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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名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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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嘴张

    在江都大学,张伯成无疑是怪人之一。

    聪明绝顶,大概说的就是他。

    56岁的张伯成说话中气充足,鼻头、额头发亮。可这两处发亮加在一起,也远远没有他的脑门亮堂。他的头上,只有脑袋边沿有一圈头发,中间地带全是空白。

    问题是,张伯成教授还不喜欢打理头发,在头发减少的这些年,他也没有尝试过理个光头去掩盖他的秃顶。

    让人稀奇的是,虽然形象有些邋遢,但学生们在最初的异样目光之后,只要听完张教授半节课,就会给他投注一种崇敬甚至是仰慕的目光。

    在江都大学三大名嘴中,这位张先生无疑是个性最突出的一位。

    和陈先知一样,张伯成也是非常繁忙的。校内校外,授课、讲学、社会调查、出国交流。他的博士生都有过整整3个月没见到导师的记录。

    如果不是陈先知介绍,张伯成也许绝不会和需木森见面。当然,最后让他决定见面的,还是需木森说的几句话。

    下午4点,需木森按时来到江都大学人文大楼三楼社会学院张伯成的办公室时,他正在那里训人。

    “你看看,你看看。”他指着桌上的电脑文档说,“上次说了这里要改,要有调查数据,要有分析,你这两个月干什么去了?这么拖,你不到一年就毕业了,知道吗?”

    在一旁垂手站立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孩,有些惶惶然一言不发。

    张伯成正要继续往下看,这时门敲响了。他一回头,看到一个40来岁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问:“作协的?”

    需木森走进去,笑着说:“是我,需木森。张老师,没打扰你吧?”

    “不存在。进来吧!”张伯成指了下办公桌旁的简易沙发,示意需木森坐下,并没有起身相迎。

    他接着看电脑,眉头紧皱,毫不顾及需木森在场,继续严厉地对女孩说:“我觉得这个课题你来做太勉强,太吃力了。你可以换选题。”

    女孩紧张得结结巴巴,说:“老师,只有……只有10个月就要答辩了,我怕,我怕换题目来不及,而且,也会大大超过您规定完成的时间。”

    张伯成把鼠标一顿,说:“知道时间紧,早干什么去了?不换题,这个结论要重做,先补充完善数据、论据,再丰富提炼,逻辑要严密,要经得起推敲!”

    女孩难堪地嗯嗯两声,早涨得脖子都红了。

    “你去吧。”张伯成面无表情地说。

    女孩如遇大赦,说了声“老师,谢谢您”马上要走。张伯成貌似想起了什么,叫住她,说:“小任,你去倒杯水来。”

    说完,他转向需木森,问:“阁下贵姓?”

    需木森大窘,此前他不仅和张伯成通过电话,而且刚进门时他也自报过家门,这位老兄是太托大了?还是忘性大?

    他有些不快地说:“姓需,需要的需。需木森。”

    张伯成好像突然想起来了,用手摸了下自己光秃秃的前额,“对,对,需作家——你说有些奇怪的字认不出来,这个我有兴趣。”他没有任何客套,直奔主题。

    需木森从包里拿出一张小宣纸,展开,递给张伯成。

    宣纸上面,是他特意从“悬诀”上挑选出来的、自己用笔模仿的两个字。

    张伯成一看,说:“你练过书法。”

    “练过几天。”需木森也淡淡地说。

    张伯成不再接话,眼神专注地盯着摊在桌面上的纸片。

    这时,女孩端了一杯白开水进来,放在需木森面前。

    需木森抬头说声“谢谢”,这才正面看清女孩原来长得相当漂亮、清秀。

    女孩又给张伯成续了水,和他打了个招呼退出去。

    张伯成头都没抬,他盯着纸片看了半天,再去翻电脑。良久,他转过来,面向需木森问道:“老需,这东西你从哪里抄来的?”

    需木森迟疑了一下说:“这是我家里一件祖物上的,传了好多辈,都不认得。”

    “你家是哪里的?”

    “鄂南同城的。”

    “你们哪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吗?”

    “不是。我是汉族。”

    “那照理不会呀,不过,是你们家祖宗传下来的,也说不准了。”张伯成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需木森说。

    “教授已经知道是什么字了么?”需木森好奇地问。他的语气好像很平淡,不过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情非常急迫。

    “还没有。我对比了下。只是有点线索。”张伯成说,“这样吧,我有确切消息再和你联系。”

    需木森心里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如此。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老需,你家这件东西上可能不止这两个字,而且这件东西,可能也非比寻常。”这时张伯成肯定地说。

    需木森一愣,他虽有点急智,却不是个善于说谎话的人,正在想怎么回答,张伯成根本没在意他的踌躇,接着说道:

    “不过,可惜不是王子猷雪夜访戴,今天你只能失望而归了!”

    张伯成说的是南北朝时,名士王子猷在大雪之夜,想起好友、同样是名士的戴安道,便兴冲冲地泛舟一夜去见戴,却在戴安道家门口掉转舟头回去了。左右仆人非常奇怪,问到了门口为何不进去。王说:“我乘兴而来,又尽兴而归,有何不可?”

    这个典故并不生僻,需木森自然熟稔,回笑着说:“王子猷没有见到戴安道,我今天可是见到张老师了!——耽误你宝贵的时间,谢谢了!”

    张伯成站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样子。需木森只好告辞而出,下楼。

    其实,需木森因为不了解张伯成从不轻易调侃的脾气,还是不全然理解他说那个典故的意味。

    王子猷和戴安道,都是当时名士。张伯成窥见需木森书法功底不错,坐在那里言语不多,气质气场不像污浊之人,也把他当名士来看。这在张伯成,已是非常罕见地赞扬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