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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只是担心淮王滞留在京太久,是不是会有不妥?”苏悦菡说道。
阮黎望原本听到苏悦菡似乎是对淮王还在宫中呆着有了些许不满,便已经感觉奇怪,再又想到苏悦菡来此,并非是刻意与他送糖水和闲聊天,心里一下子就不舒服了起来。刚开始的欣喜之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失落之下顿起了疑忌的联想,脑子里转了下说道:“梓童为何不满七皇叔在京?”
“臣妾如何会有不满,只是今日想起淮王的身子已经大好,与皇上问问,他久不回属地之事是否并不妥当。”苏悦菡极耐心地说道。
阮黎望这会儿倒是也记起阮齐疆还在位时,好像的确有这种约定,各分封了属地的亲王,如无圣旨不得轻易回京,回京后,如无特殊情况不得滞留超过三月的时间,因由他虽不知,但隐隐记得似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而如今淮王在京里已经快半年的日子了,按照以前阮齐疆的做法,确实也该是让他回去的时候了。
可是这话从苏悦菡嘴里问出来,加上阮黎望原本这几日便是心气不顺,只为年少的美好为何荡然无存而心中伤感。此时纵然他对淮王也并非全然满意,但毕竟也是至亲之人,那一派血脉亲情又让他忆起自己与阮晴馨之间的决裂。心里难过,便顿感疑窦丛生,忍不住问道:“七皇叔乃是朕嫡亲的叔叔,他想在宫里多呆些日子又有何不妥,朕难道还能不接待了不成,即便他为人是挑剔了些,却也从不失礼,因何缘由逐他出京?”
“皇上,臣妾哪有丝毫的意思是要驱逐淮王,只是想与皇上探讨一下,是不是也该提醒淮王莫要乐不思蜀,淮明之地在淮王属下一直风调雨顺、民心安稳,但是淮王若是久不回去,怕百姓们有了猜测,对地方安宁不利。”
“哦?”阮黎望摆出一副并不相信的表情,“为何朕总觉得,梓童是不想有与朕太过亲信的人在身边呢?难道你们是希望朕的身边只有你苏家的亲信之人才能安心?这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些?”阮黎望自知语气的指责意味太过明显,却也不想闹的太僵,于是说话间刻意便带了些笑意,仿若也不过是随意闲聊间的笑谈。
苏悦菡此时却无从去体会阮黎望这疑问之中,仍小心地留的那份余地。只觉得这话不仅仅是对她的质疑,甚至更是对苏家的忠诚起了忌惮之心。自从进宫那一日起,苏悦菡便早就把个人的一切情感置之了度外。是以,她所做的一切从不曾指望阮黎望感激涕零,甚至不期望他对自己能理解和尊重。但是却决不允许丝毫对苏家的诋毁,她不会为自己不甘和委屈,却没办法漠视阮黎望对苏家的误解。
阮黎望那句话中明显的是在指摘苏家要孤立于他,至于这话之后的忌惮更是让人心寒,几乎是在疑心于苏家有了不臣之心。
苏悦菡饶是再好的气度,阮黎望的话偏生是刺进心口最薄弱的那一方,当下面色一沉道:“皇上此话是何意?难道是指责臣妾一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吗?”
苏悦菡与阮黎望不是没有过冲突,相反,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时候似乎比心平气和的时候更多。可是苏悦菡却从没有一次会有这样的表情与这样的语气与阮黎望说话。这话冷冰冰地扔到阮黎望的眼前,倒把这个才觉得理直气壮,心有不满的皇帝弄了手足无措。
“朕没这个意思啊。朕只是好奇梓童为何对七皇叔是否离京的事格外的上心。”阮黎望说,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是多么的陪着小心。
苏悦却菡面沉似水倏地起身道:“皇上忙吧,臣妾告退。”说完根本不等阮黎望回话,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梓童,朕……”,阮黎望还待解释的话,便就这么尴尬地被堵在了嗓子眼。
苏悦菡走了半晌,阮黎望才醒过神来,看着才喝了一半的甜汤,下意识地拿起来又舀了一勺想送到嘴里,才挨到唇边,觉出已经冰冷,刹那间终于找到了满腔郁结发泄的通道,大声吆喝道:“孙福圆,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伺候的,这么冷的汤,让朕如何喝?都是些混账不长眼的东西。”
孙福圆莫名其妙地挨了通骂,战战兢兢地去给阮黎望端走甜汤去热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退了出去。
阮黎望看着忽然空下来的案子,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这会儿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好消息是,苏悦菡一成不变的淡定终于露出了他渴望已久的缝隙,原来这个女人也不是神仙,她也会有喜怒哀乐,而她的喜怒哀乐也会和自己有关系,这种感觉阮黎望随之有一种窃喜;然而接踵而至地便是想到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苏悦菡生气了,这次真的生气了,虽然他的皇后生气的方式也超于常人的镇定,但不可否认还是有杀伤力的,因为阮黎望觉得自己很慌张,却又不知道到底慌的是什么。
苏悦菡到底也只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女子,之前种种隐忍皆因为深知自己身上担子的重量,这份责任让她觉得所有微末的情绪与之相较都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她这人生来便是个好脾气并且随遇而安的人,所以面对曾经的各种琐碎操心、委屈不公,全都以一种平和的逆来顺受的心态接受着,从无过多抱怨。
她目的太明确,需求却太模糊,所以此前种种于她,归根到底也根本未触及到她心底真正的在乎。但是,阮黎望原本也只是随意的疑问,却终于点爆了她的全部压抑。
如果到了今时今日,阮黎望对苏家人作为臣子那最根本的信任都无有,那何谈之后再去为他要做的事有什么成功的根基。
苏悦菡从不怕阮黎望心中没她,她对婚姻的全部绮丽梦想在进宫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在看到阮黎望是这样一个人之后更是无一丝的存留。她所在乎的也不过是,他能做个好皇帝,他能像父亲说的那样,让永昌朝更国富民强,而她所能做的,除了打理好后宫的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之外,便是帮他防着后宫里可能发生和要去面对的明枪暗箭。甚至她预期中并没有的一项她也在努力地去做,帮皇上收拾好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她并不曾居功自傲地认为自己付出了多少,所以该得到什么回报,她可以接受阮黎望认为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甚至哪怕是认为她心肠歹毒也无所谓,但是她就是不能接受阮黎望对苏家的忠诚之心,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一丁点也不行。
苏悦菡带着这种委屈和恼怒的心情,脚下的每一步都迈得狠狠的,这让跟在身边的春暖心中惊疑不定,苏悦菡压根没看凤辇一眼,自己径直地就快步往前走着,春暖也只好提步追上去,怯生生地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又跟您发脾气了?”
春暖却没料到,苏悦菡转过头,脸上却已经满是泪,一把抓住春暖的手,像个孩子般啜泣地说着:“春暖,我不想做这个皇后了,我要回家。”
春暖一下子失措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给苏悦菡拭泪,嘴里胡乱地安慰着:“好,娘娘,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春暖记忆中的苏悦菡,该是从十岁以后便再也没落泪过了,一是,相爷府中的苏悦菡,从来万千宠爱于一身,哪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二来,苏悦菡自己也从来都是豁达乐观的性子,不会自寻烦恼。那记忆中鲜少的一次流泪,好像是因为林烨然送给她的雀儿死了,苏悦菡手捧着那小小的尸体,痛哭出声,最后还是林烨然把她拥进怀里好言相劝了许久,才止住了眼泪。
他们后来还为那只雀儿做了个冢,又用了花朵扎好了花环放到了冢边,苏悦菡才彻底的破涕为笑。此时没有林烨然,春暖对从不会泪流满面的苏悦菡束手无策,情急之下除了苍白的安慰话语,也只是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像林烨然的人。
不愿更多的人看到苏悦菡的失态,春暖没有再把凤辇召来,只是拉着苏悦菡快步地走着,就那么一直往前,嘴里反复絮叨着:“回家,娘娘咱们回家。”
好在皇宫内苑的人并不多,没有人看到这个痛哭不止的苏悦菡,等到迷迷糊糊被春暖拉着走到地方,停住脚步,苏悦菡才看到眼前是太医院,冯子余的小屋。下意识地便去抬手胡乱地去抹着脸上的泪,春暖却已经从屋子里拽出了冯子余。
冯子余看见哭红了眼睛的苏悦菡一阵诧异,苏悦菡看见面前站着的冯子余一阵紧张,两个人对视了半盏茶的功夫,谁也没有出声。春暖急切道:“冯太医,您劝劝娘娘吧,不知道在皇上那受了什么气,奴婢真的是没办法了,娘娘从小到大也是没这么哭过的。”
冯子余动了动手指,想要再去为苏悦菡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珠,手在空中却犹豫了下,最后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搭上脉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的像个孩子。”
苏悦菡那一刻的情绪失控已经渐渐平息,听到冯子余的话便有了些羞赧,喃喃道:“只是有些累了。”
冯子余仔细地感受着苏悦菡的脉象,蹙了蹙眉说:“身子确实是虚了些,近日手脚手不是畏寒,总是冰的?”
苏悦菡点点头,冯子余就又问道:“还有什么不适吗?”苏悦菡就又摇摇头。
冯子余叹息道:“跟我进来吧,我开药给你。”
苏悦菡也就听话地跟着他进去,冯子余展开宣纸,手下书写着,又抬头笑着看她问道:“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