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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则知在林家村的日子还算舒坦, 除了白天出海辛苦一点, 晚上偶尔偷偷摸摸的跑出去挣外快之外, 吃喝拉撒都有两个便宜儿媳照顾,再省心不过。
很快就到了八月底。
早在月初的时候,林三义就去镇上的食品加工厂上班了。
孟则知准备带林小露去市里的中专报到。
行李很快就打包好了。
被褥是林大勇夫妇俩包办的, 老二一家帮着置办了两套应季新衣服和洗漱用品,林三义不知道从哪儿借了十块钱, 给林小露买了一只自来水笔、一只钢笔和一瓶墨水。
有前身这个榜样在,兄妹四个的关系相当融洽。
就连公社也送了三十块钱过来。
孟则知用这笔钱办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升学宴,好好的热闹了一回。
“行了, 你们回去吧, 我们走了。”
傍晚时分,孟则知带着林小露坐上了国营水产供销公司派来的装海货的大卡车。
他们需要在县里住上一晚,明天一大早再换乘大巴,预计明天下午就能到市里。
村里的人都来送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林小露激动的挥手。
车子打着弯驶上平坦的马路, 孟则知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香烟,拆开一支来, 递给司机:“师傅, 抽烟。”
渔民的工作环境驱使他们需要借助吸烟和饮酒来驱寒、壮胆、消除疲劳和打发时间,前身就有很重的烟瘾,孟则知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不过前身抽的是老旱烟,也叫叶子烟。
林家村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里都种着七八颗烟草,自己炮制烟叶,自己卷烟丝……
孟则知不好一时之间改变太多, 平时也还是尽量按照前身的生活习性来。只是这会儿出门在外,人情往来不可避免,老旱烟不方便携带,香烟明显上档次一些。
“哟,大前门啊。”司机显然是识货的,他欣然接过了孟则知递来的香烟,又就着他的手点燃了。
吞云吐雾间,他瞥了一眼后座上的林小露,悠悠说道:“老哥好福气啊!”
“可不是。”孟则知笑的合不拢嘴:“我女儿打小成绩就好,考试从来都是前十名,一开始老师说可以让她试着报考中专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放心,好在是考上了……我家那三个混小子要是有我闺女一半省心就好了……”
这话听的司机一愣一愣的,他不禁感慨道:“老哥你的心可真大。”
听说市中专一年的学费就要五十块呢,再加上生活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年少说也要嚯嚯出去一百五十块钱。
三年就是四百五十块,这要是在林家村,都够娶上一房媳妇,修上一座漂漂亮亮的青砖大瓦房,再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了。
当然他不是说读书不好,可那也要分人不是。
这会儿要是坐在这车上的是个男孩子,他心里准保是一水儿的羡慕,可偏偏坐在这儿的是个女娃。
女娃供出去了有什么用,早晚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老话说得好,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孟则知也是到了学校之后,才明白过来司机话里的意思。
林小露报考的会计专业,今年市中专一共在祁县录取五个人,只有林小露一个女孩子。
市中专整个会计专业一共录取了六十个学生,其中女生十个,但来报道的只有四个,这也就导致学校给会计专业安排的六人宿舍都住不满。
其中关窍不言而喻。
除了林小露之外,其他三个先到的女生的家境看起来都挺不错,清一色的崭新的军装,父母也穿得很是体面。
可不就把孟则知父女衬的有点格格不入。
孟则知也不觉得尴尬,放下东西,摸出口袋里的香烟就迎了上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淳朴的,优越感是有,但还不至于瞧不起人。
“这是您闺女呢,瞧着可真俊。”
“比不上您家闺女,都和我差不多高了。”
……
家长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气氛瞬间就热闹了起来,连带着林小露也没那么拘谨了,时不时的也能插上一两句话。
末了,其中一位妈妈问道:“对了,怎么就您一个人来送孩子,孩子她妈呢?”
孟则知正在给林小露铺床:“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她愣了愣,没成想一不小心就戳中了人家的伤心事,她当即转移话题:“那您一个人把孩子抚养大,也挺辛苦的。”
“还好,孩子出息,就是苦可甜啊!”
“这话在理。”她笑了笑:“对了,您也是一个女儿吗?”
要不然哪舍得送孩子上学,看他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家庭条件不太好。
“真要是只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孟则知随口说道。
“唉?”众人的惊讶和那位卡车司机如出一辙。
只不过前者是不认可,后者是欣慰,为孟则知的开明。
她是越看孟则知越觉得亲切,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
结果这么一看,还真就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妥来,她说:“哟,您没给孩子买暖水壶呢?”
“怎么说?”
“学校宿舍没有独立卫浴,想洗澡得去公共澡堂。那儿离宿舍有点远,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可以拎着暖水壶去那儿打热水。像我就给孩子准备了两个暖水壶,冬天的时候,一次性打上两壶,一壶晚上用,一壶第二天早上用,正好。”
“这个我还真就没有考虑到。”孟则知说道:“我这也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学。”
“我外甥女就是从这儿毕业的,这些也都是她告诉我的。”她细细说道:“还有这食堂……”
“嗯……好……”孟则知听得很仔细。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林小露把孟则知送到校门口。
孟则知从口袋里摸出来二十块钱递给林小露:“这是给你的这个月的生活费,别舍不得花,过几天我再给你送两个热水壶来。”
学校食堂的饭菜还算便宜,小米粥一碗三分,油条三分一根,芝麻大饼三分一个,二两重的阳春面六分一碗……不要粮票,一个孩子就算是吃的再多,也超不过十五块钱去。
“谢谢爹。”林小露一把扑进孟则知怀里,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相比于同村那些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的女娃,还有她的那些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的女同学,她无疑是幸福的。
孟则知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好好读书,别辜负了爹的一番苦心。”
“嗯。”林小露郑重的点了点头。
从学校出来,孟则知找了一个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揣着储物空间直奔黑市去了。
到了地方,他扛着一个大麻袋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自然就有人循着味道跟了上去。
到了一个小巷子里,他放下东西,身后跟着的人当即就围了上来。
“大兄弟,是海货吗?”一个中年女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嗯。”孟则知将麻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全都是上好的干货,虾干、小黄花鱼干、墨鱼干、海螺干、蚝干、淡菜干……
都是他晚上偷偷摸摸去海里抓上来,处理好之后再用烈阳阵烘干的。
好东西。
众人不禁两眼放光。
“怎么卖的?”
“虾干一块一斤,小黄花鱼干六毛一斤,墨鱼干九毛一斤……淡菜干六毛一斤,有票证的话打九折。”
“这么贵?”中年女人试图讲价。
“不贵,三斤鲜虾才出一斤虾干呢,市面上的鲜虾怎么也要三毛钱一斤,你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孟则知说道。
“你都要什么票?”又有人问道。
“布票,油票,粮票,工业券……都要。布票一尺抵五斤,油票一两抵三斤……”
“我有工业券,给我来两斤虾干,两斤墨鱼干。”
“我有布票,给我来五斤淡菜干。”
……
听大家伙儿这么一说,中年女人也顾不上讲价了,当即说道:“我有粮票,我要两斤墨鱼干……”
小打小闹的卖了两天,总算是把大客户勾了出来。
“你还有多少货?”对方是个年轻男人,开门见山,也不问他东西是从哪儿来。
“得有四五千斤吧。”孟则知补充道:“对了,里边还有十几斤海参。”
年轻男人眼前一亮:“我都要了,价钱嘛,你得给我打个八折。”
“行。”孟则知也很爽快:“不过你得帮我弄几张手表票。”
“没问题。”
隔天,孟则知提着一大堆东西去了市中专。
“这是热水壶,这是万金油,这是雪花膏……这是手表。”
陆家一年之后才会找过来,从现在开始富养林小露还来得及。
“手表?”林小露抱着一大堆东西,目瞪口呆。
这表她在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手上见过,听说一块要一百二十块钱呢。
“拿着吧,别弄丢了,你哥他们都有。”
前身办事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他送林大勇去做学徒,给林二德买了一辆自行车,花三百块钱把林三义塞进了工厂,供林小露上中专。
“不是,”林小露说道:“爹,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给人看病得来的诊金。”孟则知说话从不打草稿。
“诊金?”林小露将信将疑。
“嗯,你爹很厉害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孟则知给她打了个预防针:“行了,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那、好吧。”
说好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林小露强迫自己信了。
孟则知并不急着回林家村,他在招待所连着住了一个星期,终于九月十号这天顶着服务员审视的目光退了房,然后去了荣生堂。
荣生堂是丁市乃至于户省最负盛名的中药药铺。
他到的时候,药铺里的坐堂大夫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攀谈。
“……老爷子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只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唉,这是药方,劳烦您给抓三副药。”
“好。”坐堂大夫接过药方扫了一眼,是温中止疼的方子。
他走到药柜前,负责抓药的伙计当即让出了位置。
孟则知顺势排在了中年男人身后。
“好了。”坐堂大夫把抓好的药递给中年男人。
“麻烦何大夫了。”中年男人只说道:“多少钱。”
“稍等。”一旁的伙计很有眼力见拿过算盘拨弄了起来。
孟则知把药方递过去:“大夫,抓药。”
何大夫原本还想再和中年男人攀谈两句,见此情景,不得不收回视线,接过孟则知手里的药方。
“好字。”入眼的一瞬间,他由衷的称赞。
而后他接着往下看:“生黄芪四钱,巴戟天一两……红花六钱……”
他‘咦’了一声,这方子有古怪,而且剂量明显不对,大概是开方子的人不想把真实的药方透露出去。
他问:“都要分开装吗?”
“嗯。”孟则知应道。
“一共六元七角三分钱。”一旁的伙计停下了拨弄算盘的动作。
“好。”中年男人当即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果然。
何大夫忍不住的问道:“你这方子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孟则知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尿毒症。”
“什么?”中年男人猛地转过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