起某些事情啊!”
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的黄康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貌似就是那个以调皮捣蛋为由经常捉弄他们的宫廷小霸王。而他之所以离开京城这个大明的政治权力中心,全都是拜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赐。
“你是.虎爷!”黄康有些不太确定地道。
张儒拍了拍黄康的胖脸:“还知道有个虎爷,不错,你黄胖子在京城的时候看见虎爷夹着尾巴做人,看来真像梁公公说的那样,几年不见,翅膀硬了。”
黄康哭丧着脸道:“虎爷,小康子错了,您就饶了小康子吧!”
张儒冷冷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既然你找了个主子,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你黄胖子什么人我知道,我张儒什么人你也知道,所以别说废话,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你说出来,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鼻涕流到嘴边,黄康顺势舔了舔:“虎爷啊!小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主使的,这一切都是万阁老让小的做的。他说杀了朱巍,虎爷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万安!”张儒眸子一缩:“貌似最近的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万安这个当朝首辅啊!”
黄康连连点头:“对对对,都是他主使的,他说让我们杀了朱巍,然后在虎爷焦头烂额的时候带着人证进京。到时候虎爷您民心尽失,那些人证都不会为您说话了,那时候京城那些官老爷再发难,您就无处可逃了。”
张儒冷笑道:“哼,他万安想得倒是周到,看来,不将本将拉下马来,他是睡不着了。小康子,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黄康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儒哦了一声:“既然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你也没什么用了。来人,送黄公公上路,让他体面点离开。”
说完,张儒就走出了刑房,房间内传来黄康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是这惨叫,除了张儒之外,其他人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慈不掌兵,可能这就是身居高位的人最头痛的事情。出乎本心,他不太想杀了黄康,毕竟在京城的时候相识一场,但是现在,黄康已经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了。所以,他必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