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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岛上共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花圃, 分别种植了不同种类的月季, 以及少量其他花草。其中既有地被月季, 丰花月季,微型月季, 大花香水月季等普及度较高的, 也有名贵稀有一些, 比如林肯先生、火和平、红双喜、希腊之乡、摩纳哥公主等等。
白檀几人吃过早饭后, 就在汪有福的带领下, 挨个参观花圃, 进行实地考察,李老师有时技痒,会随口给大家讲解一段,有时也会半试探半玩笑地让白檀说。
恰好沿途某户人家中的盆栽月季花生了病,就请白檀帮忙给看看, 白檀一眼辨识出这株月季硕大洁白, 色如霜雪,蕊心一抹俏丽的鹅黄,正是名品“第一白”, 就解释道:“这种花开花密集, 香气馥郁, 花型也漂亮, 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但是施水施肥时要格外注意,千万不可过勤过多, 中间至少要隔上三四天,否则花会因为吸收不了而生病的。”
这户人家里的儿子就乐呵呵地应了,以手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我以为这花跟人一样,吃得越多才能长得越快越好呢。”
白檀哭笑不得:“大兄弟,人吃多了也撑得慌啊。”
汪有福帮腔道:“就是就是,铁柱啊,你可长点心吧。”
长青岛上有三处不高的山坡,占了整座小岛的大半面积,以至于岛上地势崎岖,坎坷难行。
孙文宇精神恍惚,面色青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其他人笑得前俯后仰,暗含嘲讽道:“孙大少爷,你怎么一来这岛上,就跟丢了魂一样,难道是被这儿的花仙子吸干了?哈哈哈哈。”
“放你妈的臭狗屁!”孙文宇骂了一句,单手撑地站起来,冲着围观人群道:“滚!”视线不经意间瞥见陆乡,刚想开口吩咐他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好歹的同学,就见对方嘲讽地笑了笑,隐约有警告之意。
孙文宇讪讪闭嘴,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在大家继续跟着白檀前进时,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给陆乡发了条信息,问道:“老子他妈脸都被别人扔地下踩了,你就不知道吱一声,死人啊?”
隔了半晌,一直无视消息,一度让孙文宇怀疑自己已经被拉黑的陆乡,竟然罕见地回了一条:“委托协议是让我保护你安全(不死就行),不包括保护你的脸皮,额外业务请加钱。”
孙文宇:“……”他默默发了一条注定被屏蔽的脏话表情包。
岛上的居民大多依靠山脉走势,集中在较为平坦开阔之处居住,为了节约土地面积,基本上边边角角上都栽种了花木,一眼望去,只觉得房屋高低错落,绿树环合,红花似锦。
偶尔遇到几株比较新奇的鲜花,大家就一哄而上,趣味盎然地拍照留念,白檀主动钻出了包围圈,视线不经意间对上陆乡晦暗深沉的目光,他抹了下额头上的汗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宿舍休息呢。”
毕竟陆乡作为随队后勤人员,并不需要参与到具体的实习工作中来,也没人会对他进行考核。事实上带队的李老师曾经私底下叮嘱白檀,说陆乡这个人来历莫测,作为一个空降兵,校方对他的态度也比较暧昧,让白檀尽量离陆乡远一点,最好能够彻底无视掉他。李老师自己对待陆乡,就一直维持在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十分疏离的状态。
陆乡享有高度的行动自由,不受任何人限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溜溜达达地跟了上来,只呲牙一乐,指着人群中间的那株花对白檀道:“月季花挺漂亮的,反正我也闲着没什么事干,过来开开眼呗。”
见陆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白檀实在撑不住笑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缱绻温柔,顾盼有神,“岛上大部分花都是月季不假,但是这一株……其实是丽格海棠。”
陆乡冷硬俊朗的脸庞上微微凝聚了一层尴尬之色,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闻言面不改色地颔首,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真诚地说道:“嗯,名字挺好听的。”
白檀又忍不住笑了。
陆乡双颊晕红,心底悄悄骂了一句卧槽,暗道:这个长青岛的海拔也不高啊,怎么我高原反应这么强烈?
……
长青岛并不算大,众人走走停停,忙了一上午,差不多将整座岛给绕行了一圈,大致了解了其地理构造,快到一点的时候才集体回到宿舍。
临时充作宿舍的院落里植了两颗槐树,葛婶把靠墙立着放的折叠桌摆好,就把刚刚做好的饭端过来。
“我来帮你吧。”白檀见葛婶拿着托盘,一趟趟来回跑着端饭,就紧走两步上前接过来,道了一句:“葛婶辛苦了。”
沉默寡言的葛婶露了点笑意,单手格开白檀的动作,垂着眼睛低声道:“习惯了,不碍事,你都带着学生走一上午路了,快过去坐着歇会儿。”
白檀无奈地回了房间,打算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岛上花木扶疏,大多还是带刺的月季,他们这一行人爬高踩低的,难免弄脏袖口下摆等处。
“谁放在这里的热水?”陆乡推门进来,看到靠近白檀床铺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白瓷底色,印有红鲤鱼图案的盆,里面注满了清水,尚有热气袅袅上升。
白檀探手试了试温度,暖融融的刚刚好,他洗手净面完毕,冲陆乡淡淡一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白檀的皮肤又白又嫩,像极剥了壳的煮鸡蛋,赞一句吹弹可破一点都不为过,此时经过热水蒸腾润泽,越发剔透无暇。
陆乡习惯性地挑起长眉,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眼睛里还藏着小勾子的青年,好像略微有点洁癖呢,一天到晚动不动就要洗手洗脸,而那个给他端来热水的人,不但对白檀十分了解,似乎还很是爱护他呢。
这种天气都不舍得让他用冷水,不是爱护又是什么呢?
陆乡站在窗前,看着院落里忙前忙出的葛婶,以及饥肠辘辘,喊着要赶快吃饭的学生们,脸上渐渐浮现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座小小的岛屿上,似乎隐藏了许多秘密呢。真是太有意思了。
岛上菜蔬种类比较少,午饭称不上多丰盛,但胜在绿色纯天然,都是农家人自己种植的青菜、豆角、土豆、茄子等物,配上一只肥嘟嘟的走地鸡,一只大白鹅,再加上葛婶的巧手烹饪,滋味十分鲜香诱人,是大城市饭店里浓油重料的外卖比不了的。
害怕这群孩子刚刚过来,有什么短缺的,村长汪有福特意留下作陪,对白檀等人道:“昨儿晚上你们到的晚,我估摸着大家都累坏了,就没有好好陪你们说会儿话,今天中午这一顿,就当是接风洗尘了。”
学生们客气了几句,即使嘴上不说,心底原本也有些瞧不上饭桌上那疙疙瘩瘩的窝头,颜色暗沉的枣花馒头,谁知道白檀毫无心理障碍地拿起来就啃,没几口就完全下了肚,还玩笑道:“快吃啊,你们再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光风霁月,神仙真人一般的白学长,理应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怎么能吃这么粗鄙简陋的食物?
柯黛黛默了一下,不大赞同地盯着白檀,总觉得自己心目中高洁脱俗的白檀学长,人设有些崩塌。
季朋探手一抓,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哎哎,还别说,这饭还真香。”
有了白檀和季朋这两人的带动,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拿起筷子,先是试探性地尝了一下,紧接着就越吃越快,畅所欲言起来。
除了主食和菜肴,葛婶还给大家准备了月季花茶、月季糕饼,等众人吃到收尾阶段时,恰到好处地端了出来。学生们这回学了乖,也不管这些食物好看不好看,反正指定好吃,一哄而上地争抢起来。
汪有福欣慰地磕了磕烟杆,对葛婶说道:“葛婶子干得不错,回头给你涨工资啊。”
葛婶局促地笑了笑,摆摆手进了东南角单独设立的厨房。
注视着葛婶单薄瘦弱的背影,汪有福不知怎么就感叹了一句,“这个葛婶子命苦啊。”
学生们正吃饱了没事干,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花茶,闻言,好奇心旺盛的莫小北就道:“汪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汪有福往厨房方向看了看,见葛婶埋头干活,完全没有注意这边,就压低了声音道:“葛婶子原来不姓葛,她是我们村葛富贵家的童养媳,从小就跟着婆婆、丈夫一起讨生活了。她那个婆婆呢倒是个好的,一直拿葛婶子当亲生女儿似的看待。但那葛富贵忒不是个东西,养花卖了点小钱就不学好,揣着家里两个女人流血流汗挣得辛苦钱,到岸上快活,吃喝嫖赌什么腌臜事都干。”
季朋插嘴道:“葛婆婆不管管他吗?”
汪有福叹气道:“管?拿什么管?葛富贵就是个混不吝的,喝醉了天天耍酒疯,逞威风,打得自己亲娘、老婆身上一点好皮儿都没有。”
柯黛黛蹙眉:“为什么不报警呢?”
汪有福一副被噎到的模样,语塞半晌,才摇头道:“女娃娃也太天真了,我们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女人家出去一趟可不容易,再者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葛富贵犯得又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命案,顶多关两天教训几句就给放了。”
一旁静默许久的陆乡凉凉接口:“然后,等到他出来,葛婶子和葛婆婆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这些事他见得多了,猜都能猜到事情始末。包括眼前这个憨厚淳朴的老村长,为什么说这一番话,其实本心也不是为了单纯的八卦,而是为了激发众人对葛婶的同情心,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就算葛婶有什么失误之处,同学们也会多些宽容。
季朋生气地捶了捶桌子,激动道:“这也太气人了!还有没有天理了?连自己老娘、老婆都打,算什么男人!”
就连圆脸圆肚,有些婴儿肥,一贯好脾气,喜欢做和事老的杜元书也不满道:“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
汪有福道:“好在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这不,几年前葛富贵酒后失足,一不小心掉花田边的化粪池里了,嘿嘿,大家都拍手称快,说是葛富贵的报应来了。也是从那以后,没了葛富贵这个窝囊废的拖累,葛婶子家里家外一把抓,又侍弄花苗,又照顾婆婆,日子才慢慢过得有点人样。”
莫小北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是个喜剧结尾,不然,我非憋一肚子闷气不可,等会可就睡不成午觉了。”
吃饱喝足,万事无忧,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白檀靠在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留意到陆乡的目光,脊背上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立刻清醒大半,困惑道:“怎么了?我脸上沾饭粒子了?”
陆乡望着白檀慵懒闲适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就好像——以前听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