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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在哪里?”傅狄冷静了一会儿,冷淡的开口问到。
“海面的一艘快艇上。”楚少卿倒是一点也不隐瞒,纯黑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于他来说,傅狄今天无论如何都在劫难逃,纵然他在美国拥有很广的人脉,那群人也不可能马上赶过来救他,所以,楚少爷现在心情很好。
“准确点来说,我们在炎组织最新研制的半潜式鱼类快艇上,目前的前进速度已接近五十节,正向公海海面逼近。”
“公海海面?”傅狄骤然睁大眼睛,随即脸色骤变
“炎组织最新半潜式鱼类快艇?!你、你跟林寂……”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端看你自己怎么想!”楚少卿随意又散漫的脱下风衣,然后像个古代的王公贵族一样,随即霸气的用脚勾过来一把椅子,直接坐在傅狄面前,欣赏他在瞬间惨白的脸色。
“想想看,如果你死在公海海面的一艘炎组织设计的半潜式快艇上,林寂会认为我杀了你呢,还是认为你死于自己组织的人手里?”
见傅狄久久说不出来一句话,楚少卿勾了勾嘴角,很不厚道的继续打击!
傅狄骇然呆在那里,半晌才冷笑了一声。
“楚少卿,真亏你这么大费周张的算计,可惜,于林寂来说,我和炎组织比起来算什么呢?他总不能因为我把那么多人都杀了……”
“这种事就不是你一个死人能操心的了!”楚少卿挥了挥手,打断傅狄的话,那时候,傅狄已经是死人一枚,后续的事情发生的再精彩,也与他全然无关!
傅狄摇了摇头,索性直接靠在墙上
“看来为了要我的命,你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
“你又何尝不是呢?……”楚少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那声音竟然像是在叹息,傅狄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的,可惜他不懂得珍惜,他的心里已经被仇恨填满,不然,他是可以放过他的……
“没错,我是想杀你,我想杀的人太多了,可惜,在我死之前,竟然谁都没能杀了……林塘在这里吗?我知道那天晚上的女人是林澜!”
傅狄的眼里划过一道精亮的光芒,看向楚少卿的神情不卑不亢,仿佛,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在谈判桌上的领袖,而不是一个阶下囚。
楚少卿微微一愣,没想到傅狄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问题是,今天早上,林塘突然给他打电话,主动要求来美国参加这次行动,而且,就因为这样,他还特意灵机一动改了一个更诛心的计划,不过他要见林塘,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见他?”楚少卿皱了皱眉头,表示不理解,他们应该是互相憎恨的关系,可是,有谁会在自己临死之前,见自己讨厌的人?
“……少卿,我想和他谈谈!”门外,林塘的声音传来,淡淡的,但楚少卿却能听出来一丝恳求的意味。
半晌,他点点头。
“好,十五分钟。”
楚少卿打开门,和林塘擦肩而过的时候,死死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犯傻!林塘轻轻点了点头,错身走进了房间。楚少卿在门口站定,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林塘看到傅狄的一瞬间,有那么几秒钟是处在一个茫然的状态里的,八年了,八年的时间不曾见面,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精致漂亮,身子骨更是有一种少有的柔弱。
这让他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去父亲的书房去请安,半路上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孩坐在抄手游廊上,穿一件大大的棉白T—恤,显得皮肤越发白,头发越发黑。他默默的看着开满了荷花的池塘,侧影弱小单薄,让人觉得极其孤单。
那时候,他还好奇的问林寂,那个漂亮的小妹妹是谁?后来才知道,这个男生女相的小孩,未来会成为他的弟弟……
在林塘看向傅狄的时候,傅狄也在看向他,他觉得林塘要比八年前单薄多了,毕竟,在东野身边被囚禁八年,受尽折磨和侮辱,哪怕精神力还在,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
“其实,林塘,说实话,我没有刻意去准备要你的命。从十几年前开始,我就只是……羡慕你,嫉妒你,讨厌你,强迫自己无视你……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甚至在八年前的时候,我都没想过有一天要和你兵戎相见。”
傅狄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距离感,林塘愣了一下,但半秒后露出苦笑
“你觉得我会相信?”在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怎么可能相信傅狄说的话?他们之间,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打亲情牌的地步。
“呵,如果我真的准备要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傅狄闭了闭眼,林塘也一时无话。
船舱里可以隐约听见声声海潮,衬得房间里更加静默。许久之后,林塘轻轻叹了口气
“你只是为了继承权?”
“……不。”傅狄摇摇头,没有睁开眼睛。
“不仅仅是为了继承权……我想,更多是因为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这句话由傅狄说来,也许整整晚了十几年。不管是林塘还是傅狄,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从当年那个秋天的午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傅狄就从没有喜欢过这个的尊贵的“长兄”。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兄友弟恭,就如同林寂和傅狄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父慈子孝。
地位尊崇无比却不受父亲重视的哥哥,和地位低下受人嘲笑,却备受父亲宠爱的弟弟。自他们认识开始,他们彼此之间就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永远不可能真正站在一起。
十几年来外界投注在他们身上的不同眼光,以及林家众人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有林寂若有若无的纵容态度,都决定了他们两人不同的社会地位。那是存在于这对兄弟之间的,本质上的不同。
“没关系,”林塘叹息着道
“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有真心喜欢过你,这个大家都早就知道了。”林寂如此明显的偏心,让他这个林家长男早就心寒至极,所以,傅狄不喜欢他,很正常,他亦讨厌他!
谁知道傅狄听到这话,突然笑了起来,眼波微微向上挑,带着一股露骨的风情,有些褶皱的白衬衫微微下滑一些,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他只是一个简单的侧身,便有种轻盈的美。
“你当真讨厌我?”
林塘皱了皱眉,好像想起什么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事情,如果当年不是他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也许,他现在还稳稳的坐在林家家主的位置上,傅狄再受宠爱,也断然不会有任何机会和他一争高下。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时间又不会重来!
那是一个午后,风拂过庭院,青石子路蜿蜒向前,院道边盛开着大丛大丛的蝴蝶兰,漂亮得就像油画一样,他刚刚在外面应酬完,喝了很多酒,想多吹一会儿风,就信步沿着小路往前走。
直走到青石路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级级台阶往上,顶头一扇雕花铜门虚掩着,里边又是一处宽阔的庭院。如果他那时候还有一点神智的话,就会记得,这里是林家主宅。显而易见里面住的是林家最可怕的掌门——林寂。
林寂当然不会和已经成人的大儿子住在一栋楼里。他那气势恢宏的宫殿式别墅里只住着他娇贵的养子,外带一个他自己。
林塘站在那座修剪精致的草地上,看着道路两边郁郁葱葱的落叶乔木,恍惚间似乎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如果他这时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然后掉头顺着原路返回去的话,那么后来糟糕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于是,他扭头一望,便看到庭院树木深处的一片盛开着荷花的水池,在午后细碎的阳光下泛出点点粼光。一个少年斜坐池边的大理石基座上,全身**的,就裹了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整个肩膀、手臂、大腿到脚踝的部位全都暴露在阳光下,白皙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时候傅狄刚刚才从水池里爬上来,头发都湿透了,顺着脖颈一滴滴往下流水。林塘瞪目结舌的站在那里,他几乎能想象那水滴滑进浴巾里,顺着少年削瘦而漂亮的脊背往下,流过精致的肩胛骨,然后到背,到腰,甚至更往下……
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都在大脑里蒸腾起来,蒸得他全身发烫,就像被不知名的火烧灼着一样。一股隐秘的兴奋从神经末梢迅速燃起,瞬间吞没了他整个人。
傅狄一只脚浸在水里,一只脚盘在膝盖上。热烘烘的阳光让他非常放松,他甚至打算就这样坐着,让阳光慢慢烘干他身上的水珠。这样悠闲又温暖的下午,轻风拂来荷花的清香。如果不是身后传来有人踩断枯枝的声响,也许他会靠在这里睡上一觉也说不定。
傅狄回过头,神情多少是有点慵懒而又略微不耐烦的。
“林大哥,你怎么过来了?”平时,林塘是不会主动到林寂的主宅的,除非有要事相商,那他还要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像这让样不请自来,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林塘沉默不语,走到水池边,一直站定到傅狄身后。他们相距得非常近,林塘那天真的是喝多了,否则他是死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虽然……虽然到最后林寂赶了回来,傅狄免受到他的凌辱,但是……当他清醒过来,对上林寂狠辣凌厉的眼神,他就知道,他完了!
傅狄不耐的正了正身子,地面有些凉,他身子骨一直不太好,长时间这样坐着,着实有些超过他的负荷。
“你动手吧!看在我们好歹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只求你给我留个全尸!我不想死在楚少卿的手里,不然,我的灵魂到了地狱也不得安宁!”
谁知道过了半晌都没有动静,傅狄越等越奇怪,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林塘静静的站在那里,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船舱里本来就非常昏暗,现在更是仿佛黑夜一般,只能隐约看见林塘冰冷没有感情的眼神。虽然那双眼睛就像古井一样深邃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傅狄还是凭直觉感到他好像在犹疑着什么。
不过,他大概能猜到林塘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杀和不杀之间一遍遍徘徊着,林寂说的没错,林塘虽然出生在黑道世家,但是心慈手软,远不如他有魄力。
过了一会儿,林塘突然重重闭上眼睛,过了好几秒才重新睁开,低声说
“我不杀你。”
傅狄挑眉冷笑
“你想让楚少卿杀了我?你想让我死都不能安宁?你让我……”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只是醉酒,并没有对你做什么,而你呢,八年前,你让父亲拿我和二妹做实验,在我们身上加注的那么多痛苦,二妹死了,你把我送到东野身边做傀儡,傅狄,我们林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我们从不亏欠你什么,这份情,我要你永生永世都欠着,我要你,死在楚少卿的手里,心里的痛苦,到死都得不到开解。”
林塘打断了他,突然转向门外
“来人,上甲板!”门立刻被楚少卿的手下推开,他们毫不手软的把傅狄从地板上拎起来往外押去。在经过林塘身边的时候傅狄瞥了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林塘的脸,刹那间只能看见他眼底,恍惚有些软弱的情绪。
但那只是一刹那间的感觉,傅狄甚至觉得那是错觉。林塘……会软弱?开玩笑,他绝对不信他会想放过他。
楚少卿就站在甲板上,他没有穿风衣,里面只是一个简单的衬衫,靠在围栏上,整个人仿佛是支身于枪林弹雨中的黑道王子,明明眼中带着轻佻的戾气,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温柔似水。
“谈完了?”
楚少卿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傅狄,嘴角噙着舒爽的笑容,朗声问到。
“嗯,结束了!”林塘点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一定要见傅狄一面,但是,如果不说清楚当年的事情,他的心结,这辈子也无法得到开解。他林塘,不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花花公子。
“那感情好,就让我们一起站在这里吹吹海风吧!”楚少卿放松自己,他和林塘都不急于杀了傅狄,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我失踪这么长时间,却至今没人找过来。”傅狄顿了顿,迎着楚少卿的目光。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妨猜猜这是为什么。”楚少卿低头看看手表,表情懒洋洋的不想说话。
“……不说算了。”傅狄调整了一下坐姿,看起来还是非常不经意的,但是紧接着就被林塘微微上挑的枪口定住了。
“不准动。我知道你是林寂亲自训练的,能在一秒钟内逃出射程,但是我能用十分之一秒击毙你。”
傅狄冷笑了一下,坐回原处,现在是在甲板上,如果他能跳进海里,那么楚少卿他们是很难抓到他的,但是,想要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跳海,似乎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好吧,我认输。不过楚少卿,你可是堂堂皇廷领导人,要是什么心思都能被我猜中,那怎么可能,这一局,我认输得不冤。”
“多谢恭维。”楚少卿脸色淡淡的,一点“多谢”的意思都没有,接受的如此堂而皇之,理所应当,颇具有楚少卿风格。
“其实,林家很早以前就发现你失踪,到现在却没能组织什么有效的搜救行动,大概是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指挥得动他们吧。”楚少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傅狄一直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变了
“怎么可能?林寂……”他猛地顿住了!林寂不在吗?还是说,林寂有危险?他潜意识里觉得林寂会来,但是看目前的情况,估计林寂是压根就不知道呢!那,黑鹰呢?
“放心吧,在你临死之前,我会让你见到你养父最后一面的!”
楚少卿抬头看看如墨色的天空,从他打电话给林宝贝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的时间了,最多还有两个小时,林寂便会赶到这里,到时候,局面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真是,比任何人都期待。
楚少卿看了看林塘,眼底的精光越来越盛,这一局,他赌定了!
飞机上
林澜和林宝贝被林寂“挟持”而来,林寂的表情从挂掉电话开始,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压抑的状态中,好像真的很怕自己晚去一步,会发生什么永远不可弥补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大哥也在那里!”林澜状是无意的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报复的快感,闻言,林寂冷笑一声,冷冷的看向林澜,语气冷冽如冰。
“那又怎么样,林塘是小狄的对手?他再长二十年也未必玩得过他弟弟。林家的风水全教我这个小儿子占去了,剩给林塘的可委实不多。”
林澜一滞,咬咬牙,盛怒中,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色已经黑透了,飞机里没有开灯,又紧紧拉着窗帘,看不清林寂脸上有什么表情,半晌才听林澜淡淡地道
“大哥对傅狄动手,有我说服劝诱的因素在里边,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你不正常的偏爱……历来上位者选择继承人,都要早早确立一个目标好好培养,把不可能的子孙分开来冷淡对待,这种做法看似不慈,其实是有道理的。”
“尽早选定继承人,可以使被选定的儿子及时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和目标,有利于对孩子的培养;而将其他子孙冷淡对待,则是要他们趁早死了那条心,把心思转到人生的其他方面上,说不定还能得到善终。这样才是父母真正的慈爱之心,以前,你从未明确过你你会选择谁做你的继承人……。”
林寂听到林澜这么说,往沙发上一靠,貌似十分放松的微笑反问
“照你这么说,我没有父母的慈爱之心了?”
“您对我们兄弟姐妹三人,算有慈爱之心吗?你对傅狄的偏爱就奇怪了,一个无权无势没进家谱的孩子,你对他的宠爱只能引来嫉妒和非议,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一点您竟然看不出来?”
林澜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冷淡
“或者我可以认为,您故意偏宠庶子,只是在为嫡长子树立一个挡箭牌?等傅狄死了,你再让我大哥上位?”
林寂陡然看向林澜,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半晌才听他冷笑
“澜澜,我今天才知道你也会说这种诛心之论!”
林澜安静的看着他
“诛心与否我不知道,不过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她看了一眼沙发边的座钟,上边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凌晨一点
“时间快到了。”
“你知道楚少卿在哪吗?”
“爹地在码头。”林宝贝靠在林澜怀里,好像是刚睡醒,听见林寂的问话,回答的声音还有些童稚般的嘶哑。
林寂就算再能控制情绪,此时脸色也不禁变了
“码头?”
“爹地那边应该已经完工了,我们去接他,你顺便帮你心爱的养子收尸,多好啊!”林宝贝揉了揉眼睛,仿佛一脸无害,但是他说话的内容,着实要比林澜还要诛心。
林寂几乎在瞬间就勃然大怒,恨不得立马掐死林宝贝,林澜一手握着龙鳞刀冷冷的看向林寂,林寂坐回到椅子上,心脏还是禁不住紧缩了一下。他觉得,林塘过了八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心中的仇恨,绝对会让他杀掉傅狄,。
但是尽管傅狄死了,林塘也没办法确立自己唯一继承人的地位,因为挡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傅狄,还有他这个正当壮年的父亲!所以,林塘真正保险的做法不是仅仅除掉傅狄,而是把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一起灭口!
那林塘就是铁板钉钉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了。就像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一样,不管林塘有没有这个意向,底下人都会强行把黄袍往他身上披。
海面上
傅狄被押上甲板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海天交接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昏黄的灯塔,周围一片水声哗哗作响。他突然被粗暴的推到船舷边上,险些跌到海里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