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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先帝驾崩时, 敦亲王司承礼不满七岁, 司承砚因被记在君后赵氏名下,居嫡居长, 占尽优势, 尽管身为贵君的简氏极力反对, 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
出身小门小户的简氏被养刁了胃口,一心想要垂帘听政, 奈何司承砚虽然尊他为太后, 对简氏却无甚敬意, 自然不会任由其摆布。
简氏一计不成,又开始撺掇着几个心腹暗中笼络大臣, 与前朝瓜葛在一起, ,沆瀣一气, 怂恿众人联名上奏,质疑司承砚治国能力。
司承砚见招拆招,下狠手罢黜了几人,心里越发厌烦简氏和司承礼,仅有的一点子血脉亲情也断送了个干净。
说白了, 简氏这般费心筹谋,还不是为了他的好儿子司承礼吗?
眼看着后宫被闹得鸡犬不宁, 司承砚实在不耐烦再看到他们,找了个由头,在贫瘠荒凉的蜀州圈了巴掌大一块封地, 赏给司承礼,又给了个有名无实的敦亲王称号,将人远远地赶了出去。
至于那驻扎在蜀州的五万精兵,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看守,且几位将领都是司承砚亲信,谅那司承礼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司承礼离了京城,简氏彻底被掐住命脉,自此老实了许多,起码不敢再整天上蹿下跳了。
对此司承砚只冷笑着评价了句:“难为他这番慈父心肠。”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再过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了,简氏盼着人月两团圆呢,自然开始着急起来了。
话说回来,他那个弟弟好像有五六年没回繁都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连封地都不曾离开过,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往年每逢佳节,简氏毫无例外地要耍些手段,旁敲侧击地暗示他将司承礼传召回来,司承砚每每嗤之以鼻,今年却好心情地点头同意了。
“既然如此,让人护送敦亲王回京就是了。”司承砚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兴致勃勃地看向表情各异的众人,迎着或疑惑不解,或不敢置信的视线,云淡风轻地说道:“朕马上就要大婚了,做弟弟的,自该喝上一杯喜酒。”
大婚?!
司承砚一言既出,满堂皆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轻易开口。
先帝临终前念及司承砚年幼,曾留下四位大臣辅佐朝政,之前司承砚日趋成熟,未尝没有彻底铲除异己,生杀予夺决于一人的野心,若得如此,施展抱负,匡扶天下,该是何等恣意!
然而司承砚虽然不愿再做傀儡天子,任人操纵,但大齐历朝历代沿袭下来的规矩,皇帝大婚之后方可完全亲政。
为了保住权势地位,迎娶一个未曾谋面,话不投机的高门贵子,天天相对两厌,还要忍受对方娘家盘剥,应付四方试探,甚至连枕边人都要日夜防备,这样的生活,司承砚想想都觉得反胃。
何况,若是开此先例,其他朝臣必然争抢着往后宫里塞人,以图稳固家族地位。届时,偌大后宫人人拉党结派,攀高踩低,俨然另一个朝堂。
司承砚是想要掌控群臣不假,但还不屑于用如此下作方式。
因此,之前尽管有大臣接二连三地上奏,祈求他充实后宫,早日开枝散叶,巩固国本,但都被司承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须知就在不久前,魏阁老就曾上书,奏请皇上早日成婚,言道:“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加冠之年,后宫中尚无侍君,亦无后代,为江山社稷着想,恳请陛下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且顺势推举了几位名门望族家的哥儿,据说不但个个面如冠玉,秀色可餐,还精通琴棋书画,才艺出众。家世更是不消说,父兄等人在繁都,乃至整个大齐朝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谁知,司承砚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大发雷霆,将魏阁老骂了个狗血喷头,羞愧地掩面而逃,回到家就称病不朝,想要以退为进,利用舆论造势,逼迫司承砚妥协。
司承砚恼恨魏阁老倚老卖老,故意冷落了魏家一段时日,又趁机敲打了其他蠢蠢欲动的世家贵族,彻底息了他们控制后宫,借以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如今旧事重提,司承砚突然开口首肯,众人怎不惊讶诧异?
正当群臣惊疑不定时,一贯老成持重,沉稳平和的章大学士上前一步,躬身问道:“陛下可是有了后位人选?”
司承砚但笑不语,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享受着四肢百骸充盈温暖的感觉,惬意地眯起眼睛,心道魏阁老虽然话不中听,但朕都一把年纪了,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这天休沐,宇文宣骑着心爱的汗血宝马去城外跑了一圈,之后领着人来到繁都内闻名遐迩的悦宾酒楼,点了些上好的酒菜,在二楼寻了处雅间,捡靠窗的位置坐了,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留意街上的动静。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一位身穿褐色常服,身材高壮,面容粗犷的汉子双手提着些不知名的物什,大踏步走来,临近悦宾酒楼时步伐稍稍一滞,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最后咬咬牙,转身欲走。
宇文宣吩咐随侍道:“把李统领请上来。”
李多福将信将疑地跟着随侍来到二楼,一见宇文宣,大喜道:“将军,您怎么来这里了?”
李多福从小习武,生平最崇拜的就是宇文宣这般驰骋疆域,杀敌报国的真英豪,年轻气盛时也曾不顾一切地与兄弟结伴投身军营,想要凭借军功,谋个一官半职。
可惜后来亲兄弟李多寿横死沙场,尸骨无存,家里老父听说后,一病不起,死活不肯让李多福离开京城。
李多福知道父亲把自己兄弟两人拉扯大不容易,害怕无人给他养老送终,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四处奔走,利用一切门路,从军营里出来,转而调至羽林军中,凭借过人的胆识,一路升至统领一职。
只是,午夜梦回之时,总不免回忆起那段刀口舔血的生活。
宇文宣淡淡一笑道:“一直听闻这悦宾酒楼里的桂花酿不错,顺路过来尝个鲜儿。”脱去甲胄的他看起来年轻不少,也少了些威严冷漠,多了些平易近人。
李多福不无艳羡地说道:“将军真是好口福,老李我从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过来了三趟了,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可就是没银钱。”
宇文宣嗅着清冽浓郁的酒香,道:“不值什么,独饮无趣,不如一起?”
李多福也不扭捏,“那老李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时间,两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彼此都有些熏熏然,李多福趴伏在桌上,不知触动了什么心思,开始唉声叹气。
宇文宣状似无意地说道:“这是怎么了?”
李多福醉眼惺忪地抱怨道:“将军,将军,小人后悔啊……早知道,早知道皇宫里面是这样,我就是,就是打死也不愿意进去啊……”
宇文宣善解人意道:“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同我说说,兴许能帮你解决。”
李多福摇头:“没用的,那,那可是皇上啊……”
宇文宣心中一动:“皇上怎么了?”
李多福道:“本来好好的,病了一场,竟然还移了性情,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那个御前奉茶的小哥儿您还记得吧?以前皇上最喜欢喝他泡的茶,现在却嫌弃得不得了……”
宇文宣道:“伴君如伴虎,你多加些小心也就是了。”
李多福喝了杯醒酒茶,勉强保持清醒,“我也知道。皇上虽然有些脾气,但也不是那等残暴嗜血的主子。再者说,为人臣子,自该事事尽心尽力,哪里有轮到我抱怨的?只是宫里的腌臜事实在太多,万一哪天不慎撞见,想必也逃不出被人灭口的下场……”
宇文宣听他这话似乎大有文章,还想要继续追问,李多福却深知其中利害,闭口不欲多言,继续往嘴里灌酒去了。
宇文宣微微一笑,也不着急,毕竟,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李多福呢喃着感叹道:“说来说去,还是军营里好,当初跟兄弟们一起天天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拳来脚往,吵吵闹闹,嘴上恨不得刨开对方祖坟,其实谁也不忘心里去……”
宇文宣听了,随口问道:“对了,羽林军里的其他兄弟们都在忙什么呢,似乎有些时日没见到了。”
李多福迷迷糊糊地说道:“皇上抽调了一些人,往青州去了……”
宇文宣捏紧酒杯:“做什么去了?”
李多福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皇上要求保密。”
宇文宣缓缓皱起眉头,青州?那地方土瘠民贫,夏秋两季还多瘴气,司承砚派人去哪里做什么?
宇文宣百思不得其解,见李多福烂醉如泥,让随侍将他搀扶回家,自己一个人牵着马往神武将军府走去。
夜幕低垂,星子漫天。
带着凉意的夜风吹散了酒气,宇文宣到书房拿出一卷大齐羊皮地图,手持烛台,俯首仔细辨认青州所在区域,一寸寸来回审视。
鹿嘉儿久不见宇文宣,府内众人又有心怠慢,这几日便少了些潇洒自在,初始还气愤不已,矜持地等着宇文宣发现自己正在受苦受难,然后主动出言维护,惩处一众刁奴。
谁知一连几日见不到宇文宣,再三询问,大家也只会拿话敷衍他,鹿嘉儿满肚子傲气硬生生被消磨干净,这天晚上终于憋不住,屈尊降贵,主动来找宇文宣,也不等下人通报,径直推开门,脚步轻快地蹿到书桌旁,不满地控诉道:“将军,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
宇文宣示意跟进来赔罪的下人先出去,偏首看着眼前清秀干净的脸,不知为何再没了以往的悸动和怜惜,反而隐隐有些不耐,“你先出去。”
鹿嘉儿拉着宇文宣的袖子,轻轻晃动几下,软软地撒娇道:“不嘛,不嘛,你都好久没跟我聊天了。”
宇文宣甩开鹿嘉儿,抬手摁了摁涨痛的额头,“你一个哥儿,深更半夜就往汉子房间里跑,成什么样子?”
鹿嘉儿难以置信道:“你又骂我?”
宇文宣道:“我只是实话实话,你确实该跟着檀哥儿认真学习一番礼仪。”
“我跟他学?!”鹿嘉儿自尊心受挫,简直快要气疯了,口不择言道:“你有没有搞错啊?他一个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我跟他学什么!”
面前忽然晃过那双漂亮妩媚的桃花眼,虽惊鸿一瞥,却让人记忆深刻,再对比鹿嘉儿此时此刻五官狰狞扭曲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人面目可憎。
宇文宣正要将鹿嘉儿赶出去,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他一把攥住鹿嘉儿手腕,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鹿嘉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那么喜欢檀哥儿,去问他好了!”
宇文宣当真丢开鹿嘉儿的手,重回地图前,用手指点了点青州上面一个叫做沛县的地方。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清溪村似乎就隶属于沛县。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两天粗长了,我好棒棒哦,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