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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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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经山道,往上走至半山腰,路途开始趋于平坦开阔,再往前经过一处幽静密林,便看到了那座经过修葺变得焕然一新的宫殿。说是宫殿,只因那门前的匾额上题了“枕霞宫”三个字,然而彼一进门,便感觉踏进的不是宫殿,却像一座闲静雅致的江南院落。

    院里各处种着青竹、翠松,墙角数枝红梅争艳,花园的杜鹃和四季海棠竞相开放。小桥底下流水涓涓,山泉经处软波绕阁,环境极其清净怡人。李攸烨边走边给上官凝指点周围景致,兴致浓时,便手舞足蹈,偶尔踩到她拖在地上的裙子,惹得周围侍女娇笑连连。上官凝颜上也染了病痛以外的娇羞,比那红梅还耀眼三分。到了暖阁,李攸烨将她安顿好,各处人手也安排妥当,便打算动身离开了。临别时与她约定,不出三日,便会来看她,让她在这里安心养病,这才把此依依不舍的人劝回去了。随后马不停蹄地下山,又来到栖霞寺,会那郎中。不料见着杜庞,却被告知人跟丢了。

    这一遭扑了个空,天色又晚了,李攸烨只好不情愿地打道回宫。路上越想越气,二十几个大内侍卫,居然看不住一个形单影只的郎中,与酒囊饭袋何异。气愤之余,又难免怀疑那人的来历。如此这般垂头丧气地策马西归,晚间山里响彻的钟鸣,听在李攸烨耳朵里,便一声更比一声沉郁婉重。而心情也像天边的落日,一眼一眼地沉沦了。

    而在栖霞寺内,寺里香客大都散去了,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僧人,在打扫庭院。一抹飘渺的淡蓝纤影,在大雄宝殿前静立许久,终于转身沿着回廊,悄然而走。她始终背对着山门,窈窕的身姿,在薄雾中看不真切。而那流泻的一头青丝,以及耳际摇曳的水滴,却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在寂静的院落里踽踽穿行,裙如碧空、明镜,袂若瀚海、微澜,很快不见了影踪。

    然而哪里又都是她的影像。她好像有数千个j□j,出没在寺里的每个角落。舍利塔间,她的裙裾飘然穿梭,若隐若现;数重宫阙中,她的脚步拾级而上,后尘余波;她出现在嗡嗡呀呀的佛经声里,也出现在僧人匆匆的脚步后面。

    仿佛心中只存一个念想,那便是找到她。

    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在一处殿前,她终于住了脚步。那蓝衣女子立在殿里,仰首望着那尊巨大的神像,似在祈祷。

    “韦陀?”

    她见那殿前的匾额上题着“韦陀殿”三个字,心想,那神像应该就是韦陀了。韦陀身披铠甲,肩扛法器,正威风凛凛地挺立着,俯瞰众生。

    她有个奇怪的感受,自己并不在他俯瞰的范围内。

    青烟袅袅中,她缓缓沿着石阶往上爬,越接近那抹淡蓝,就越觉得步履沉重。终于跨过了门槛,她扶门倚立,累得筋疲力尽。而脸上霎时觉出一丝冰凉,心中奇怪,抬手触到湿润的液体,她愣了一愣。连忙卷了袖子揩拭,再抬起头时,却发现殿里的人忽然不见了。

    整个大殿空无一人。她环顾一周,有猎猎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又仿佛没有她自己。

    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李攸烨猛然睁开眼睛,惊坐起来,捂着心口急剧喘息。扫了眼漆黑的寝宫,没有那佛像,也没有那人,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是做梦!”温暖如春的暖殿里,她居然生出一身冷汗。

    扯了帐子下床来,问门外守夜宫人,“几更了?”入婚随俗

    “回皇上,四更了!”

    “你挑灯,朕要去玉泉阁沐浴!”

    “是!”

    她披衣离开后,空荡的殿里,奇异地显出两个人来。两个窈窕女儿,一个婀娜多情,一个逸美世倾,正是鲁韫绮和权洛颖。

    “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继续,再一会儿,她便能看到你的样子了?”鲁韫绮往门口看了看,见李攸烨走远了,回头不解地问权洛颖。

    “我觉得,现在不合适!”

    “现在不合适,那什么时候才合适?我们好不容易有可能,可以让她重新记起你,不抓紧时间,难道你要等到她爱上别人,再想起你?那样就晚了,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你当初没有留一点残片给她,如若不争取,迟早有一天,她会……她会……”

    “如果记起来,还是要分别,那跟忘了有什么区别,徒增伤害罢了!”

    “小颖,你清醒一点,这世上已经没有归岛了,只有我们了!”鲁韫绮哀伤地望着她,摇着她的肩试图将她摇醒,然而摇着摇着,自己的眼泪却被晃了下来,最后无力地趴在她肩上抽泣,一句“你难道还想回原世界吗”哽在喉间,想问却不忍问,也无力再问了。

    时光倒退到年前。

    周契阔与李攸烨在霜山辞别,便回到了当年飞船出事的地方,已经被改建成高科技村庄的归岛。岛上的人很意外他此时的出现。尤其是权氏夫妇和吕稻松。他青衫长袍,束发戴冠,与印象中那西装革履的人,实在相去甚远。

    他的到来,令归岛上下都很拘谨。大多人不认识他,认识他的大多都死了。因为他,权家与吕家在决裂后第一次坐到了一张台面上。他们谨慎地交谈着,十多年的不见,显然已经在他们之间布了一道陌生的屏障。但有些习惯还是难以改掉的,比如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喜欢勾着嘴角,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话题无外乎只有一个——时心轴的下落。

    当年飞船出事后,时心轴是跟他一起不见了的。以陈荞墨生平对他的了解,以及在玉瑞与他的几次接触,她确定时心轴现在他手里。众人都知道尹惠灵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是逝者已矣,回去拯救原世界是所有人共同的使命。这使他们觉得有说服他交出时心轴的可能性。

    “你们一直在说飞船出事后,飞船出事后。怎么从来没有人问,飞船为什么出事?”他嗤得一声笑,打断了原本就晦涩的交谈。眼光不经意瞥向吕稻松,后者脸色阴沉。

    众人愣了一愣。权至诚和陈荞墨默默对视了一眼,很奇怪他的问题。钟毓鲤已经颇为不耐烦,喝了口水,把玻璃杯重重放在桌面上,“飞船是因为操作失误,出了事故,还用问为什么吗?”

    “飞船坠毁,船长不应该负首要责任吗?”他嘲讽地说着,那种不置可否的语气使人觉得,他只是在做恶意地嘲讽。

    “契阔,你是什么意思!”

    谈话最后不欢而散。周契阔晚上住进了权家。那是权洛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百闻不如一见,他面容清和儒雅,玉瑞流行的衣饰穿在他身上,呈现一种浑然天成的潇洒之美。民国重生之交锋

    “听说你要做妈妈了,是那小家伙的?”只是他初见自己时展露的笑容有些诡谲,让人看不懂。缓了好半天她才明白他口中的小家伙是指的李攸烨。她曾听李攸烨提过,周契阔在她小时候教过她天文。

    “嗯!”她点了点头,同时心里对他充满疑问:“周叔叔,你……当年为什么离开了?”

    “难为你了,是第一个开口不跟我提时心轴的,而只问我为什么离开。”他朗声笑起来,这玩笑无疑融洽了他们之间陌生的关系。权洛颖也笑了起来,便也同他说,“我其实也想问,只不过,还没来得及!”

    “哈哈!”周契阔边摇头笑,最后敛了笑容,“我见你投缘。给你一个机会,这两个问题,你可以随便选一个问,我绝对诚实回答你,怎么样?”

    权洛颖愣了愣,“真的吗?”

    “真的!”他笑容坦诚。权洛颖余光却瞄到陈荞墨站在厨房门口,拼命地往客厅方向摆二的手势,试图让她看见,而后闪身去了厨房,接着里面传出两声震耳欲聋的锅铲声,她明白老妈这是想让她问第二个问题。

    周契阔慵懒地坐在茶几对面,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瞅着老妈那几乎快飘到茶几上的张牙舞爪的影子,权洛颖最后还是选择了尽孝,“那我问了,第二个问题,时心轴在哪里?”

    周契阔没有立即回答,瞥了瞥厨房方向,凑近权洛颖答非所问:“你妈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的初恋?”

    权洛颖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陈荞墨就像个夜叉似的从厨房冲出来,手里锅铲指着他:“周契阔,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跟我女儿提这种肤浅的事情!”

    “肤浅?”

    “对,肤浅!”权至诚也跟着出来,脸色发绿接口道:“实在太不像话了!”

    权洛颖觉得老爸老妈的反应有些过头了,老妈居然还有初恋?是谁啊?难道是他?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一出狗血的三角恋。

    周契阔无所谓地笑笑,“你们既然出来了,就坐下一块听,你们宝贝女儿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估计你们也很想知道,我就一次说完,省的浪费嘴皮子!”

    原来他是故意引权、陈二人出来的,陈荞墨脸上挂不住,悻悻地把铲子撂在桌上,和权至诚老老实实到沙发对面坐了。周契阔这才回到正题,看着权洛颖,“你这问题问的很好,我可以诚实回答你!时心轴,”他顿了顿,“不在我这里!”

    “不在你那里?那在谁那里?”

    “我已经回答了,不在我这里,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不过,我知道谁知道它在哪里!”他这一连串绕口令似的“哪里哪里”把陈荞墨绕晕了,而逻辑感超强的权至诚马上分析出他的意思,并回馈给陈荞墨:他应该是把时心轴交给了一个人,让那人把它藏在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另个可能,他知道时心轴在哪里,只是不想说,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陈荞墨点头,觉得,后者更符合他的作风。

    “你把它交给了谁?”异客之旅

    周契阔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瞄了眼权洛颖,视线转到她的肚腹停了两秒。权洛颖面色转白:“她!”

    “谁?”这次只有一个字,权至诚的逻辑感再难以发挥作用,迷茫地问权洛颖,而陈荞墨善于观察的心理学基础开始派上用场,她一瞬间便从女儿怔怔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小烨!”

    “不过,听说你们把她的对归岛的记忆夺走了,这时心轴按说也是归岛的东西,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漫点着头,随后笑着起身,在对面三双愕然的眼光中,慢慢悠悠抽身离去。

    半夜。权氏夫妇坐在床头,双双抱着胳膊,观看床头的录像。上面慢放着周契阔一连串的表情动作,陈荞墨根据多年经验判断,他方才在某些地方是说了谎的。

    “你看看,他这里眼睛向右看,眨眼的速度也快,明显是在说谎。所以他说自己不知道时心轴的下落肯定是骗我们的。他是在故意耍我们!”陈荞墨愤愤道,“怎么办,没有时心轴,我们就算修好了飞船,也会在虚空中迷途,根本无从飞回原世界!”

    “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时心轴是尹惠灵的东西,他怎么会把对他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小烨?”权至诚拧着眉头思忖道。

    陈荞墨抓了抓他的领子,“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在宫里打听的情况是,他一直在教小烨天文,而且似乎对小烨与众不同。以他这种表面亲善,骨子里冷漠到死的性情,主动亲近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人对他有恩,他最怕欠别人恩情!”

    “你倒对他怪了解!”权至诚脸绿了绿,陈荞墨一巴掌拍过去:“别打岔!听我说,难道小烨对他有恩?”

    权至诚揉着肩膀,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如果他是为了报恩,想迫使我们恢复小烨的记忆,这也说不通啊。他自己也知道时心轴下落的,我们直接问他不就完了嘛!”

    陈荞墨狐疑地收回手,也想不通,干脆关了录像蒙眼睡觉。结果因为权至诚躺下前一句无意的话,她突然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如果这世上只有小烨知道时心轴下落,那才真是糟糕了,说是恢复记忆,夺忆针夺去的记忆,能恢复过来吗?”

    “等等,这世上……”陈荞墨想到了什么,急忙把权至诚摇起来:“快穿衣服,我们去看看契阔!”

    “你怎么了?”权至诚按开灯,重新戴上眼镜,看见陈荞墨煞白的脸色,迷糊地问。

    “我就觉得他回来,行为怪怪的。他先前不说,后来又专门来告诉我们,只有小烨知道时心轴的下落,这代表什么?你说他像不像在嘱托后事?”陈荞墨边穿衣,边急急忙忙地说:“他还没从尹惠灵的死中走出来!”权至诚这下子也觉出奇怪,连忙起身穿衣。这时,家里的门忽然被猛烈敲起来。

    权洛颖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那剧烈的动静,急忙爬起来。出了卧室门,见钟毓鲤呆在门外,陈荞墨和权至诚正忙着往外跑。

    “妈,出什么事了?”

    “小颖,你当心宝宝,别出来,我们去去便回!”陈荞墨匆匆嘱咐完便走了。权洛颖不放心,便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