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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有宵禁,寻常人家为了省灯油早就睡了。
不过也有些人还有旺盛的精力,于是趁着黑灯瞎火,做些增长赵国人口的利国大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寻常人家如此,大家大户的当然不必如此。
一来,他们不缺那点灯油钱,灯火越敞亮,就越能体现出他们的家大业大。二来嘛,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路,摔着了多没面子啊。
文诺在晚饭前就结束了对秦曦的教授,回到偏房中,坐在床上,闭目盘膝,不多时,身上泛起银色的流光。
那流光像极了天空中炸开的烟火,照亮黑暗的房间,也照亮了角落里明珏的面庞。她的嘴唇张开一道缝,恰似樱盛桃李花,又像美玉生晕。
没了大雪山时的桀骜,一身的妖媚也随着铅华洗净而褪去,气质澄澈空灵。披着薄纱一样的青衣,仿佛笼中着一层轻烟薄雾,不似此间人。
咕咕蹦上靠墙的桌子,嚼着胡萝卜,红宝石般的眼睛瞥向明珏,“好看吗?”
明珏茫然地问道,“什么好看吗?”
“那臭小子呗。”咕咕大大咧咧道。
明珏撇撇嘴,也不知道是对文诺还是对咕咕,总之她没说话,悄悄将脸移到旁边,耳根微红。
就在这时,文诺的脸色瞬间惨白,唇线中沁出一抹艳红,顺着下巴滴落衣袍,染出点点血花。
明珏一惊,闪身来到文诺身旁,素手搭在他的肩上,眉头随之紧皱。
“他的气息怎么会如此絮乱?”
咕咕嗤笑道,“你才发现吗?之前都干嘛去了,只顾着看他的脸吗?”
明珏不答,手上升起一抹青光。
“你要想让他生不如死,就尽管把你的本源传过去。”咕咕冷声道。
明珏一愣,咬牙看着文诺苍白的侧脸,默默散去手中的青光。
“为什么会这样?”
“哦,那时候你不在场,他觉醒了体内的‘界’,可惜负荷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所以留下了后遗症。”咕咕淡然道。
“那。。。”
“只能靠他自己。”
明珏骤然捏紧自己的手,指节发出“啪啪”轻响。
文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完全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原本构成周天循环的玉府,中央出现了一个深邃的自旋黑洞,旋转的速度极快,将流经的银色内息吸入其中,有一种被火灼烧的痛感。
他想用内息将这个黑洞填满,可没想到,这玩意儿就是个无底洞,无论他注入多少内息,都被黑洞一分不剩地吸入。
然后,黑洞依然旋转,而文诺身体中的内息存量不断减少。
浩浩荡荡的银流消失在黑洞。
自从离开南音后,这个黑洞就在他的玉府生根,不断地吸收周遭的内息。这些日子里,文诺没有一天安睡,承受着自黑洞而来的焦灼疼痛,好在他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比同境修行者快数倍,否则他的内息早就被这个黑洞吸干。
可是让这个黑洞继续存在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洞吸收内息的速度越来越快,总有一天,文诺会无法调节体内的黑洞和吸收的天地灵气之间的平衡,到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会重新变成一个废人吗?
他不知道,可是他再也不想变回那个样子。
良久,文诺睁开眼,猛烈地咳嗽起来,喷出大片血沫。
“没事吧?”明珏担心地问道。
文诺这才发现,明珏坐在他的身旁,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悄然挪开一些距离,轻声道,“没事。”
可腹部传来的灼人痛意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没事”。
“你就继续逞强吧。”咕咕翻了个白眼,身体蜷成一团,不再看文诺。
文诺抿着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坐着,眼睛隐藏在发根的阴影中,无法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他侧过头,微笑道,“你也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明珏迟疑了一下,却拗不过文诺眼神中的坚决,于是她缓缓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偏房。
这些天明珏夜里从未在屋中休憩,而是去往离汴京城三百里远的齐罗峰,汲取月华来补充与宋懿安一战后的损耗。
等明珏离开了汴京城,文诺苍白的脸颊瞬间红透,皮肤上沁出黑色的血滴,看上去极其诡异。
“呵,呵呵。”
文诺自嘲地笑着,咕咕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把头埋低,假装没有看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只是有的人的执念,傻的冒泡。
......
翌日清晨,秦墨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在院里溜达几圈。
“奇了怪了,这家伙今天还没起床吗?”
秦墨嘟囔着,推开偏房的门扉,屋中空无一人,被褥整齐地叠成豆腐块,干净地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诶,人呢?”秦墨挠了挠头,“莫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来过,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可是文诺的笑容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中,如果是幻觉的话,那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这时候,秦曦匆匆地闯入别院,满脸的焦急。
秦墨听着声响回头问道,“你看到你师父了吗?”
秦曦微微喘气,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墨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幻觉?不对,你知道他是你师父,说明他是来过的,莫非真的走了吗?”
“诶?师父不在了吗?”秦曦惊讶道。
“喏,你自己看,房间里没人。”
秦曦闻言往偏房里望去,确实没人,于是她问道,“会不会是出去散步了?”
秦墨耸了耸肩,“我哪知道,他们这些修行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给人点心理准备,曦曦啊,你以后可别成了这样的人啊!”
“恩,知道了。”秦曦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四哥,爹爹说让你去书房一趟。”
秦墨眉头皱起,“秦纵横找我干嘛?”
秦曦听到秦墨直言爹爹的名字,又不敢去纠正秦墨,只能怯声道,“不知道。”
“大清早的准没好事,算了,我去一趟,你在这儿看能不能等到你师父。”
秦墨没好气地走出别院,穿过曲折的廊道,走到秦纵横的书房前。
上面挂着小牌匾,有三个隶书小字“聊书斋”。
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嗓音,“进来。”
秦墨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梨花木桌,案上垒着公文,并几方宝砚,竹雕的笔筒,插着各式各样的毫笔。一边设着青花瓷瓶,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乃是官家钦此的墨迹。两旁立着高耸的书架,陈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
而木桌前,坐着个与秦墨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蓄着胡须,头发黑白相间。
秦墨厌恶地看着他,冷声道,“有什么事?”
即使秦墨表现的如此大逆不道,秦纵横依旧没有生气,淡声道,“会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秦墨简短答道。
秦纵横点了点头,“在这方面,爹当年确实不如你,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秦墨皱眉道,“就这事?”
秦纵横轻笑道,“当然不是。”
秦墨不说话,只是冷笑。
“柔福帝姬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可是之前与秦国的联姻不是黄了吗?”
说到有关唐幼仪的时候,秦墨的话终于多了起来。他意识到,秦纵横叫他来,恐怕跟唐幼仪有关。
“昨夜官家召见爹,商讨了些事情,与你有关。”
“说我什么?”
“官家问,你也应该到了当婚的年纪,是否有良配。爹说没有。”
“然后呢?”
“于是官家就和爹说,要不你就别参加会试了,尚公主做个驸马吧。”
秦墨一瞬间有如雷击,嘴角抽搐道,“尚公主?”
随后尖声道,“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