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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若鹓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向中年女子,细细端详着中年女子的容貌,却想不起何时见过她。那中年女子盯着若鹓的脸连连道:“我就觉得眼熟,竟然真的是你!你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相较于中年女子的激动,若鹓倒是平静的很,若说方才她信这女子没什么威胁,此刻她却又生了几丝怀疑。这塞外她没来过几次,更别提同这里的人有打过什么交道,而眼前的人,她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娜仁托娅!”中年女子刚要上前,却被济度横在前头的佩剑生生止住了步子。
娜仁托娅?若鹓微眯眼,搜索着脑海中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难道是……若鹓再次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好似是有那么几分相似,只是当年那个图雅郡主蛮横霸道,今日的表现却决计不像是图雅郡主会做的事。
见若鹓迟迟未开口,娜仁托娅有些焦急,道:“我嫂子,不,云澈,云澈你总记得吧?她是你身边的侍女。”
云澈?!若鹓倏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娜仁托娅,她怎么会知道云澈?当年她随康熙出行之时,云澈尚未到她身边服侍,就算是娜仁托娅之前在御前见过云澈,她又怎会知道云澈同自己的关系?
若鹓勒了缰绳,驱马向娜仁托娅而去,济度向前几步想要阻拦,若鹓抬手制止,继而行到娜仁托娅跟前,济度亦驱马紧随其后。
“你为何会知道云澈?”
“你这问题问的怪,她是我嫂子,你说我怎么会知道?”娜仁托娅翻了个白眼,好似若鹓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微微蹙眉,若鹓有些不解:“你嫂子?你是说,云澈是你嫂子?她嫁给了你哥哥?”
“当然是嫁给了我哥,难不成还嫁给了你哥?”娜仁托娅双臂交叉环在胸前,随即一手拉起若鹓手臂,兴奋道,“我嫂子没少跟我讲你,她若是知道你来了这,想必是要开心得不得了,好在这次出门我好说歹说把她带上了,不然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娜仁托娅说着,一手已是扥了缰绳,作势要拉着若鹓策马离去。不及若鹓回应,济度已先出手将二人分开。
若鹓淡淡开口:“我还有随从未到,若就这样随你离开,他们寻不到我,必定会惊扰到附近百姓。济度。”
“是。”济度单手掩口,发出悠扬的口哨,不多时,便有十数轻骑自林子四处循声而来,顷刻集结完毕。
“走吧。”见人都回来了,若鹓冲娜仁托娅轻声道。
娜仁托娅点点头,打马行在前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若鹓也没去理会,只同一众人马紧随其后。
远远的,若鹓瞧见几顶帐篷,周围亦有人来回走动,看起来倒是不像有什么危险,却仍暗自戒备起来。
“唉?是我嫂子!”娜仁托娅眼前一亮,继而挥着手,冲远处高声喊起来,“嫂子!嫂子!”说话间,已然给了马儿一鞭,加速朝营帐而去。
若鹓仍控着马以方才的速度悠悠行进着,距离太远,她只能瞧见娜仁托娅似乎是奔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去的,至于那人是不是云澈,她还没有把握。
若鹓这边不紧不慢的,倒是娜仁托娅去而复返,身后还载了个人。
近了,更近了,若鹓微微眯起眼望去,待瞧清了娜仁托娅身后那人的容貌,平静了许久的心就剧烈的跳动起来。真的是云澈,真的是她身边的云澈!虽然穿着一身蒙古袍子,梳着蒙古发辫,脸色亦不若往昔白皙,似是黑了些,却也红润了些,可确实是云澈无疑。
心内笃定了,若鹓不由踢了马肚子,亦加了速度近前。
那边云澈亦是激动非常,娜仁托娅的马尚未停稳,她便跳了下去,身形还打了个晃,唬得马背上的娜仁托娅慌忙跳下马要去扶她。若鹓亦利落地下马,三两步行至云澈身前,两人互攀着手臂,云澈眸中已蓄满了泪。
“云澈,你怎么会嫁到草原上来?”若鹓上下打量着云澈,见她人好好的,倒是先放下几分心来,却对眼前的状况万分的不解。
“格格,真的是你,奴婢还以为自个是在做梦,奴婢竟然还能再见到格格一面。”云澈因为激动,身子微躬,轻轻颤着,面上已是涕泪斑斑。
若鹓抬手不住替云澈擦着涌也涌不完的泪水,眼睛亦渐渐酸涩起来,不由伸手抱住云澈,轻轻耳语:“是我,我也没有想到咱们还有再见的一天,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里。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渐渐平复下来情绪,云澈边随意抹了泪,便点头道:“好,奴婢一切都好,只是挂心格格。”
绽开个大大的笑容,若鹓弯了眼睛:“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皇上很体谅我。”
云澈还欲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娜仁托娅看不下去了,出声道:“你们二人那么多话要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倒不如去帐子里慢慢叙旧。”
闻言,云澈忙附和:“可不是,瞧奴婢,一见到格格便把什么都忘了,格格到奴婢的帐子里去坐坐吧。”
“嗯。”若鹓应了一声,点点头,此处离营帐不远,若鹓便也不再上马,执着云澈的手边走边聊。
甫一进营地,下人打扮的人见了云澈皆道王妃,若鹓心中疑惑,却也未再出声,只一路随着云澈到了她的帐子外,确实是这营地中最华丽的一座。
“格格,可要奴婢安排格格身边的随从去营帐里休息?”云澈轻声询问。
瞥了眼济度,若鹓早已知晓了他的脾气,道:“济度留在帐子外,其他人去休息吧。”
“是。”云澈与济度倒是异口同声。
若鹓进到帐中,环视四周,并不多见华丽名贵的摆设,却处处精致,方才路上听娜仁托娅说此番是来打猎散心,也并未带太多随从出行,即便是这样的轻车简从,大帐中亦布置得这般妥帖,若非苏德台吉自己是个讲究人,便是他待云澈还不错。只是想起当初杜鹃曾打听来的苏德台吉的为人,若鹓仍是有些担心。
若鹓正思量间,云澈已亲自安顿好了若鹓带来的人马,回来了帐中。先是径直去沏了往日里若鹓最爱喝的奶茶端来,方才立在一旁。
若鹓接过奶茶小啜了一口,不禁闭上眼睛感叹道:“妙,就是这个味道,已经许久没有喝到了。”
见若鹓此刻神情,云澈噗嗤笑了出来:“紫苏姑姑承着苏嬷嬷的手艺烹研出来的,连皇太后都割舍不得的好物,可不是妙绝?”
若鹓自个也噗嗤笑了出来,又喝了一大口,才把茶碗搁在一旁矮桌上,见云澈仍站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自个身旁。见云澈摆手,道:“我有好些话要同你说,你这样站着,我又怎么好好儿同你讲呢?”
云澈闻言,这才坐到了若鹓身边。
“我方离开那会,皇上可有给凤音阁下什么旨意?”这是若鹓最担心的事情,虽然她感激康熙给了她几年闲散自由的时光,可宫中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如何堵住悠悠之口,想必康熙是用了什么法子。如今在塞外见到云澈,她又是这样一个身份,莫不是……
思量了片刻,云澈方轻轻开口:“当年格格领旨而去,奴婢们都以为不过是皇上要召见格格,哪里会想到竟是一去再没有回来。当晚格格没有回来,奴婢虽有些疑惑,到底没敢去问,第二日听闻圣驾前往五台山,奴婢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头。格格您去了乾清宫,皇上却出宫了,哪里有这样的事?可当奴婢想要去探探消息,才发觉凤音阁已被皇上下令封宫了。”
“那后来……”
“格格可还记得陈扬?”
“陈扬?可是之前在小厨房当差,后来被调到前头来的陈扬?”
“正是。”云澈顿了顿,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他是四爷的人。奴婢当时心里着急,可连门都出不去,消息既递不出去,也传不进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陈扬寻到奴婢,表明了身份,更替四爷传了话,要奴婢只管守住凤音阁。”
原来陈扬也是他安插进来的人,怪不得那时一群小宫女小太监对太子的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孙扬会出声制止。他到底还为她做了什么事。
见若鹓神情有些萧索落寞,云澈心中明白几分,不忍打搅,却更不忍见着若鹓为之伤心,继续道:“之后数月,皇上一直对外称格格抱恙,不许旁人探病,小主子也被抱去了太后宫中抚养,佳期同阿燕跟着一块过去了。次年下了道旨意,将格格指婚给苏德台吉为王妃,奴婢陪嫁。”
“指婚?”若鹓瞪大了眼睛,所以云澈会嫁来塞外同蒙古联姻,其实是顶替了自己?怪不得当初行痴大师要特意提及联姻之事,她当时还想,清朝同蒙古联姻本是稀松平常的事,自开国以来便屡见不鲜,原来是有深意在里头,只怪自己当初竟丝毫没有往这上头想。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因为我的关系,牺牲了你的幸福,我……”若鹓咬住下唇,果然,同她牵扯上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最终到底连云澈也给连累了。
云澈摇摇头,止住了若鹓的自责:“奴婢顶着格格的名头嫁了过来,起初确是事事小心,又听闻苏德台吉为人荒唐,心里亦有些不安。可渐渐相处下来,奴婢发现台吉人虽不羁,却也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之人,待奴婢也渐渐上了心,就连性子也收敛了不少,奴婢过得很好。”
盯着云澈半晌,面上瞧不出她话里有几分真假,若鹓又道:“数年前我曾与图雅郡主打过交道,她为人似乎……有些娇横,她可有给你气受?”
云澈闻言倒是笑得明朗:“阿娅她确实脾气不大好,我初来时也被她呛过好多次,奴婢虽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可奴婢在您身边待久了,格格的教导奴婢怎敢不听?”
“嗯?”
“格格不是常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轻易放过’?阿娅其实也就是个直性子,如今倒是和我相处得很好。”
“这样我便放心了,你们几个当中,数你最伶俐,心思也最细腻。紫苏姑姑的一辈子是献给了皇宫了,你和杜鹃、阿燕几个,我倒也曾思量过日后你们会嫁给怎样的人,只是我如何猜想,也是不会想到你竟会嫁给粗犷的蒙古人。”若鹓笑睇了眼云澈,云澈在汉人中都算得娇小的,在蒙古大汉跟前便更是显得盈盈可爱,别样的楚楚动人了。
突然想起什么,若鹓紧张道:“我听图雅郡主是知晓你闺名的,怎么,他们知晓你的身份了?”
云澈点点头,道:“台吉同阿娅都见过格格,奴婢自然是瞒不过的,只是此番是皇上赐婚,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微微有些沉默,若鹓才轻声道:“刚来时,你受了不少委屈吧。”鼻头有些酸,若鹓只紧握了云澈的手,安慰的话,道歉的话,竟也不知该说哪一句。
“比起格格,这些又算得什么委屈,况且如今奴婢一切安好,奴婢很满足。”云澈亦用力回握,眸中虽有些水光,唇边却漾着笑。
若鹓同云澈二人用了一整日光景,方互相将这几年的经历细细道尽。天色渐晚,济度数度请示,怎奈云澈万般不舍,更是想将若鹓留下小住。若鹓亦不愿回去,毕竟她离宫数载,熟悉的人皆不在身边,如今好容易同云澈重逢,又哪里舍得再次分开。云澈孤身一人远嫁塞外,想来如今的心境同她也是一样的。
只是此处并不是凤音阁,云澈毕竟是嫁人了,她虽说台吉待她不错,可台吉狩猎未归,未免云澈为难,思虑再三,若鹓决定今日先返回自个的帐子,并邀云澈明日到她那里坐坐。
云澈心里虽然不舍,却也明白若鹓的用心,一路将若鹓送出营帐百米,经若鹓再三劝阻,方止住步子,含泪目送若鹓一众上马离开。
第二日一清早,帐子外喧闹声渐近,不待若鹓着人查看,济度先报说是苏德台吉的车马已行至数十丈外。
若鹓闻言,边快步出了帐子,边欣喜道:“定是云澈来了!”
果不其然,云澈才下了马车,正转身吩咐婢女什么事,继而快步朝帐子走过来,车驾边,五六个仆从正忙着从马车上卸东西。
“格格,奴婢没吵着你休息吧?实在是想着格格,好容易捱到天亮,又怕来得太早,扰到格格,估摸着差不多了,奴婢就迫不及待出门了。”云澈今日换了身大红的蒙古袍,笑靥如许,俏丽得让人眼前一亮。
“什么‘奴婢奴婢’的,都是做王妃的人了,叫你身边的人听见像什么样子,以后就‘你’‘我’相称吧。”若鹓嗔了云澈一眼,又道,“我刚才在帐子里还想着你几时会到,才一念叨,你就到了。”
说话间,几个仆从已经将车上的礼物抬的抬,端的端,抱的抱,都拿到了若鹓的帐子前,请云澈的示下。云澈则询问若鹓的意思,若鹓交给济度几人去接手,自个拉着云澈进了帐子。
方一坐定,云澈便道:“格格,奴婢昨日思来想去,格格既不想回宫,可这样整日四处不定的也不是长久之计,格格若不嫌弃,不如随奴婢一同回去住下,好歹奴婢还可以服侍格格,否则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
“同你回去?”若鹓微微惊讶,会来塞外本也是她兴起,若非遇见云澈,她倒是不曾想过久住。
云澈点点头,道:“草原上虽然比不得宫里头舒坦,奴婢如今好歹也是王妃,定会尽力去帮格格置办。格格一个女儿家,身边虽然有护卫,可奴婢到底放心不下,台吉那边奴婢也说过了,这点格格大可放心。”
若鹓没有做声,掂量着云澈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只是她没想到,三天后,她竟真的同云澈一起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