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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相中的?”将目录名册递给她,我悄声问道。
“东家说笑了,这等男子喜欢的物件,我怎会在意?”姜灼并没有接过名册,反而皱着眉头扫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拒绝道。
“呃,是我唐突了。”讪讪地收回手,我重又看了一遍名册,随口问着掌柜这铺子的盈利情况,心里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倘若她不喜欢用以装饰的普通首饰,那么有特殊作用的小工具呢?
我记得有个历史系的朋友曾经迷恋过一段时间的冷兵器,其中也包括花样层出不穷的暗器道具,其中有一样是她不止一次拿到我面前炫耀过的;既然别的东西都讨不了好,不妨试试这个——当然也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画了简单的图样交给掌柜,又与她讨论了一番具体的工艺和细节,得到她的肯定后,我才舒心地饮了一口茶。
吩咐她稍后将一部分银钱送去沈友兰府上,约定了一日后将成品交到客栈,我与姜灼便离开了店里——据她所知道的,还有几家同为一个东主所有的店铺都在另外一条街上,也是我接下来将要去的目的地。
“东家方才……是在做什么?”并肩走在我身侧,姜灼悠悠地扫过街边的摊位,状若无意地问道。
我侧眸盯着她不知不觉柔和了不少的唇线,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闻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我,眉峰半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自顾自往前走。
“哎!”我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也没深想,一下子牵住了她的手,亦步亦趋地问道,“你生气了?”
“……不曾。”她象征性地挣了一下,奈何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掌,轻易挣脱不得——索性她也就任由我一路拉拉扯扯着往前走,毫不在意周围人偶尔投注过来的异样眼光。
“没有就好。”我咬唇笑笑,暗自欣喜她并未甩开我的手,只想着:若能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行到拐角的时候,却见街口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大群人,哭喊怒骂声从包围圈里传来,教人纷纷驻足,一探究竟。
我本不欲多管闲事,谁知后来的人群也不约而同地朝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我与姜灼竟是慢慢地随着人流也被推搡到了中心——事已至此,便看一看吧,就当消遣了。
牵着姜灼的手,又因为拥挤的人群而不得不与她贴近,享受着她若有似无地将我护在身边,我只当没有发觉,心底却汩汩地冒着泡泡,戳开来都是甜得发腻的蜜水。
“你们这些恶霸,当街强抢,仗势欺人,难道还有理了?”
“恶霸?姑奶奶今儿个教你知道什么才叫恶霸!来人,给我抢!”
“住手!快住手!”
被挡在人群后,嘈杂之中勉强听到这几句,大概也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一群地痞无赖硬抢别人的东西。
这种情况,上报当地的执法部门也就是了。
只是,就在我们被堵在这里的小半盏茶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离开去报官,而那些本来聚拢在前排看热闹的行人却纷纷朝后躲着,好像生怕被那中间的冲突所波及一样。
——莫不是这些闹事的人很有来头,竟没有人敢得罪?
我总以为到哪里都应该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辈,可眼前的景象却教我不禁动摇了……究竟是这些恶人过于强势,还是这里的人心已然麻木到了如此的地步呢?
“要插手么?”眼看着本来挡在我们前面的围观者已经陆陆续续地逃散开来,我与姜灼便成了首当其冲的观众——她侧身将我护住,低声问道。
“不急,再看看。”秉持一贯的谨慎,我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又后退了几步,目光却在那几人身上打量着。
对峙中心是几个身穿亮丽锦衣的女人与一个较为瘦弱的布衣女子,在她身后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应该是一家三口吧。
这一家人做的是卖竹篾的营生,摊子前还剩几只精巧的小竹篓,其余的却都已被拆散打烂了;那个布衣女子脸上有被殴打的痕迹,而她的家人倒是被保护的好,只是满脸泪痕地不住颤抖,眼神哀切而绝望,教人看着便心生不忍。
这情形,不用猜也知是一出欺凌弱小的戏码,即便不会拳脚功夫,我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必定是要出言阻拦的——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姜灼。
想到姜灼,我心里又是自豪,又是甜蜜,居然生出几分迫不及待向众人炫耀的小心思:这个美丽又帅气,温柔体贴又文武双全的女子……是我心仪之人。
“且慢!”掩饰着那一刻心中的羞涩与飘飘然的虚荣感,我清了清嗓子,跨前一步,赶在那几个衣着鲜亮的女子又要动手前制止道。
“叫住姑奶奶作甚?别多管闲事,小心连你一起揍!”那看似领头的女子轻蔑地瞥了一眼过来,见到姜灼时气焰一顿,随即冷哼一声转开了脸,倒是没有如我预料地将矛头转移,只是警告道。
——仅从气势上就被姜灼所震慑,可见只是一些欺软怕硬之辈,那我也就更有几分把握了。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有姜灼在身边壮胆,我的措辞不免稍显强硬,就连音量也不自觉抬高了几分,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只是旁人看不出来我此刻心中的得意罢了。
“哈,王法?在这泽昌城里,姑奶奶就是王法!”她猖狂地笑着,对我的质疑不以为意。
“放肆!居然敢自称王法,你将大芜的皇室置于何地?”我也不知自己此刻的愤怒究竟是因为她欺凌弱小更多一些,还是她这样明晃晃地藐视皇权更多一些——难道说在我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亲王身份,并且以此为荣么?
“放肆的是你们才对!我可是凌王府的采办,代表凌王殿下行事!与我作对,那就是得罪了凌王殿下!你们可担待得起?”她冷哼一声,颇为自得地说道。
听在我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凌王?
那不就是……我么。
若是这些人知道,在她们面前的正是凌王本人,该会作何反应呢?
况且,这个女子居然口出狂言要代表凌王……堂堂亲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由人拉来当作挡箭牌的?
真是好大的面子。
我暗自好笑,也真的嗤笑地问出了口:“凌王府的采办?信物和凭证呢?凌王府的徵记又在什么地方?”
我会这样问也不过是仗着曾在府里的侍从和护卫身上看到过相同的配饰,然而王府是否有统一的徵记,又是否会颁发信物凭证,我却并不清楚,只是随口讹她一下罢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闻言就是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却还是梗着脖子逞强道:“要什么凭证!我本人就是最好的凭证!现在征集的东西那都是要上缴给凌王殿下的,你们胆敢阻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凌王府的人,那你可敢与我到官府走一趟,辩个明白?”我见她说到凭证已是色厉内荏,料想也不会有胆子闹到官府,于是半真半假地提议道。
“谁要与你去官府!多事之辈……”她似乎是被我唬住了,到底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挥手招呼着同伴开溜,还不忘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哼!我们走!”
见她们几人灰溜溜地跑开,围观者发出哄笑,更有拍手叫好的附和者,显然有不少是曾经被这几个自称凌王府采办的女子祸害过的;而那贩卖竹篾的一家子更是对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我的心情却陡地沉重起来。
不愿与她们多周旋,简单应付了几句便与姜灼往回走,就连继续闲逛的兴致也没有了。
大概看出了我心情不佳,姜灼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走在我的外侧,将我与路人隔了开来,一手主动牵上了我的手,温热有力的掌心教我低落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沉闷地走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刚才那件事……你怎么看?”
“无名宵小借势欺人,虽是冒名顶替,终究是坏了凌王府的名声。”她的分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却不是我心情低落的原因。
我怎么会不知道邝希晗在外的名声有多么狼藉,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纵容恶仆四处行凶所得来的;可是方才那件事却教我忽然起了一个想法:若是这些败坏凌王府名声的事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呢?
以我对颜珂的了解,她虽然刻板,有时又冷酷无情,但却同样是个遵循礼法,御下严谨的人;而由她管辖的王府侍从与护卫,全都是谨言慎行,唯命是从的,哪里会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嚣张气焰?
就是邝希晗本人,也是惯爱摆着亲王的架子耍耍威风,可是这种欺男霸女当街逞凶的事情,也是不屑为之的。
尽管如此,凌王府的声望却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有府里的人背着颜珂在外面惹是生非,那就是教人设计了……也有可能二者皆有之。
这泽昌城离帝都观澜有些距离,却也能遇到假冒凌王府的人,那么在其他地方,又有多少这样或真或假的王府采办呢?
要真是这样,又是谁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恍然间又觉得,也许我这具身体的原主,并不如传言中那么恶贯满盈吧?
那我与姜灼之间的距离,是否能因此近一些呢……我不由萌生起这样的期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