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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濬说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结合杨廷和的说法,和他自己打听的市井言语,他心中自有决断。
这是大明王朝迄今为止难得的一个聪明人,持身正,为人公道。
他不会做让自己为难的事,也不会做让别人为难的事。他既然说愿意去劝说张儒,自然有他的把握。
听完他不像理由的理由之后,朱佑樘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能否劝说张文轩出征,就全赖先生了。”
邱濬拱手道:“臣定不辱使命。”
各怀心事的几人散了之后,谢迁追上步伐匆忙的邱濬,拐弯抹角的问道:“仲深兄,你真有这个把握?”
邱濬淡淡笑道:“你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么?”
“这倒是没见过,不知可否告知一二。”谢迁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邱濬是永乐十九年生人,比谢迁大了二十多岁。
他对谢迁这个年轻人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总感觉谢迁刚直有余,柔和不足。在官场上,要是这样的话,很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这次谢迁请教,他决定好好敲打敲打谢迁,于是便道:“于乔,你可知为何陛下对你的态度一直温和?”
谢迁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邱濬提点道:“定边侯之事,朝中不少正直之士都替张文轩扼腕叹息,觉得大明少了张文轩便是少了中流砥柱。这其中,你谢于桥表现得最为突出。
然而陛下不仅不曾问责于你,甚至都不理会你,除了你这个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之外,你可曾想过其他?”
“您的意思是...”谢迁在心中仔细将邱濬的话咀嚼了即便之后,忽然语速加快:“您的意思是陛下根本就没有让张文轩坐冷板凳的意思,这些日子朝中的跌宕起伏,完全就是一场阴谋!”
邱濬笑眯眯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迁了然,叹了口气:“看来,玩这种阴谋诡计,我的确不是这帮年轻人的对手。”
邱濬道:“好了,你一个人自己慢慢想吧!我还得去请定边侯重出江湖,这次估计得浪费不少口水。”
说完,他大步离去。
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叫过自己的轿夫,抬着他去了定边侯府。
闲散了很长时间的张儒在家里舞文弄墨,玩得不亦乐乎,他竟然无聊到教马同袍写字的同时,还顺带着教厨子老九识字。
邱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张儒就着小菜喝着小酒,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惬意。
得知邱濬来访,张儒想都没想就让人请了这位老夫子进来。他对邱濬是真的没有半点恶敢,因为他觉得整个大明朝堂之上,真正值得他尊敬的老夫子,只有寥寥数人,其中邱濬无疑是最为值得尊敬的。
“啧啧,看这小日子过得,可够滋润的。”邱濬脚刚进门,就笑眯眯的感慨道。
曾几何时,他对这种生活是极为羡慕的,只不过后来朕的是家贫,无奈之下才出仕从政。
张儒十分没礼貌的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哎呀,稀客稀客,快,坐下来一起吃点。”
邱濬摇摇头道:“我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吃东西啊!都快忙得脑袋转不过弯来了。还是侯爷你舒坦呐!”
张儒立马更正道:“大学士可别乱说,草民现在不过是一个闲散之人,可不是朝廷的侯爷了。要是让有心人听见,还不得把我这大好的宅子给收回去。”
邱濬笑道:“你就别谦虚了,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你不点头,谁敢收了你的宅子。你要不是侯爷,你门口那定边侯府四个大字,怎么到现在都不见有人拿走了。”
张儒苦着脸道:“首辅大人可是冤枉文轩了,这牌匾又不是我挂上去的,既然不是我观赏去的,我自然没有那个义务把牌子给摘了。您说我一个有点小钱的富家翁,至于拿那牌子当虎皮么。”
“行了文轩,老夫这次的来意你应该清楚,老夫要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邱濬开门见山道。
张儒含糊其辞:“您这话可就把我给问蒙了,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啊?莫非您老焕发第二春,想要文轩去喝您的喜酒?”
“臭小子,别跟老夫信口胡诌,老夫说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邱濬佯怒道。
张儒苦笑道:“我的首辅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嘛。现在我是一介白身,不吃朝廷的俸禄,也不用朝廷的东西。你们这些大人物轻飘飘一句话,说让我带兵出征就带兵出征,这算怎么回事啊!
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张家就我一棵独苗,大同现在的情况十分不明朗,要是小子在大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让我老张家断了根,您叫我死了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呐!”
“混小子,崔恭就教出你这么个惫懒小子来。”邱濬以手扶额,很是头疼的道。
张儒笑嘻嘻道:“不不不,我老师还教出了陛下。”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你要是不去,老夫明天就把你跟陛下的勾当宣之于天下。老头子为官这么些年,别的没有,倒是有不少门生。”邱濬威胁道。
张儒一愣,问道:“什么勾当?”
邱濬阴测测的笑着:“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至少朝廷里还有老夫这么个明白人。
你敢说这次大同告急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敢说马文升家那小兔崽子敢带着精兵躲在大同城内不出去,完全是因为鞑靼的人马太多?你敢说鞑靼那在你家住了几年的小王子,在鞑靼的元气不曾恢复的时候悍然发动对大明的攻击,就不是为了你爵位被夺?
陛下留下你这定边侯府的牌匾用意何在,我想不用老夫明说了吧!
再说了,你和陛下的感情根本不是一般感情能够比得了的,你们之前的关系会因为几个文官攻讦,忽然之间变得疏远?
把所有朝臣当傻子玩,很过瘾嘛!
可怜李敏那榆木疙瘩和他后面的人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了,还以为已经扳倒了你。”
张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老夫子,你怎么也学会信口开河了。”
邱濬笑道:“老夫是不是在信口开河,你会不知道?”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张儒,将张儒所有不自然的动作和神色尽收眼底。一般人是看不到张儒这些小动作的,只有这种人老成精的家伙才有可能从细微之处发现端倪。
“好吧!你赢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儒苦笑道。
邱濬一脸神秘:“山人自有妙计。”
张儒威胁道:“你不说,我不去。”
“你去不去大同都出不了事。”邱濬笃定道。
张儒再次败下阵来:“求先生教我。”
邱濬仰着脑袋道:“恩,这才乖嘛!要不是陛下说自己在你这里吃了个闭门羹,老夫还真不敢确定你们两个在做戏。”
“原来这破绽是我们自己露出来的。”张儒叹了口气道:“好吧!您老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小子还有一时不解,为何邱老明知大同之危无损国体,还要劝说我出征?”
邱濬十分认真的道:“对,大同之危跟国体无关,但是跟民心有关。大同白莲教作乱,那根本就不是你能够控制的。鞑靼那个小王子跟你关系是不差,可谁知道你的计划是不是在他的计划里面?老夫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张儒点头道:“是小子错了。”
邱濬正色道:“不,你没错。你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海禁一开出现动乱,你的本意是为了大明好。那些宵小如果不经过你和陛下这联手的好戏,只怕还不会这么快冒出来。老夫该多谢你和陛下才是,是你们,让老夫看到的大明中兴的希望。”
成化一朝,邱濬上书的奏折用一只手能够数得过来,弘治一朝才过三年,邱濬上书的奏折能够用堆积如山来形容。由此可见,邱濬不是不作为,而是看什么皇帝做什么事。
不管是穷折腾还是富折腾,张儒的折腾,正中邱老夫子下怀。
张儒笑了笑,皱眉道:“如果小子跟老夫子说大同边军告急和马璁带兵躲进大同城并非是小子授意,不知道老夫子相不相信。”
“什么?”邱濬失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儒无奈的点头,他也没想到,自己在京城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竟然会让草原上的屠胡和大同的马璁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没有事先跟他们说,因为他以为他们能够忍住。
现在,他只希望朱佑樘还能够信任他。
邱濬脸色大变,站起来对张儒深深鞠了一躬:“文轩,明日点齐人马,即刻上路吧!粮草保国公早已备好,已经到了路上,你带领大军疾驰,可以从十二团营中带人过去。”
张儒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老夫子放心,文轩会给陛下,给朝廷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