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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间,络栖想与母亲玩耍,一口把半颗果子塞进了嘴里,两只小胖手抱上了母亲的颈——六月末的天已近炎热,络栖外着普通薄青衣,里衣却是白蚕丝所制,他两手往上一伸,露出了如白玉般的手臂,和在阳光下光华明亮的蚕衣。
络栖是个胖乎乎,华贵无比的小胖娃,与这荒村野亭完全是两种境像,俞牙话落音,就看着缠着母亲在撒娇的络栖没动了。
络栖挂上了他想要攀上的脖子,又嘟起了嘴,要亲亲。
他已会简单说些话,他会叫阿父和父亲,会叫阿蛇叫阿虎,连夕峭他也会叫保父,但他从不叫阿娘或母亲,叫起顾凤来,只会呀呀,从不好好称道。
自怀络栖到生下他,顾凤就不像个寻常母亲,儿子不叫她,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也不在意,儿子缠她,他缠得住她就任他缠,现下他要亲亲,嘴嘟得可以挂油瓶了也不觉得儿子可怜可爱,只是看他嘟着嘴翘着,闭着的眼睛上的眼睫毛跳个不停,样子很是虔诚,她犹豫了下,便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呀呀。”络栖睁开眼,没得他想要的也不委屈,抚着额头欢快地笑了起来,在母亲怀里转了个背,看向了他父亲他们。
“武爷,贵郎*,”俞牙赞道,“非寻常小儿可比啊。”
也不知他是从何看出来的,络晷淡淡一笑,“俞贾人盛赞了。”
他们所前去的坤国重商重武,这俞牙是京城俞记商号的俞家老大,络晷一见他自报名号就已经揣度出。
俞牙见他脸带淡笑,不见得能让人轻易亲近,也不见得拒人于千里,他就像一口从山脚下仰头望去的瀑布,气势磅礴浩然明朗,倒让人想急切急步前往相交。
“武爷,”前面之人不是个轻看商贾之辈的,俞牙已知晓,现眼下开口说话更是诚恳,“在下想替我家中卧病多年的老母亲求一颗贵郎手中的灵果,不知可行?”
络晷一笑,看向顾凤。
顾凤这段时日听所见过的南来北往的人说话,她悟性高,不需特意指点就能明悟许多事情,这俞牙说的话是坤京官话,她更是听的一清二楚,络晷一朝她看来,她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阿郎哥的好物都在她这,他那小乾坤袋里,装的也不过是他两三天的吃物,别的一无所有。
“给母亲?”顾凤从络晷脸上别过头,看向俞牙。
见侍女与他说话,俞牙微讶,但脸上没显,贵人家中哪怕是侍女也是高人一等的,看她手中抱着的麟儿就可知。
“是。”盘腿而坐的俞牙朝她拱了拱手,略显尊重。
“嗯。”顾凤低头,看了眼她腰间挂着的银袋,思忖了一下,没当着人从里面掏东西,而是转过头朝亭外站着的看去。
“凤姑。”候着的茶花连忙过来。
“可有果子?”
“诺。”茶花忙把今日还未吃完的果子从腰间袋中掏出,放到了手中与她瞧。
“给他。”顾凤别了下头,茶花便把果子给了俞牙,又看了顾凤一眼,见主母没有别的吩咐,又出了亭,站在了九步之外。
“多谢这位姑娘!”顾凤身上稚气尤存,俞牙当她年小,接过果子一闻就是清香扑鼻,果然是灵果,很是欣喜朝顾凤弯了个半腰,道了声谢。
顾凤轻嗯了一声,收了谢,垂眼看了眼赖在怀中不动弹的小儿,朝她阿郎哥看去,见她阿郎哥朝她微微一笑,她便收了眼。
“多谢武爷成全!”俞牙说着就爬了起来,郑重一揖到底,他急于回去拿玉盒藏果,也没有久留之意,只是还未开口,就听络武朝他一颔首,道了声且去,他这就匆匆走了。
初见俞牙,俞牙磊落大方,这时这举就显得急迫了,顾凤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朝络晷道,“见猎心喜?”
“不能这样说道。”络晷失笑。
“那是……”
“你就当他是为老母亲有救欣喜罢。”络晷可不想他妻子拿一路见过的人当是玩耍杂物。
“嗯。”顾凤浅颔了下首。
她一路见的人多了,对世间人少了好奇,也觉得这些外山人稀松平常了起来。
世间人易喜易悲,所求所想得太多,又易生怒生怨,身上一半的愁苦竟都是自生给的。
顾凤能看出来这些世俗中人比她的族人更贪婪,更易被他们的心中所求操纵——这无甚不好,很是生动鲜活。
她阿郎哥以为她当他们是被她察看的猎物,但也不能这样说道,她看上的猎物一般都会在她察觉到它们的弱点之后,一击即中,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看看而已。
见妻子仅是浅颔首,一张平凡的脸此时却是显得尤为无情,络晷好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得一直把她藏在身后,像她这样的,世俗当中可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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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至一半已进入中原,已见官道,路上更易行走,络氏一行皆骑马,轻阵前行,俞牙的马队都驮着货物,人拉着步行,不能与之相比,俞牙见络氏一行越走越远,他干脆把商队交与了队伍当中的二掌柜的,带了两个镖师就赶上了络氏一行。
无外人时络晷与顾凤都是同骑一马,这俞牙一来,顾凤就上了自己的马,络栖乐得如此,从保父马上飘到了母亲的怀里,胖手还往空中大扬,给马儿指路。
络栖张扬嚣张,不像顾凤也不像络晷,夕峭先前是寻思不到这孩子像谁,但这半月的路一走,看络栖无论干什么,他那父亲只是淡笑不语,母亲更是还要帮其搭把手,他就看出这两个淡如水,冷如冰的人是生出了把火出来,把两个人都隐着没现形出来的东西都给了这孩子了。
络栖乃天龙之脉,骨骼血脉皆不是凡人,夕峭就是半仙也压制不了他,也由得这孩子纵情纵性,看能不能多拖几年。
九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他不过是弹指一灰间,于那生了他的父母而言,那就是哪怕要日行万里遍踏铁鞋也要为他求一线生机的九年。
这厢络栖划着道让马儿跑,一会儿就跑远了,阿虎赶忙带了青龙卫的七卫追在了其后,俞牙一来,前面就是灰尘大起,很是咳嗽了一阵。
这一跑就是百里,还是阿虎追了上来,让歇一会顾凤才止了马,站在母亲面前迎着风吆喝着啊啊啊的络栖一停下来还很错愣,转过头来看着母亲,百思不得其解。
他年少,不懂运功躲风避风尘,连头发都乱了,顾凤看着脏儿子,面不改色单手把他夹臂下把他捞了下来,扔给了阿虎。
“哈哈。”在空中闷的络栖又大笑了起来。
阿虎抱住他,嘴里念叨着,“脏孩儿。”
他最是宠爱络栖,趁着这段等主子赶上来的时间,脚下生风去给络栖找水洗身换衣去了。
顾凤去找了块草地让马儿吃草,刚站定一会,东方青龙当中的七卫头领木蛟就走了过来,“凤姑,有人跟踪。”
顾山不分什么尊卑,而武络族是上下有别,但辈分比尊卑更甚,这次带出来的四支武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武堂当中最最厉害的人员,有些人辈分还高于络晷,于是主仆之别也就不太明显,顾凤让他们叫她凤姑,见他们要付出忠心的主子爷都没说什么,他们便叫了她凤姑。
顾凤闻言感受了一下,没察觉出来,看向木蛟。
“东南方。”木蛟示意了一下。
东南方离她最远,顾凤看去,看了一会转回脸,“揪出来。”
“是。”木蛟一听她开了口,长臂往空中一挥,青龙卫当中的金龙、土貉就朝那藏人的地方飞了过去。
阿虎带着络栖回来时,就看到他小主母正坐在简陋的椅子上,前面跪着两个青衣人,他很是奇怪,问离得最近的日兔,“哪来的人?”
“半路跟在我们后面的,凤姑让我们揪出来的,她没说话,看他们半天了。”回答阿虎的是金龙,他走了过来要抱络栖。
武络族祖先传说是乃与浑沌初始一同孕肩而生出来的天龙之后金龙,现在青龙卫当中的金龙非彼金龙,但他是被神官挑出来当镇山之卫的,骨血里也有些神龙血脉,才被称做金龙,他与络栖只一见就对他俯首称臣,络栖对他的修炼很是有益,金龙很是乐意亲近这个小主子。
“咦?呀呀。”被金龙抱住的络栖偏着头,往母亲看去。
“凤姑正在审人,我们去看看。”金龙见他好奇,抱了他往前去。
他们走近后,顾凤还在看着人,看得那两个面如土色的人面面相觑,终是不堪打量,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壮年汉子抬起头,看着顾凤道,“你想如何?”
顾凤指了指他的腰间,木蛟一弯腰,就把这人腰间的袋子扯了出来给了她。
顾凤接过,看了看,开了口,“你姓顾?”
这壮年汉子脸色微微一变,“关你什么事?”
“顾家哪支的人?”顾凤想着此次前去坤京一趟也好,正好清理下坤京那边的顾山人,之前大鹰哥他们前去清理门户也未清理干净,反被耍得团团转。
“你是顾山的什么人?”这两个人是半路听到风声说这一行人可能是从北龙山脉中出来的神秘世族中人,身怀不少异宝,但现在听她这口气,壮年汉子心里有些拿不准这个面貌平凡的女子是不是顾山中人。
他倒是听说过顾山的族长是个面若天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