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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隔窗相望,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这样凝视着对方。
程旬旬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明明心心念念很久的人,现在终于出现在眼前,明明应该很激动,或者很愤怒。然而,此时此刻程旬旬的心却意外挺平静的,除却脖子上的伤口莫名发疼,倒是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和情绪。
也许现在的她,连激动和愤怒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就算她现在有满腹的怨恨,也不过是一只困兽,无论怎么挣扎,伤害的只有自己。旁人只会把她当成是一个笑柄,她不想白费力气,或者说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墨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周衍卿冷漠的脸,一样的脸,她却觉得陌生,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
原来,真相往往都是让人无法接受的,特别是自己亲近的人,原来他的手里一直拿着的是刀子,而不是糖。
终究是她太天真了,一次次被骗,却还要一次次的去相信人,一次又一次,终于一颗心千疮百孔,她不懂这个世界,不懂人心。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操控命运的上帝,她真的很想问问,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到底是得罪了谁,为什么她要承受那么多?
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有了杀心,满手鲜血?还是因为她要反抗。
她只是想回家,她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一切,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家人,这有错吗?她只是想给至亲的人报仇,这有错吗?她只是想好好的依靠和相信一个人,这有错吗?
为什么每一次她以为可以抓到幸福的尾巴时,要生生斩断她所有的希望,一丝又一丝。她以为只要活着,只要足够努力坚定,只要她永远不放弃,她一定可以得到她想要。
可老天爷却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一定有结果的,很多人努力了一生,也未必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不是你不贪心就会有,是你的命里没有,那么一辈子都不会有。
而她只是很多人中的一个,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所以是她强求了。
程旬旬深深记得,割破喉咙的瞬间,她看到了光,很强烈的光芒,那一刻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她觉得特别舒服,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快乐不是坚持,是放弃。
她的双目暗淡没有焦距,直挺挺的坐在那里,像个没有了灵魂的躯体。
周衍卿双手背在身后,微垂着眼眸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喉咙有些发紧,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指关节有些发白。
半晌,程旬旬微微张了张嘴,缓缓开口,说:“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见我。”
“罗杏跟我说你自杀了,我想着毕竟夫妻一场,是不是需要我来给你收尸。”
“噢,对不起,没死成。你一定很失望。”
周衍卿微微眯眸,哼笑了一声,说:“那你要再接再励了,要不要我跟人打声招呼,给你制造些机会?”
程旬旬吞了口口水,脖子上传来的痛感越发的强烈,强烈的她有些难以忍耐,她放在腿间的手不由紧紧的握在了一块,指甲死死的扣住虎口。
明明能够预料到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明明知道他跟以前不一样,可亲耳听到他说这种话,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牵动她的伤口,她仿佛听到砰的一声轻响,那好像是心碎的声音。原来她的心在见他的前一刻,依然是有所期待的。
她在期待什么呢?她在期待周衍卿会跟她说什么呢?
说他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说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救出去,说他们还会在一起,说他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家里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孩子,还是期望着他说会等她出去,安慰她让她好好活着?
她笑了,无声的笑了,笑自己的天真无邪,笑自己看不清现实,笑自己到了今天还有这种期许。
她缓缓的抬眸,不知不觉已经红了双眼,她笑问:“你是谁?”
周衍卿往前走了一步,慢慢的凑近,他的脸骤然放大,气息喷在玻璃上,染上了一层雾气,程旬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周衍卿微微一笑,说:“我姓宋,我们是世仇,你是我的仇人。”
程旬旬皱了一下眉,微微愣了一下,正想问什么意思的时候,周衍卿站直了身子,笑说:“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你生的儿子,只是我知道你拿他当命根子才故意抢他的,而且结果我很满意。你以为你在牢里待着,能那么轻而易举就知道判决?罗杏他们那么保护你,会让你知道?”
他的唇角斜斜的往上一扬,那笑容阴测测的,微微扬了下巴,一字一句的说:“我故意的,我是故意让你知道的。看我多了解你,想要你死,根本就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程旬旬的心脏猛然收缩,眼泪无声的低落下来,一张脸似乎变得更白了一些。竟然,竟然连她的自杀都成了他的手段。她的眼眸微动,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这会仿佛有什么在涌动。
周衍卿看着她,轻笑着说:“你说等你自杀成功了,我要不要让你的孩子下来陪你?不不不,那可不行,我怎么能成全你呢。我啊,一定会把他好好的养大成人。”
他专门强调了好好两个字,程旬旬听着一颗心提了起来。
“一个人的人生有一半是靠父母,我该回去好好想想接下去该给周诺怎样的一个人生。你就安心的走,好好的在地下看着,看他怎样一天天长大。他会感谢你让她来到这个残忍的世界的。”
程旬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死死的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嘴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周衍卿伸手,两根手指在玻璃上弹了一下,她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转而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看了一下手表,整了整衣襟,说:“笑话也看够了,走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加油。”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就真的转身准备离开。
这一瞬间,程旬旬终于被彻底的激起了心底的情绪,双手用力的敲了一下阻隔他两的玻璃窗,面目狰狞的冲着他的背影吼道:“你这个混蛋!小诺也是你的儿子!你要是敢害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周衍卿,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给我回来!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周衍卿!我求你不要伤害小诺!他只是个孩子,就算我们之间有仇,就算你恨我,你不要伤害他!他是无辜的!周衍卿!”她像疯了一样不停的敲打着玻璃窗,狱警见状立刻过来将她压制住。
她的脑袋被死死的抵在玻璃窗上,五官有些扭曲,但还是瞪大眼睛望着周衍卿远去的背影,愤怒的吼叫着,“周衍卿!”
可她除了这样撕心裂肺的对着他的背影叫喊,再也做不了什么,她的双手被狱警反剪在身后,用手铐铐住了,她用脑袋一下又一下的撞着的玻璃咚咚直响。然而,她喊破了喉咙,周衍卿都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甚至连脚步走不停,就这样消失在了程旬旬的视野里。
周衍卿走出监狱大门,并没有立刻上车,双手在身上摸了摸,郑江已经从车上下来给他开门,见着他脸色有些难看,双手不停的在口袋里反反复复的摸着什么。
他便小心翼翼的问:“五爷,你在找什么?”
周衍卿不说话,只是反复着寻找的动作,片刻终于是不耐烦了,皱了眉头,怒道:“我的烟呢!”
郑江立刻将自己的烟递了过去,然而却被周衍卿一把给打掉了,瞪着他,斩钉截铁的说:“我只要我自己的。”
周衍卿的反常,郑江看在眼里,想来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郑江捡起了自己的烟盒,并没有再多说一句,只默不作声的站在旁边,等周衍卿自己将满腹的情绪化解。
其实他手里的烟跟周衍卿平时在抽的烟,是同一个牌子,连包装都是一模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区别。郑江余光一瞥,便看到了后座上周衍卿不小心掉下的烟盒,暗暗的看了周衍卿一眼,见他现在的情绪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便小心翼翼的提醒,说:“会不会是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座位上了?”
周衍卿停了手,往车内一瞥,正好就看到那盒烟,安安静静的躺在座椅上。他吐了口气,顿了数秒,才弯身将烟盒拿了起来,取了一根,又往口袋里摸了一下,想了想,就对郑江说:“有火机吗?”
郑江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到了他的眼前,周衍卿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点燃了手里的烟,吸了一口,转而缓缓的吐了出来,低声说:“刚刚抱歉。”
“没事。”
“你在车上等我,我抽完这支烟就过来。”
“好。”郑江立刻识趣的上了车,今天过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衍卿借口来附近城市出差,在度假屋忙了一天,两人抽空就过来了,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是不想让人知道。
郑江透过后视镜看到周衍卿的身影,他沿着监狱高高的墙渡步,一直往前走,身影越来越小。
说是一支烟的时间,可他却这样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回来,带着一身的烟味,但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静,说:“走吧。”
监狱落座的位置很偏僻,一路过来荒无人烟,长长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子在行驶,渐渐的监狱便消失在他们的身后。周衍卿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车内的气氛略显沉闷。
郑江透过后车镜,看了他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那日之后,程旬旬反倒是有了精神,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吃饭睡觉做事,话依旧不多,但陆筱能感觉出来她现在是在很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之前她都不爱吃饭,现在比谁都吃的多。
就连睡觉,陆筱都觉得她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看的她都有些害怕,怕她疯了。
但程旬旬却对着她微微一笑,说:“我不会死,也不会疯。筱筱,我还有孩子,我不能让自己有事,他需要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当初是我坚持把他生下来的,我要对他负责,我要让他开开心心的长大。我不想让他受苦,不想让他跟我一样。”
“这就是你终于想活下去的理由?”
程旬旬点了点头,说:“是,你说过表现好,会减刑是不是?”
“也许吧,反正这个没发生在我身上。也许不但要表现好,还需要上头有人吧。”
程旬旬若有所思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她现在只想早点出去,越早越好。
小诺的人生不能就这样毁了。
之后的日子,程旬旬一边在牢里努力表现,一边等人。
……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旬旬脖子上的伤口日渐好转,终于她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秋去冬来,程旬旬穿着土黄色棉袄,胸口标着她的编号,脖子上围着一块黑色的围巾,虽然她现在顿顿都吃一大碗饭,但整个人依旧瘦削,脸颊没有什么血色,像个营养不良的人。
孙杰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啧啧了两声,说:“怎么变那么丑了?”
程旬旬顿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说:“我本来就不好看。”
“跟你开玩笑的,你当什么真。”
“谢谢你来看我。”
孙杰并不理会她的话,目光依旧不停的在她身上打量,低眸正好看到了她搭在台子上的双手,又红又肿,手指上还有伤口。
“你那手怎么了?怎么烂了?”
程旬旬闻声,立刻将双手放了下去,说:“天气冷,长冻疮了,过一阵会好的。”
孙杰单手托着下巴,盯着她看了一会,问:“你现在后悔吗?”
“什么?”
“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我啊。”
程旬旬嗤笑了一声,低垂了眼帘,脑子里不停的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因此跟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孙杰就有些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太想见我?或者说你看到我很失望?”
程旬旬闻言,立刻挺起了背脊,摆了摆双手,说:“没有,我看到你很高兴,其实最近我一直特别想见你。知道你来看我,我特别开心。”
孙杰挑了一下眉梢,看着她的模样,整个人稍稍往前凑了一点,低声说:“你怪怪的。”
程旬旬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同样往前靠了靠,说:“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摸了摸下巴,狡黠一笑,说:“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不会白帮忙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程旬旬点了点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眼神已经很明显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半晌,孙杰脸上那抹狡黠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转而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之后,伸手用手指轻叩了一下眼前的有机玻璃窗,说:“你确定?”
“确定。”
“你的想法?”
程旬旬稍稍侧头往狱警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说:“我放心我的要求很简单,六年我等不了,在里面我会表现的很好,只希望可以减刑,让我少坐几年,能早一点出去,越早越好。”
“出去以后呢?”他问。
程旬旬抿了抿唇,不等她开口,孙杰继续道;“要抢回唐氏?要报复周衍卿?”
她摇头,“我不抢,也不想报复他,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
“嗬,这是出去以后还要跟他和好啊?”
程旬旬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讽刺,“不会,我们永远都不会在一起。他不想,我也不会想。”
“就凭你一张嘴,要我怎么相信你?”
“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程旬旬反问,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话音落下,孙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扬唇一笑,说:“行,我回去想想办法。不过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我父亲跟周衍卿的关系很不错,我想对你做点什么,容易被我爸挡着。但如果我真的成功了,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能反悔,知道吗?”
“不会。”
孙杰再次抬手将手指抵在了玻璃上,“一言为定。”
程旬旬也跟着他做了相同的动作,说:“一言为定。”
孙杰来看过她之后,程旬旬脸上就多了点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开朗了不少,都会跟陆筱打趣了。
“说起来,怎么好像一直没有人来看你。”
陆筱闻声,笑容淡了一点,耸了耸肩,道:“这说明你还是比我幸运一些,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为自己活下去。”
“我不为自己,我为孩子。”程旬旬摇摇头。
陆筱攥紧了她的手,强调说:“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程旬旬没再说什么,只冲着她咧嘴一笑。
接下去的日子,程旬旬一直安分守己,尽心尽力,程旬旬还算心灵手巧,一些手工活,看过几次就会了,开始有些手生,后面就熟能生巧,工作量上一直保持在前几名。程旬旬很努力的适应着牢里的生活,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小诺。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来了,距离过年也越来越近了,原来在监狱里也能感觉到年味。程旬旬很少去关注时间,因为日子太难熬,自由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流逝很快,可是在牢里简直度日如年,程旬旬只有很专注的去干活,才会觉得时间快了一点。
她在牢里安分守己,同狱友也一直是友好相处,除了跟陆筱的关系好一些,跟其他人都是敬而远之,点头微笑,不主动招惹,也不会太拒人于千里之外,总归是温吞吞的,也没有人会故意刁难她。
程旬旬看着像包子,但其实里面是石头,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
然而,在过年前两天,她却跟人有了不大不小的冲突,起因是一件极小的事情。
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不过她撞到的人,是个大姐大,并不是那么好惹。好些人都对她是点头哈腰的,撞人的是她,她倒是反过来让程旬旬道歉。
程旬旬只是在道歉之前看了她一眼,就因为这一眼,竟结下了梁子。程旬旬在干活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有个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看,可转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过年那天,监狱里组织一起吃年夜饭,菜色比平日里稍微好了一些。程旬旬先过来饭堂,陆筱肚子难受上厕所去了,程旬旬打了饭就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
她迅速的扫了一眼,发现一个角落的位置,正准备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猛地转过来一股力道,让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她低呼了一声,“小心。”
然而,站在她对面的人丝毫没有躲避,她的盘子里有一碗热汤,一下就泼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程旬旬还没来得及道歉,眼前这人忽然重重的将手里的空盘子砸在了地上,伸手一把揪住了程旬旬的头发,不由分说就拽着她的脑袋往桌角撞了过去。程旬旬一下子就被撞晕了。
这个时间,饭堂内的人多,一下就闹了起来。
打程旬旬的人就是之前跟她结过梁子的大姐大,听说她在外面的时候就是在道上混的,手段特别狠辣,人长得有点壮。程旬旬在她手里,就像一只布娃娃,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整个人晕乎乎的,整个人脑袋疼的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耳边闹哄哄,有叫骂声,还有尖锐的叫声。她睁眼,那些人就在眼前,一个个面部表情都特别狰狞,明明程旬旬就在他们之间,可那些打闹的声音却好像离她很远。
这牢里的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再者女人本就容易拉帮结派,有小团伙,监狱里的女人更不是省油的灯。
好好一个年,却打闹了一场,最后是怎么收场的程旬旬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好像被人浇了一杯温水,有液体缓缓的流下来,染红了她的眼睛。
昏迷的过程中,她迷迷瞪瞪的醒来过一次,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说话,似乎在说:“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她好像醒了。”
“赶紧。”
紧接着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再然后她整个人又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
夜幕降临,周衍卿正要出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换鞋子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是安盺。
他换好鞋子出门才接起了电话,不等他开口,就听到安盺在电话那头说道:“来了吗?都到齐了就差你了,快来吧。”
“好。”周衍卿应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衍卿到星河湾的时候,别墅内的气氛十分热闹,大家似乎是在开陈枷枷的玩笑,他更一进去,就听到他们的笑声。
“老四来了。”
周衍卿手里拿着一些礼品,像个登门拜访的客人,何嘉莉见着,苦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回家买这些干什么,就算你有钱也别这么浪费啊,你工作那么辛苦,赚钱也不容易。”
“都是给您补身子的。”
“是吗?”何嘉莉看了看,确实都是补身子的补品,脸上染了喜色,佣人要过来替她拿着,被她给避开了,空出一只手拉着他往客厅走,说:“先坐下,一会就开饭。”
等周衍卿坐下,她又转头吩咐佣人泡茶,自己则拿着礼品上了楼。
宋培礼微笑着看了周衍卿一眼,笑问:“怎么那么晚才过来,今天总不忙吧?”
“难得有空,就睡了一整天,出门才起来。”
“厉害。”陈羲和在一盘打趣,说:“我是好多年都没睡懒觉了。”
周衍卿一出现,这屋子里原本热热闹闹的,莫名就静了下来,安盺从卫生间出来,见着周衍卿笑道:“你来了,刚还给你打电话呢,这么快就到了。”
“路上车不多,你说人都到了,怕你们等,就超速过来的。”
宋培礼说:“不怕等,这一天我们等的够久了,不差那点时间,安全为主。”
话音刚落,一直在厨房内的宋静笑呵呵的过来,说:“时间差不多了,都入座了,开饭了。”
这时,何嘉莉也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个红色的盒子,走到了周衍卿的身边,将盒子塞进了他的手心里,说:“拿着,我的孩子一人都有一个,我早就准备好了的,终于有机会给你了。”
周衍卿本想婉拒,何嘉莉紧紧的捏着他的手,笑说:“你是我儿子,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他想了想,也就收下了,说了声谢谢,何嘉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就露出温和的笑,拍了拍他的背脊,说:“行了行了,快入座吃饭,这可是我们宋家第一次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她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宋培礼一眼,说:“楠木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宋培礼应声,说:“羲和,给楠木打个电话,看看他是在飞机上,还是已经到了。”
“刚打过来,已经来了,他让我们不用等。”
“不行,必须等他回来。”何嘉莉说。
随后,一家子坐在餐厅内等着陈楠木回来。
约莫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起来,佣人匆匆去开了门,陈楠木和小蒋一块进来,两人皆是风尘仆仆。何嘉莉闻声立刻起身去门口迎接,见着陈楠木的双腿,不由皱了一下眉,说:“怎么不盖个毛毯?”
“没关系。妈,你不要担心,我都那么大了。”
“再大,在我眼里也都是个孩子。”
终于一家人算是团圆了,等陈楠木入座,宋静说完一句开饭之后,莫名就哽咽了,眼眶微微泛红,立刻侧过了头,迅速的将眼角的眼泪给擦干了,哈哈的笑,说:“今天这些饭菜可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必须吃饭,知道吗?”
宋培礼和何嘉莉自然能体会到宋静此时此刻的心情,宋培礼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笑说:“今天我们应该高兴的。”
“是啊,应该很高兴。终于可以高高兴兴的过个年了,老四也回来了,我们这一家总算是团圆了。”短短句话,她说的几度哽咽,有兴奋也有心酸,总算大仇得报,总算苦尽甘来,只是心里忽然就有些空了。
顿时,屋子里就安静了,大家都端端正正的坐着,面上带着微笑,齐齐的看着他们。
片刻,这几个人像是说好了一样,异口同声的说:“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唯独周衍卿和陈楠木没动,安盺坐在周衍卿的身侧,暗暗的撞了他一下,并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
过了一会,只听到陈楠木弱弱的说:“我这么大年纪,还能拿红包吗?”
随即,大家就哈哈笑了起来,气氛有变得和乐而温馨。
“真是一个个都那么大了,还跟孩子似得。”宋静嗤笑了一声,却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个个分了过去。
分到周衍卿这里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没有伸手,是有些不好意思,可其他人都拿了,他若是不接受好像又不太好。
宋静笑说:“拿着吧,这是我们宋家的规矩,红包分到结婚成家为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更加显得尴尬了,周衍卿是成过家的,连孩子都有了。宋培礼闻声咳嗽了一声,宋静也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迅速打了个哈哈,直接将红包塞到了他的手里,说:“你就拿下,也就分个开心,不是什么大钱。别不好意思。”
周衍卿低头微笑,也将红包收下了。
之后的气氛还算和谐,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周衍卿虽然不太参与,但脸上的笑容一直都维持的很好,适时的陪着他们笑笑。
饭后,几个人凑了一桌麻将出来,周衍卿本想避开,却还是被拉到了座位上跟宋培礼他们一块打。
打了几圈之后,周衍卿把拿到的三个红包的钱,全部都输了出去,还贴了不少,随后就找了个借口换了人。
陈楠木在旁边看了一会就去客厅看电视了,陈枷枷和小蒋在陪着他,周衍卿去上了个厕所,就过去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陈楠木看了他一眼,笑问:“怎么不打了?我刚刚看你风头不好,一直输,就这么放弃了?”
“我一会还有其他事,坐一会就要走。”
“噢。”他点了点头。
陈枷枷吃了个橘子,目光在他们两个的身上扫了一眼,坐了一会之后,就识趣的走开了。
陈楠木喝了一口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你的茶呢?”
“不用,我坐不长。”
他低笑,说:“你就那么肯定你能走的了?”
周衍卿侧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说:“应该能吧,他们应该能体谅我。”
“父亲其实很执着的。”
“看的出来。”周衍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去美国,是要做什么吗?”
“想问周婵的事儿?”陈楠木抬起了眼帘,同他对视了一眼,浅浅一笑,说:“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摆脱周家人的身份,周衍卿我们告诉你的一切,那不是故事,那是真事,真真切切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他说着挽起了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上面是一块烫伤的伤疤,“你是宋家的人。”
“我知道。只是这句话到底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你自己,我想你比我清楚。”
陈楠木微微的笑着,脸上的表情不变,两人对视数秒之后,他才收回了视线,整了整袖子,说:“周婵暂时没事。”
“其实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过去的,只要不纠缠,各自安好。慢慢的,她就会变成回忆里的人,令人无法忘怀的也不过是回忆里的那种感觉而已。”
“你是在告诉我,你已经不爱周婵了?”
陈楠木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的笑着喝茶。
周衍卿一直坐到九点才离开,宋培礼并没有太为难他,他们都心知肚明周衍卿接下来要去看谁。周衍卿到橡树湾时,徐妈还没睡,小诺也没睡,但已经有些困了,趴在徐妈的身上一动不动的。
徐妈见着周衍卿,十分激动,说:“先生你终于来了。”
“嗯,小诺睡了吗?”
“已经困了。”
“哄他睡吧,等他睡了,我就回去了。还要去收拾东西,要出去几天。”周衍卿坐在了她的身侧,看了小诺一眼,不知何时他已经睡着了。
徐妈想了想,说:“先生。要不然,要不然你跟他们说说,我带着小诺去见见旬旬,好不好?”
“徐妈,你何必明知故问。”
“可是……”
周衍卿并不给她多说的机会,淡声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我跟旬旬已经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是我的,我不希望他们见面。”
徐妈皱了眉,她虽然嫌少出门,但新闻还是看的,周衍卿的事儿她也十分关注,多多少少是猜到了点什么,想了想,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周衍卿只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推开门出去,就看到安盺站在他的车子边上,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低着头,正在来回渡步,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她停住了脚步,稍稍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趁着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就走了,一出来你人就不见了。”
“想说跟你一块过来看看宝宝,你却先走了,刚刚本来想摁门铃来着,可是怕宝宝水睡了吵着他,所以只好在门口等你了。”安盺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色,笑说:“今天天气真好,不下雨也不下雪,就是冷了点。”
“冷还不回家?”
“不想回去,家里冷清,就我一个人。”安盺瘪瘪嘴。
“我送你回去。”周衍卿开了车锁,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并没有直接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说:“星河湾的别墅里应该有准备你的房间,或者我送你回星河湾,你自己选。”
安盺没动,晃动了一下身子,歪头道:“我请你吃夜宵吧,我还有三个红包,怎么样?”
“明天要早起,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想早点休息。”
“不过12点你也睡不着啊。”
“我打电话给罗杏。”周衍卿说着,就直接拿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
安盺笑道:“好啊,那我们三个一起好了。”
周衍卿没理会她的话,直接给罗杏打了个电话,约在了市民广场。
安盺坐在副座,周衍卿专注开车,她便时不时的看他一眼。半晌,才兀自笑了起来。周衍卿脸上的表情未变,仿佛并没有听到她的笑声。
“一会你把我送到罗杏身边,是不是就打算走?”
周衍卿不说话。
她又呵呵笑了起来,旋即一本正经的说:“说真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撮合我跟罗杏。”
“请你吃个夜宵就这么难啊?”
不管她说什么,周衍卿始终认真开车,全神贯注的,也不跟她说话。
车子到达市民广场,周衍卿找了个地方停好了车子,就带着她跟罗杏汇合。
安盺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安盺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周衍卿纹丝不动。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安盺连忙退后一步。
“没关系,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不要玩太晚。”周衍卿转过身子,随口嘱咐了一句。
“好。”安盺抬头冲着他笑,周衍卿要走的时候,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说:“你等等。”
“怎么?”
“明天你来接我吧,我不想开车。”
周衍卿看了她一眼,默了一会,才点了一下头,说:“好。”
“嗯,那明天我在家门口等你了,你别忘记啊。”
“知道,就算我忘记了,他们也不会忘记你的。”
“不一定。”她笑容浅淡,松开了手,冲着他摆摆手,说:“你走吧,再见。”
罗杏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安盺一直看着周衍卿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说:“那我们去吃烧烤。”
“嗯。”罗杏应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每次我找他,他总是把你拉出来陪我。”
“你明知道结果,这又何必。”
安盺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只笑不说话。
“安盺,你明知道他已经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这样又何必呢。”
“不说这些,大过年的咱们聊点开心的。一会去放烟花怎么样?”
安盺一直都避谈这件事,罗杏总想劝,但一说安盺就转开话题,总归是不听劝。她的不甘心,一直占上风,怕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隔天,周衍卿早早给陈羲和打了个电话,然后他就在小区门口等陈羲和,等两人汇合,又去接了安盺。
他们一家子要去老宅,分两辆车。
周衍卿昨天睡的晚,上车之后就闭目养神了,整个车程就没有睁开过眼睛。
宋培礼在年前物色了很久的地皮,找了很久,仍然找不出比周宅的地理位置更好的地方了,因此他决定要对原来的周宅进行改造,就安排在年后进行。
而老家的宅子和墓地,在他的监工之下,在年前全部收尾了。
过年前一天,他还找人去老家收拾布置了一下屋子,准备大年初一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渐暗。宅子的门口站着两个佣人,专门是来迎接他们的,还挂了两串鞭炮。
他们一行人进去,宋培礼亲自点了鞭炮,在噼里啪啦声中,他们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回了家。
宅子的建筑,宋培礼是按照记忆中的老宅所建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当然也有改动,比过去的老宅要更完善了一些,后院的绿化做的特别精致。
他们到这里,天空就开始落雪了,洋洋洒洒的,更是给这个年添了不少年味,而且在乡下,过年的气氛更加浓重一些。
家家户户都特别热闹,据说这村子里过年还有本村的风俗活动,大年初一的晚上特别热闹。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他们进了家门,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放下行李,就去餐厅吃饭。饭后,一家人就出去参与了村子里的活动,有个篝火晚会。
天空还飘着雪花,山间的天气很冷,但村民的热情如火,气氛热烈,好不热闹。
周衍卿只在外围看了一会,就走开了,他没那么心情,安盺则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偶尔会说两句话,但不多。也就是陪着他在村落里走走看看,每家每户门口都点着红灯笼,晚会的气氛,几乎是充斥着整个村子的角角落落。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周衍卿知道这人是赶不走的,所以也就没有费力气去说什么。
宅子还是有些阴森的,即便开着暖气,周衍卿都觉得有股寒意,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起早起来,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中染着有点红,特别好看。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一夜之间,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宋培礼决定好了今天上去扫墓,就算雪没停,他们一行人也打着黑色的伞,上了山。
墓地修的很好,一个挨着一个,墓碑上的字也刻的十分齐全。想来宋培礼是真的花了心思下去,只是没有照片。
宋学晋的子孙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爷爷或者外公到底长什么样。
大雪封山,他们原计划住三天就回去的,但这雪连着下了三天,出不去,就只得留下来等道路通了,再出去也不迟。
这天,周衍卿在房里待的发闷,就想着去后面的院落走走。
偏巧,在院落里听到了安盺在打电话,她是躲起来打的,周衍卿又走的无声无息,因此她并没有看到。
“事情办妥了?”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安盺道:“只要她真的忘记一切,等我回去会给你打钱。”
周衍卿一顿,前天他接到消息,说程旬旬在监狱里闹事被打了。这两天他一直在想这件事,现在听到安盺的话,自然就想到了一块。
等安盺刚挂断了电话,周衍卿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那语气比这天气还要冷上几分,“什么事?”
安盺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一点就掉下了,回头看了他一眼,镇定的笑了笑,说:“没什么,我的私事。”
“私事?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他往前走了一步,直接踩进了花坛里,“程旬旬在监狱里被打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
“你们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她坐牢,只要我跟她以后再不纠缠,你们就会放过她。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安盺连连退了几步,便退无可退了,她握着手机看着他,说:“我们也是为了她好。”
“是吗?你真的是为了她好?”
“你忘记她之前的自杀了?你不是还偷偷去看过她一次?说了那么多狠话,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继续活下去?其实我们只是让她失去所有记忆重新生活,你有什么好怕的?忘记所有,这对程旬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难道还想跟她在一起?所以你怕她会忘了你?”
周衍卿狠狠的瞪视了她一眼,数秒之后,便愤然转身,他不由停了一下脚步,不知何时宋培礼竟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顿了顿,微微皱了眉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稍稍低了一下头,就快步的回去了。
安盺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片刻才侧了一下头,同宋培礼对视了一眼。
夜里,周衍卿房间的门忽然一响,躺在床上的周衍卿没醒,睡死了一样。来人带着口罩,无声无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一个小瓶子放到了他的鼻子前。
……
程旬旬醒来的时候,在监狱内的病房,她睁开眼睛周遭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一只手用手铐铐着,跟床连在一块。她稍稍动了一下,脑袋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她吸了口气。
这时牢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陆筱从外面进来,见着她已经醒来,露出了一丝喜色,快步走到了床铺边上,说:“你总算是醒了。”
程旬旬看了她一眼,满眼的陌生,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之后,讷讷的问道:“你认识我?”
“啊?”陆筱愣住,“我是陆筱啊,是你的狱友。”
“狱友?我坐牢了?为什么?我是谁?”她的眼里全是茫然,木讷的看着她,等待着陆筱给她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