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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尔并不清楚老兽人这三句话的含义,而对方也没有对此多做解释,便把目光转向了坐在旁边的格罗尔。“不要怪我,孩子,我知道,五万银台是笔不小的数目,”他抬手止住了想要开口的兽人,“修复这把武器,对你来说,只是可以重新使用‘大地之力’,但是有了这笔钱,却可以救活很多人的命……”
格罗尔听着,重重地点了下头,将几张现金支付凭证交给了一直沉默着的年轻兽人。
不过看着这一幕,老兽人的脸上却现出了一丝丝自嘲的味道,最终,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啦,跟我来吧,七年多的时间,也足够让你冷静下来了,”他说着在年轻兽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也是时候,让你重新拿起武器了。”他最后笑着对格罗尔点了下头,转身向身后墙壁上的另一扇石门走了过去。
就在扎尔三人犹豫着,是否应该跟上去的时候,老兽人回头说道:“一起来吧,这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许多赞格塔尔的同行们,把这些看得太重了,”他咂了咂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信仰从来都不需要高高在上的仪式感,从来都不……”
老兽人说完,将枯瘦的手掌按在了石门上,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之后,那两扇看上去极其厚重的石门竟然自动开向了两边。随之出现在扎尔等人面前的,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每隔十几步,便有两支火把插在墙壁上的孔洞里,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老兽人的步伐很慢,扎尔等人安静地跟在后面。脚下的石面整洁干燥。应该时常有人对其进行清理与打扫。而且这条甬道并不是笔直向前,而是有着稍稍倾斜向下的角度,虽然不易察觉,但是扎尔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将目光转向两边,扎尔发现石壁上并非光洁无物,而是用白色的彩漆画着许多抽向的图腾。以及文字。那些零散的画面连接在一起,映衬着火把打在墙壁上的光影,好像活过来一般。一个个简陋的图形,或是人物、或是野兽、或是山川、或是河流,晃动着,用那最为原始粗犷的模样,无声诉说这一个又一个伟大又或平凡的故事。
扎尔看着这些图腾与文字,渐渐有些入迷的感觉。轻轻的,老兽人的声音从前面响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职责。‘先祖祭司’的职责——用我们的双手,记录下来自先祖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墙壁,“他们的故事,就是我们的荣耀,我们追随着先祖的灵魂,将故事传承下去,代代如此……”
老兽人的声音回荡在甬道之中,平缓。低沉。“而故事,可以解答问题……当我们解答了无数个问题的时候。人们,就将我们称为祭司,或者先知。”老兽人说道,“而我们是无所不知的么?不,以赞柯维拉之名,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老兽人的话音一转。“我给不了你建议,但是,你可以问我一个想问的问题,年轻的木精灵。”他说。
走在最后面的加维拉一愣。很显然,对方说的是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迎着扎尔等人的目光,她看向老兽人的背影,开口问道:“我能成功报仇么?”
低低的笑声从前面传来过来,老兽人耸了下肩。“抱歉,我信奉的神祗毕竟不是命运主神伊瑟瑞尔,”他说,“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才对。”他说。
加维拉轻咬着嘴唇,眉头皱在了一起,但是很快,她的表情舒展开来,对着老兽人的背影微微行礼。“谢谢……”她说,而老兽人则在前面摇了摇头。
短暂的沉默重新回到众人之间,狭长的甬道之中只剩下轻轻奏响的脚步声,不过显然有人不希望对话就此结束,一个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主神在上,你帮了一个人修复武器,给了一个人三条建议,最后回答了一个人的问题,”卡迪乌斯不满地说道,“掏出五万银台的四个人里,你打算唯独抛弃我么?这可有点不公平啊……”
“哈哈哈——”老兽人的笑声从前面传了过来,不过很快换成了剧烈的咳嗽声。搀着他的年轻兽人摩挲着祭司的后背,回头狠狠地瞪了半精灵一眼,格罗尔则撑着木拐,快步上前,从另一边扶住了老兽人。
“抱歉,尊敬的精灵先生,我并非故意不问你……以大地之母的名义起誓,绝对不是。”他示意无碍地拍了拍年轻兽人的手背说道,“而是在无数来到我这里的人中,你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完全没有‘问题’的人……”
他的语气有些感慨的味道。“数百年的生命,给了你足已回答一切的心灵,”他说,“看着你,我就像看到棵扎根大地的古树,睿智、沉默,几乎与时光融合在了一起。”老兽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不过么,虽然没有问题,但是,我应该不会让你空手而去的……”
半精灵眼睛一亮。“是么?”
老兽人笑着点了点头。“我亲手酿造的‘红泥酒’,记得还是我在刚刚来到‘定罪云台’时埋下的,”他肯定道,“我相信你应该会非常满意。”
“赞美戈琳……不,赞美大地之母!”半精灵兴奋地吼了一声,他才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有这个就足够了,这就是最棒的礼物!”说着,他和老兽人一起笑了起来。
一行人跟着老兽人一直向下,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老兽人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将手掌按到了石门上。不过这次,在石门开向两边的瞬间,一连串低声轻语伴着门中流出的微风,涌进了扎尔的耳朵里。
稍稍一愣,扎尔可以肯定,那些仿佛呢喃般的声音绝对不是错觉。因为他的半精灵和加维拉的眼中。同样看到了短暂的惊愕。当他回过神时,扎尔发现老兽人已经回头看向了他们。“听到了是么?不用担心,那不过是逝去的灵魂留在世界上的回响罢了……”
老兽人转身走进了石门,扎尔等人也一起跟在了他的身后。
当扎尔第一次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位“先祖祭司”带领他们前往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尽管阴影遮盖了它的庞大面积。但从天花板上垂下的数道天光之中,扎尔还是能立刻辨别出,躺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完全看不到边际的地下墓室。
此时,扎尔和他的同伴们正站在一组石阶的顶部,石阶下边通往一片占地不大的空地。在空地正中的位置上,立着一座齐腰高的长方形祭坛,上面放着一根土黄色的长杖。借着祭坛旁边,石质火盆中的光亮,扎尔看到数不清的坟墓围拢在空地周围。那插在前面泥土中的武器,则像一座座无名的墓碑一样,连成了一片,向着黑暗尽头延伸出去。
原本扶着老兽人的格罗尔已经单膝跪地,完全忘记了腿上的伤痛,一遍一遍地做着最虔诚的祷言。而扎尔等人则在稍稍看过几眼之后,谨慎地收回了目光,低垂着。报以最大程度的尊重。
老兽人迈步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去。“我们是来自赞格塔尔的兽人,无论我们之前做过什么。在死后,都有重回大地母亲怀抱的权力——这是兽人一族的传统。”老兽人站到祭坛的边上,轻轻抚摸着长杖。
“至于他们的灵魂之后要走向哪里,那是由神祗决断的事情。”老兽人将长杖拿到手中,椭圆形杖头上面,垂着一缕深红色的布条。“过来吧。格罗尔,把你的武器,放到祭坛上。”老兽人说道。
“是。”格罗尔站了起来,将木拐推到了一边,拖着受伤的右腿走了过去。将双手斧放在了祭坛上。
老兽人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尊深黑色的粘土雕像握在了手中。随后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那尊雕像破碎成土,在老兽人相互揉搓的指缝中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在了斧头被砸碎的裂纹上。
后面站在台阶上面的扎尔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紧紧注视着老兽人的动作。在这之后,一阵阵低沉的音节从老兽人的嘴里飘了出来,回荡在庞大的墓室之中,而那些尘土则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自行运转起来,流入了裂纹之中。
老兽人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接连不断的呢喃仿佛不是被他说出的,而是整个墓室发出的共鸣。猛然间,土黄色的长杖被他高举到了空中,所有音节犹如咆哮般叠加在一起,震颤着,炸响了整个地下墓室!
“以大地之母的名义,聆听我的声音吧,先祖之灵——!”
下一刻,一轮破出虚空的风圈轰的一声,从杖头上炸向四周,老兽人的衣饰头发,翻飞着,猎猎作响。而那墓室上方落下的天光则好像扭曲了一般,黯淡下来,就在这时,一朵朵细碎的旋风卷起尘土,从无数坟墓前的武器上飞到了半空。
“用我的躯体!用我的眼睛!看看这把武器曾经的辉煌!它来自‘先祖息谷’,它走过无数个战场——”老兽人嘶吼着,伛偻瘦小的身躯在狂风组成的乱流中微微发抖,但他手中的长杖却只在稍稍缩下了少许之后,立刻更高地刺向了天空!
“轰——!”
老兽人身旁的乱流猛然炸散,狂烈的气劲将远处的扎尔等人向后推去。借着指缝间的空隙,扎尔看到了墓室中的变化,只见一道道细长的风痕从四面八方汇集到长杖的杖头上,盘旋着,压缩着,仿佛在凝聚着某种恐怖的力量。
而那原本微弱的轻声低语则在此时变得高亢无比,充斥在整个墓室,就像无数看不见的人,站在扎尔等人的身旁,不停诉说着什么。
老兽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大地之名!借给我你们的力量!”他说着,紧紧地攥住了长杖,“为了赞柯维拉的荣耀!请重新赐予它,昨日的,荣?光——!”刹那间,所有的低语连同老兽人的话音。停在了同样的音节上,整个墓室中瞬间一静。
而那把长杖,则重重地砸向了躺在祭坛上的双手斧!
“当——!”
犹如锻锤打在铁砧上的巨响,不过要比那大上十倍、百倍!聚集在杖头的力量连同被它牵引的风痕,一起砸进了破碎了的裂痕之中!一轮磅礴的气劲从斧身上带着尘埃,卷向了四周。而那些裂痕则发出一连串金属挤压的声响,越缩越小,最后“锵”的一声,闭合到了一起,整个斧身在发出了一声类似颤音的长鸣之后,猛地闪过了一抹惊人的流光!
渐渐的,风声止住了,回响越来越轻,最后消失无踪。扎尔等人移开了遮在面前的手掌。看着依旧空旷,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地下墓室,惊愕无语。
祭坛旁边,老祭司被年轻兽人搀扶着,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挂满了大颗大颗的汗水,极其虚弱地看着祭坛上的双手斧。“拿起它吧,格罗尔?血拳……”他说。“就像你第一次,将它从息谷中拿起时那样……”
站在旁边的格罗尔。听着老兽人的话,反而定住了。他的目光顺着斧柄一直向上,愣愣地看着叠满血纹的斧身——恢复如初的斧身。最后,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斧柄。随后像是不忍再次放开般地,紧紧攥住了,“噌”的一声,拎起来,放到了眼前。
他能听到来自斧头中的低鸣。还有那股曾经无比熟悉,但却又失去了许久力量。在如镜的锋刃中看着自己赤红无比的眼睛,格罗尔猛力闭上了,滚烫的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了下来。
下一刻,轰的一声响过,一层犹如尘埃般的风痕遍布了整个双手斧。“你,你还好么?老伙计……”兽人声音沙哑着说道,睁开了眼睛。将双手斧顿在了地上,格罗尔向着老兽人躬身一礼。“我,我……”想要说话,却只能嘴角颤抖着,不停开合着嘴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嗓子。
老兽人看着他,将手掌按到了格罗尔的肩膀上。“这七年时间,是对你的惩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杀了谁,而是因为这把武器在你的手上,被砸碎了灵魂,懂么?”
“是……”格罗尔颤声说道,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一样滚落下来,砸到了地面上。
“拿着你的武器,去吧,我的孩子。”老兽人说道,“我们没有家,所以我们把脚下这片土地,命名为‘斧牙角’。我们再也不能长眠于‘先祖息谷’,所以我要在这里给他们找上一片栖身之地。”老兽人将目光投向了墓室之中,“但是,你要记住,无论我们流浪到哪里,我们的心,永远都记着钢铁铸成的‘斧牙群堡’,我们,永远都是大地之母的孩子——”
“拿着你的武器,去吧,不要辜负它的名字……”
“是!”
……
格罗尔跟着扎尔等人走了,寂静再次回归到了老兽人的石室之中。他还坐在天光下的位置上,安静地,搓着手中的膏状物。不过就在他的身后,年轻的兽人几次张开了嘴巴,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问吧,我年轻的学生。”老兽人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弱至极。
年轻的兽人终于吐出了一口气。“老师,为什么您要让外族人进入我们的墓室呢?”他急急地说道,“他们可不是兽人,更不是大地之母的信徒啊……”
老兽人无声地笑了起来,手中的膏状物转动着,渐渐成形。“是啊,你说的都没错,但是,大地之母可曾说过,不准外族,接触我们的信仰么?”他说着,摇了摇头,“只有接近了,才能了解,只有了解了,才能尊重,只有尊重了,才能得到和平啊……”
“可是,可是……”年轻的兽人想要争辩,但却不知从哪开口。
“我的孩子,战争,永远都不是生存的必需品,和平才是。”老兽人停了下,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幸成为了一段足以写进历史的故事的见证人。我,还有你,有必要将它记录下来,流传下去……”
年轻的兽人一愣。“足以写进历史的故事?”
老兽人点了点头,乳白色的膏状物在他的手中变成了蜡烛。抬起手掌在篝火中一划,一朵明亮的火苗就像从篝火中摘下一般,跳动在老兽人捏在一起的指尖。最后轻轻一丢,便落在烛头上,燃烧起来。
“一个有关崛起的故事……”老兽人的声音低沉着,无比平和,布满皱纹的脸颊被烛光打出道道起伏的光影。
“崛起?”年轻的兽人不解地问道,“什么崛起?”
“神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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