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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天赋简直闻所未闻。
像是车山雪家老五这样,天生能沟通万灵,知道名字甚至可以将死去之人唤回人间的天赋,虽然说千年难得一见,但好歹还在祝呪通灵的范围内。可现在车山雪说得这个变化面容……完全不能理解。
这个时候,谌巍终于想起来车山雪家老六哪里最出名。
也是脸。
貌比潘安,容似卫玠。据说他出一趟门,少女们会买光全鸿京的鲜花,只为能在他经过是抛在他身上。
杨冬熔在车山雪几个亲传弟子中排行倒数,但论年纪,他和大师兄章鹤雅相差不多,比老二虞谦更为年长,李乐成宫柔万子华在他面前都是小孩,无论哪个都不敢摆出师兄师姐的架子。
好在他的踪迹不定仅仅比他那张脸名气低一点,给他的小师兄小师姐以及鸿京的少女们免了许多事情。
现在想来,杨六其实并不是踪迹不定,别人之所以找不到他,是因为他时常换脸。
“哪里叫你寻来这么多怪胎?”谌巍不由问,“你其他几个徒弟莫非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天赋?”
“本来是因为他们天赋出众,我才不忍让那些庸才教导他们,”原本在谌巍脸上描绘的毛笔被不满的车山雪用来戳谌巍的嘴,“再敢说他们是怪胎,信不信我让你以后张不开嘴?”
他没用多大力气,那一小撮软毛对于皮厚的谌巍更是不痛不痒,但谌巍不知怎么大脑空白,下意识伸出舌头,在柔软的笔锋上舔了一下。
屋内陡然沉默,反应过来自己举动太不端正的他们都愣住。
明明没有点上暖炉,屋里却凭空热了起来,两个老脸泛红的百岁之人齐齐偏移开目光,一方决定装成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另一方却下意识巴扎巴扎嘴。
舌尖一片苦涩,天知道车山雪刚才用毛笔沾了什么往他脸上画。
谌巍这样在心里抱怨,却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没有把口中一点颜料吐出,反而咽了下去。
吞咽的声音让车山雪浑身不自在起来。
那些他竭力想从回归记忆中抹去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车山雪顿了顿,在下一刻决定投降。
他打开屋门,把外面的白麻喊进来接手,将谌巍撇在屋里。
谌巍默默注视他关上屋门,这才看向抱着一捧易容工具进来的白麻。
白麻此刻目瞪口呆。
他看着青城剑圣现在这张比三花猫还花的脸,又想起刚才从容不迫招呼他进来的大国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养气功夫上没法和这种大人物相比。
大国师刚才竟然没有笑出来?
还有,这两人……果然有仇吧!
***
一门之隔,小院中。
千刃派掌门孙大勇坐在之前那张石桌边,高大的个子蜷缩成一团,仿佛映衬着他忐忑不安的内心。
大国师和青城剑圣之所以带他同行,是看他身份适合打入曾经的万门盟,或者叫叛军。
他好歹是一派之主,哪怕弟子没跟在身边,宗门根基却保存得很好。看在他身份的面子上,只要成功投入叛军,他的地位不会太低。
若大国师和青城剑圣想和叛军几个头领做交易,他的身份便能作为掩护,不会引起虞操行的注意。
等叛军们转投向大国师,他这个先行之人也算是立了功,想保存下千刃派一干弟子的性命应该没问题。
但这些期望是建立在大国师和青城剑圣会带他同行这个条件上的。
现在有麻雀军投诚,大国师和青城剑圣想联系叛军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前对孙大勇的许诺恐怕也变成了竹篮打水。
不过大国师他们和麻雀军之间并没有真正交心,明摆着尚未互相信任,他说不定还有机会……
孙大勇这样想着,抬眼便看到大国师从屋中走出来。
他不敢在大国师面前坐着,连忙站起让开位置。
车山雪没有坐在被让出的那张石凳上,而是坐在了孙大勇对面,扫了一眼他的局促不安,道:“你好像有话说?”
“是、是的!”孙大勇端正地在石凳上坐下,背出他想了许久的说辞,“小人觉得这些麻雀不可信,他们听闻自己统领死在谌掌门手中,虽然表现出了悲痛,却不曾说过要报仇,但凶手变化后,他们的态度又跟着大转弯,不合常理。”
“嗯。”车山雪点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白麻的几个兄弟是真正死在车山雪手上的,第二次在青城镇暗桩见面时,白麻也没表现出他有复仇之意。
“但我也能理解,”车山雪道,“死在敌人手中,是自作孽,死在自己人手里,则是不可宽恕。”
孙大勇闻言心中透凉,他的挑拨离间没有半点效果。
“你们无需担心,”车山雪好像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对他,不,并不是对他一个人,还有影影绰绰藏匿在院子阴影中的厉鬼们说,“我说过了,我承诺过的,一定会完成。”
承诺助厉鬼们复仇,自然不会放过仇人。
承诺放过千刃派门人,他原本也无需对那些可怜人动手。
承诺有朝一日要进入魔域深处,总有一天,这个天下他都能……
车山雪眼神闪了闪,示意厉鬼们重新藏起,继而对孙大勇道:“接下来这一路你不来为好,不过,有另一件事,是你能够帮忙的。”
有些怏怏的孙大勇立刻抬头问:“何事?”
“无论何处,人只要多了,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万门盟如你这样不情不愿的小宗门应该不少,长臂门这些领头羊里面,恐怕也会有不同意宗门行为的人,你留在丹州,通过你那徒弟的身份,和他们联络一下……”
孙大勇闻言连连摇头。
“大国师,不是我说,这种事我恐怕干不好。”
“我晓得,”车山雪道,“白麻会协助你。”
“你们不带他走?”孙大勇惊讶问。
“他之前费了那么多功夫打探长臂门的情况,不好好利用一番简直浪费,”车山雪早想好了,“我和谌巍两人上路,让其他麻雀在鸿京接应便是。”
“可是……”
“我想你也不愿对上虞操行,或是此刻鸿京周围的几万人马,”车山雪笑了笑,“好不容易说服你门人,让他们同意你跟着我们出来,我至少得保证你能全须全尾再与他们相见。”
吱呀——
屋门再一次被推开,重新做好易容的谌巍跨出。
白麻落后一步跟在后面,听到院中大国师提高声音问:“我之前说的你都听到了。”
“小人必不负所托。”白麻拱手道。
谌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他重新垫上的假鼻子,只觉得脸上厚厚一层让他眼睛都眨不动了。
麻雀们用的易容之术似乎没有祝师使用药物来得便捷,至少之前谌巍不会感觉脸上带了一层面具。
他竭力向车山雪露出一个微笑,可惜这个微笑落在旁人眼里,变成了有些滑稽的鬼脸。
谌巍伸出手,道:“走吧。”
若是他真正的脸,这举动大抵算得上潇洒倜傥,可一个滑稽鬼脸做出来,反倒让人忍俊不禁了。
车山雪没笑。
他看到的是谌巍真正想露出的那个微笑。
简直比不久前用毛笔敲谌巍嘴时还莫名其妙,他过了几个呼吸,才发现自己已经握住了谌巍伸出的手。
下一刻,他被人揽进怀中,温暖的内息不容抗拒地将他护住。谌巍对着另外两人点点头,运起轻功,带着车山雪如一阵风掠过丹州的无数铺着黑瓦的屋顶。
以他的速度,从这里去鸿京,一天便可到达了。
***
实际上,一天不到。
一月十一上午,谌巍和车山雪已经站在浀水南侧。
浀水的源头来自天山,从那遥远的关外奔到大衍腹地,甘美的雪水早在路途中变得浑浊,等来到这津府平原之地,激荡如银龙的河水逐渐平缓,转成为波澜不起的浅灰色长绸。
只是这长绸宽越二十多里,水深一眼看不见底,站在岸边举目眺望,水雾笼罩河面,后面才是鸿京城雄伟的身影。
自从靠近浀水,谌巍便放慢了速度,毕竟浀水两侧人烟繁荣,他若保持一路上的速度,光是破空风声会让一群人发现他的踪迹。
结果他发现自己预料错了,根本不会有一群人。
随手料理掉几个在村中抢劫的叛军,谌巍长剑归鞘,抬眼一扫,发现道路两旁家家紧闭门窗,唯一一家门户大敞的便是被抢劫的这家,数口人已经命丧叛军刀下。
谌巍听到惨叫声立刻赶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但这一村村民听到的惨叫声应该比谌巍听到的更清晰,却没有一个敢出来看看情况,生怕门一打开,游荡的叛军会闯进自己家中。
谌巍并没有指责这些村民的意思。
只是他还记得,铁龙轨修好之前,他前往鸿京,次次从这个小村子经过,此地百姓身上的平静祥和曾让他徘徊许久。
而今,那平和的氛围荡然无存。
连他都有这种感受,那对这片土地更为熟悉的车山雪……
从村中走出的谌巍站在车山雪身后,见他隔着浀水眺望对面的鸿京城,两人一次沉默矗立良久,谌巍才听到车山雪开口说话。
“虞操行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谌巍说。
车山雪诧异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鄙视。
谌巍是逆转时光回来阻止虞操行的吧?车山雪想,白占了这么大的先机,回来前竟然连敌人想做什么都不搞清楚?
脑子长在剑上都没法解释这愚蠢了,难道是他猜错,谌巍并非逆转时光之人?
算了,这种事暂时放下。
车山雪重新凝望浀水对面的鸿京城,在祝师的灵觉中,远处鳞次栉比的城池之上,笼罩着常人无法看见的黑云,黑云翻滚着,有什么藏匿其中,时不时露出一鳞半爪。
那是大衍的龙气,龙气不散,大衍没有消亡。
车山雪还记得他离开鸿京时,那条长龙虽然有些懒洋洋,却还是正当盛年的模样,才过一个多月,长龙便已经生出白须,鳞片的边缘也蒙上了一层灰。
而且他总觉得黑云露出了一抹血色,等定睛看时,那抹血色又消失不见了。
麻雀军里偷偷接应的人终于来到,正是之前和白麻联系的少年刺客小麻。
他悄无声息地从芦苇丛中冒出,仔细打量过车山雪和谌巍后,才抱拳行礼。
“抱歉来晚。太子失踪,虞贼遣我等寻找,没法脱身,耽误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