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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琰闭目坐在车里, 回想着方才乐安郡主的一席话, 掂量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路面并不平稳,马车走得虽是小心,却也难免有微微的晃动颠簸。随着车轱辘的转动, 车轴亦是发出轻微声响。
“吉祥。”林琰忽然唤道。
外头坐着的吉祥答应了一声, 却听不见林琰吩咐, 忍不住又往里侧了侧耳朵, “大爷?”
林琰沉吟了一下,自己摇了摇头,“无事了,你只好生坐着罢。”
司徒岚下了朝便被太上皇叫到了宫里头去说话,好不容易才听完了唠叨,匆匆地回府换了衣裳, 也不待吃上一盏茶,便坐车到了林府。
恰巧林琰也才回来, 正在书房里头。看他进来了, 不由得笑了,“我这前脚才进了门,你后脚就到了。又有耳报神?”
司徒岚大喇喇地坐在了红木圈椅中, 右手举着拿袖子扇风,道:“这天儿热死了, 你瞧瞧我赶了这一身的汗。”
一边说着, 一边儿打量了一番林琰, 看他身上穿了一袭青色雪纱长衫, 腰间束了碧色丝绦,又有一块儿云白玉佩挂在腰上,整个儿装束十分清凉。
林琰叫了外头候着的福喜长乐儿两个进来,吩咐他们一个去预备茶水,一个去冰窖里再取出一盆冰送过来。这才扭头看看司徒岚,递给他一把湘妃骨的折扇。
司徒岚“刷”地一声打开扇子,对着林琰扇了扇,下巴扬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去见到了人了?可是乐安?”
见林琰果然含笑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醋意,泛酸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她了,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儿。”
林琰瞟了他一眼,自靠在窗下的藤椅上,手里亦是抓了一把扇子来扇着。因是夏天,外边的日头是火辣辣的,极为明亮耀眼。虽然窗户上都糊着一层浅绿色的薄纱,仍是挡不住那日光透进来。林琰觉得眼睛被照的有些睁不开,索性闭上了。外头鸣蝉高叫,书房里却是因摆了冰盆而显得有些凉意,很是舒服。
司徒岚却是无心享受,拿着手中扇子点了点林琰的腿,“子非,乐安和你说什么了?”
林琰安稳合目不语,司徒岚着急了,自己抬起屁股也坐了过去。藤椅不大,一个人躺着尚可,两个人却是挤得很。林琰睁开眼就瞧见司徒岚也不顾的天热,涎皮赖脸地凑在自己身侧,颀长的身躯在这小小的藤椅上头窝着,真是看着都难受。
坐起身来,林琰推了司徒岚一把,“你去那边坐了。大热天的,挤在一处做什么?去那边儿,听我细说。”
司徒岚委委屈屈地去了,一双眼睛只一下都不眨地盯着林琰,等着他说话。
恰巧外边儿长乐儿送了茶进来,林琰指着司徒岚道:“给他一盏酽茶,去去火气。”
长乐儿对他们两个的事情那是清楚的,依言将茶放在几上,自己又退了出去。
林琰将一盏推给司徒岚,自己端了另一盏,喝了两口,觉得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茶香便留在了口中,回味甘甜清爽,虽是微热,却比吃了冰还要舒服些。
“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这乐安郡主真真是个妙人。”
林琰话才出口,司徒岚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越发大了些,“妙人?”妙人?这个评价?子非竟对乐安印象如此之好?
话中大有醋意。
林琰向他那里倾了倾身子,极低的声音凑在他的耳畔说了一句,司徒岚面上露出诧异之色,“真的?她竟是想见皇兄?”
“我起初也是吓了一跳。”林琰双手一摊,“谁知道郡主竟是直言不讳,说了几句颇为古怪的话。”
“怎么古怪?”
“说不出来,横竖是不大像传闻中那般任性而为刁蛮娇惯的。据我看着,是个聪明大气的女孩儿。”
司徒岚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林琰的神色,见他虽是谈及乐安,脸上却是跟说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心里稍稍放了下来。
只是,乐安巴巴儿地将林琰约到了城外,就是为了让他帮着传话,想要求见皇兄?到底她要做什么?难道还能抗旨不婚?
这个念头才冒了出来,便被司徒岚自己摇头按了回去。断然不会是这样的。
“那子非是打算……”
林琰抬起手来拨弄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水仙的叶子轻笑道:“自然是去回了皇上啊。我明儿当值,一句话的功夫总是能够找到的。见与不见,皇上自己决定罢。”
凭着直觉,林琰觉得乐安郡主打定了主意要见皇帝,定是有所求。只是这求的是什么,便不好说了。
他如今乃是翰林院编修,司徒峻将他调到身边儿勘录圣训圣行,见着皇帝那是方便的很。次日当值,果然找了机会说了乐安郡主之事,司徒峻眉头皱起,虽是不知自己这个侄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思半晌,依旧密密地吩咐了林琰一番,令他去安排了。
两日后,依旧是京郊锦园,依旧是那处竹屋,不过是由屋外换做了屋内。
乐安郡主静静地跪在屋子正中,夏日的熏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拂动她身上米黄色的衣裙,裙摆处那簇绣得极为精细的翠竹竟似随风摇曳一般,款款生姿。
司徒峻一身石青色便服,居高临下站在乐安郡主之前,虽不说话,那君临天下的气势却令乐安忍不住将身子稍稍瑟缩了些许。若有可能,她真不想面对这位皇叔。只是,思及王府中那个孱弱的幼弟,无脑的父王,还是咬牙撑住了。
室内沉寂,窗外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皇叔……”乐安郡主实在受不了这般的压抑,先行开口。
司徒峻缓缓坐在了竹椅上,双目炯炯,“平身罢。乐安,你为何执意见朕?莫非是对朕的指婚不满?”
“乐安不敢。”乐安郡主深深叩下头去,“林大人少年俊才,乐安深感皇叔大恩。”
深感大恩?有些意思 。司徒峻笑了,“起来罢,这桩婚事乃是父皇所定,乐安若是有心,不妨择日进宫去给太上皇磕头谢恩罢。”
乐安郡主圆润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几分苦涩,太上皇的恩典?
“是。”乐安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乐安斗胆将皇叔请来,其实,是想与皇叔求个恩典。”
“哦?莫不是乐安嫌弃你父王给的嫁妆少了?有什么话,为何不去找皇后说呢?再不然,与太后或是贵太妃说了也是一般。”
乐安苦笑,自己的皇叔能够最后登上那大位,固然是因着他嫡子的身份和实实在在的手段谋略,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会做戏。自己一个小小的宗室郡主,居然胆大到邀其秘见,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怕自己也不相信的。皇上既然来了,就必然知道她是有着自己的筹码。到了现在,还能一派悠然并不开口想问,耐心真是不错。
“皇叔,若是乐安想要珠宝玉器庄铺陪嫁,又怎么敢劳动皇叔呢?”
司徒峻沉默地看着她。
“皇叔登基几年,天下安稳,四方敬服。只是天下间难有万全事,纵然皇叔天降英才,亦是架不住小人作祟。乐安斗胆,想以这些人换取皇叔一句话。”
似乎是怕自己再无勇气说出来,乐安郡主的话说的极快,话音落下,紧紧攥着的手心中已经有了汗意。
司徒峻浓眉一轩,“什么话?”
乐安跪伏于地,不敢抬头看向司徒峻,“乐安自幼与弟弟在王府里相依为命,父王与我母妃伉俪情深,母妃去后,更是对我姐弟千般疼爱万般娇宠,乐安看在眼里,铭感于心。只是……”
咬了咬嘴唇,“乐安虽是小女子,却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为臣子,于国于君,便当忠心。父王糊涂,有时候难免受人蛊惑,乐安不敢辩白。乐安知道皇叔手掌天下,我所说的或许皇叔早已洞察,可是,乐安却依旧希望能够尽力而为,他日皇叔能够看在乐安一片忠心份上,留父王和弟弟一命!”
上头传来司徒峻一阵轻笑,“乐安,你父王是我兄长,只要他安分守己,我又如何会容不得他?”
乐安郡主抬起头来,一双极为清澈的杏眼迎上司徒峻审视的目光,旋即又垂了下去,心里虽是惶恐,却也知道现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唯有将自己与弟弟同那王府先行撕捋出来才是正经。至不济,也要保住了弟弟。
竹屋外,司徒岚与林琰两个远远地守着,虽不见其他侍卫,但想来也是隐匿在各处的。
司徒岚碰了碰林琰的手臂,“你说,乐安跟皇兄说什么呢?”
“不知道。”林琰摇摇头,从竹屋半敞开的窗口可以望见里边,皇帝与乐安郡主一坐一跪,却因离得远了,听不真说的是什么。
过了许久,才瞧见乐安郡主似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呈给了司徒峻,又深深拜了下去,司徒峻却是长身而起,缓缓踱了出来。
“皇兄。”
“皇上。”
司徒岚与林琰两个迎了上去,司徒峻神色古怪地扫了二人一眼,才叹了口气,道:“走罢。”
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司徒峻先行向外走了,忙也跟了上去。
一辆装饰甚是华丽的马车早就停在了山径平稳处候着,司徒岚亲自过去替他家兄长打起了帘子,司徒峻上了车,道:“你们两个,随我回宫。”
司徒岚看他脸色,未敢说笑,点头后放下了帘子。马车先行,隔了一段儿,司徒岚和林琰方才分别上马,远远地跟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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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家里有些事情,耽误了更新(弟弟想买房子,于是我被拉出去做苦力),梅子明天会补上万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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