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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过去支离破碎的片段。梦里有我自己,有邝希晴,有颜珂,甚至还有卢修竹和邝希昭,偏偏没有我最想看到的人——姜灼。
就好像,她在我的世界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吓得骤然惊醒,浑身酸痛,无力坐起,只好大口大口地呼吸,平息犹自过快的心率。
记忆在这一刻迅速回笼,教我陡然间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适到底是何缘由。
那些迷离的眼神,暧昧的喘息,狂乱的纠缠……一切的一切,绝不是我的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本打算与姜灼做个了断的我,最后却莫名其妙地与她共赴巫山;解不开的牵连,反而羁绊更甚。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顶上的帐幔是喜庆的红色,空气中的熏香是我的房里常用的味道,就连铺着的被褥也是我最习惯的厚度——这是颜珂特意为我大婚布置的喜房,而不是那个酒气熏天却教我舍不得离开的房间。
那个与我痴缠彻夜的人已不在身边。
心在一瞬间如坠谷底。
“殿下,您醒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榻边淡淡响起,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是一个人。
侧眼看去,身着银红色吉服的男子垂手而立,恭敬地候在离床榻一尺开外的地方,也不知道在那里守了多久。
“你是傅……”我清了清嗓子,忽然想起他早就强调似的说过自己的名字,如今我已是他名义上的妻主,也不好再生疏地叫他傅公子,没得教人察觉我与王夫关系冷淡,对谁也不利,于是硬生生改口道,“蓁蓁,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抬眼看了过来,似乎对我叫了他的名字很诧异,又有几分高兴,连忙回答道:“回殿下,辰时刚过。”
——至少我还没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过也差不离了。
还好上头没有长辈需要敬早茶,起得晚些也碍不着事儿,顶多教下人嘀咕两句年少轻狂不节制的闲话。
“昨晚……嗯哼,你怎么会在本王房里?”我有心向他打听一番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却又有些顾忌,只好含含糊糊地带了过去,端看他如何回答——毕竟他是我的王夫,新婚之夜我撇下他去找别人,还彻夜未归,不啻于是在打他的脸,若是教王府的下人知道了,只怕他这个正君的威严便只剩一场笑话了。
与姜灼的事,虽不是我自愿,到底也是发生了。说实话,我并不后悔,只是面对傅蓁蓁时才有几分羞愧——无论如何,总是我负了他。
“早上丑时还差一刻,是殿下的护卫把殿下送回来的,那个时候殿下您已经睡着了,奴不敢叫醒您,便守在边上,直到您醒来。”他小心地走近床榻,撩开床幔,轻声问道,“殿下可要沐浴?热水已经备好了。”
照他这样说,该是姜灼在我熟睡时悄悄将我送了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喜房,伪装成我从未离开的样子;想来作为知情者的丙三是没有胆子与颜珂告状的,傅蓁蓁纵有不满,也只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四处宣扬。
我看见他眼下的青黑,足以证明晚上没有睡好,想来他方才的说辞也是真的,这让我的歉疚又深了几分。
“有劳。”我点点头,想要掀开被子起身,手搭在被子上才意识到不妥,却见他正殷切地弯着腰,等着我伸出手来搀扶,推拒的话顿时如鲠在喉。
狠狠心,我强忍着下半身的不适,慢慢站了起来——索性身上还留着一件长及膝盖的寝衣,堪堪遮住了我的身子,让我不至于太过尴尬。
虽说默认了他是我的王夫,也承诺会给予他相应的尊荣,可是我委实没有做好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准备——也并没有这个打算。
除了喜欢的人,我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身子,更不要说昨晚我与姜灼有了肌肤之亲,哪怕她不承认,我的心和我的人都已完全属于她。
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这是我对这份感情的坚贞,也是我的底线。
依我现在的身体,只怕走不到府里专门的浴池了,也免得兴师动众,在房里的浴桶解决也好。
他扶着我来到屏风后,吩咐着侍从在木桶中倒入热水,又撒上凝神舒缓的花瓣,待侍从走后便上前几步,作势要为我宽衣。
我猛地后退了几步,不防“嘭”地撞在浴桶上,后腰磕在边上,疼得直冒冷汗,估计是青了。
“殿下!您没事吧!”他也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前来就要扒我的衣服查看伤势。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忍着疼说道:“本王无事,你先下去休息吧,本王自己洗就好。”
“殿下?还是让奴服侍您吧……”他不解地望着我,仍是执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为难却不容置疑,只好冷下脸斥道:“本王洗澡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是奴僭越了,殿下恕罪,奴……这就告退。”他脸色一白,终于低下了头,行了个礼,不情不愿地退到了门外,轻轻阖上了门。
“……抱歉。”我的道歉卡在嗓子里,到底没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确定没有外人在场,我立即褪下了寝衣,跨进了木桶之中——温热的清水漫着花瓣的香气,包围了我的身体,教我总算放松了下来。
撩起一捧混着花瓣的水浇在脖子上,随意擦拭了两下,却发现那花瓣像是粘在肌肤表面一般;我又用力地搓了搓,直到肌肤都感觉到了一丝刺痛,这才恍然意识到那并非是什么花瓣,而是已然变成绛紫色的……吻痕。
从脖子开始渐渐往下,几乎布满了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可想而知昨晚的战况有多么激烈。想来我也没少在她后背留下印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的手指——指甲饱满圆润,修剪得十分平整,应该不会划得太狠才是。
还好将傅蓁蓁打发出去了,也没有侍从在边上看,否则我还真不好解释这一身的欢好痕迹从何而来……总不能说是虫子咬的吧?
自嘲地笑了笑,我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等着全身的酸痛一点点褪去;这痕迹只怕还需要上点药膏,没有两三的天时间,许是消不掉的。
正想着,耳边似乎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我警觉的睁开眼,却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屏风外。
“谁在哪儿?蓁蓁吗?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本王么?”我将自己缩在浴桶中,冷声质问道,心里却暗暗叫苦:若是他执意要闯进来,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更不好怪罪他,教他看光了事小,看到这些痕迹倒是尴尬了。
紧张之际,那个人影也沉默地走了进来——看见她之后,我先是松了口气,下一刻却陡地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该找东西遮住她火辣辣的眼神,还是我不着寸缕的身子。
“你来做什么?”心里羞窘到了极点,面上却不愿显现分毫,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问道。
——早上悄悄将我送回喜房,打得不就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主意么?
既然如此,我便顺着她的心意,绝口不提,只当昨夜是场梦罢了。
她倒是毫不避忌地走到近前,在我蹙着眉头想要阻止她前,脚步不停地走到了我身后,温热的手掌搭上了我的肩膀,教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手掌处的贴合像是传导的开关,轻轻一触,昨夜刻意遗忘的片段纷至沓来,不停冲击着我的脑海,教我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
“住、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急忙叫住她,声音都打着哆嗦,变了调子,担心下一刻就有人冲进来撞破这一切。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搭在我肩膀的手掌有一股安抚人心的温柔,我却似乎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不悦,“只是来看看你的身子,可有大碍?”
——现在知道关心我的身子了,早干什么去了?
再说了,这种羞人的事情,怎么好、怎么好说出来!
压下嘴角的弧度,我瞪不到她,只好反手撩水泼了她一下,表达自己的愤慨。
“有碍无碍,又如何?反正、反正也没有人在意……哼!”心里对她的关心十分受用,嘴上却免不了别扭几句,我假装不耐地偏过头,实则忐忑地等着她的回应。
久久听不到她的回答,心中一凉,下一刻却觉得肩头或轻或重地教人揉捏起来,不仅是肩膀,还有后颈和手臂的穴位都受到了关照,手势精准,拿捏有度,每一寸的力道都恰到好处,教我差点跟着口申口今出了声——想不到,她竟然精于按摩之道;更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会替我施展。
“舒服么?”见我陶醉,她轻笑着问道,手指若有似无地在锁骨间拂过,带着几分暗示地挑逗。
经过昨夜,我已明白她隐藏在淡漠外表下的另一面,有心刺她几句,到底舍不得,只是挡开她不规矩的手,装作勉勉强强道:“凑活吧。”
有意压一压她的气焰,不教她太得意,认为只凭着按几下穴位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事情揭过去——虽然我心中的天平已向她倾斜了大半。
唉,我可以对着任何人都坚持底线和原则,但是面对姜灼,却一再地降低底线,修改原则,怕是有一天,我会为她放弃所有——我真害怕这么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我么?
她又捏了一会儿,水逐渐失去了温度,只有她的掌心火热依旧,我不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相处,却也知道这不过是温存的假象,她总是要离开的。
深吸口气,我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想要问个明白:“姜灼,我对于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烦人的追求者?
可恶的上司?
还是仅仅是个一夜情的对象?
我不在乎真相伤人,只求一个答案。
“山有木兮木有枝,”她走到我身侧,半跪下与我平视,一脸认真地说道,“心悦君兮……君可知?”
“你、你偷看我写的东西?”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她居然翻过了我一个人无聊时写着玩的文稿,更记住了另一个世界的诗句;之后才回过神来——她难道是在对我表白?
惊愕之下,我不知该作何表示,只是木然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给我些时间,我会带你走。”她柔和了眸光,牵起我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我的指尖,一字一句地承诺道。
愣愣地盯着她的浅笑,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