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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贞儿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 颇有些满意:“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俺还有俺娘和俺妹。”
郑大妮偷眼看着旁边那些比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还精致的女子, 又偷偷看周围那些金碧辉煌的东西,都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承乾宫中摆着金地景泰蓝的罐子, 错金银的仿古铜香炉,青玉香炉白玉瓶,反青花的蓝地白花大盘中堆叠着喷香的香橼。香橼这种东西和佛手一样,会不断散发沁人心脾的芳香。墙上挂着仙鹤蟠桃图,还有麒麟送子图,八仙过海图,麻姑献寿图。都是应时应景的画卷, 只挂三天就收起来。
皇后又问:“你们生活的还好吗?”
“皇上赏俺一个贞英夫人之后,可好了,谁都不敢惹俺,俺家开了粮店, 天天看着大米白面, 过去做梦都不敢想。地痞流氓被俺打了几顿,也不敢来讹人。”
“哎呦, 那可真不容易。”
小粟在旁边偷笑, 小声说:“她的口音太好笑了。”
小麦用胳膊肘怼她:“别在这儿说。”
万皇后撇了她们一眼, 她可不觉得口音有什么问题,听起来是有些奇怪, 但是宫里那儿的太监都有, 什么口音都能听见:“你今年多大了?”
“俺十七了。”
万贞儿狐疑的打量她:“哦, 看着可不像。”
“俺小时候吃的不好,长得矮小。”
皇后捏着她的手腕:“你,真杀那么多人么?”怎么看都不像啊,这小手腕这么细,人也长得挺秀气,只有本宫的……一半。
“俺”郑大妮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其实,俺不敢瞒娘娘,其实有神仙帮我!”
万贞儿兴奋起来:“哦?这倒是你的造化,来,细说说。”
“哎!”郑大妮高高兴兴的把一个英俊的神仙来帮助自己的事儿都说了,英俊的神仙没有留下姓名,只是说他奉文仙姑的命令前来救人。说了神仙帮着自己隐身,她一搞头一个,和刨芋头一样刨他们脑袋。
万贞儿听的很惊讶,哇,我师父这么热心救人呐!于太傅这么厉害呀!
她又问:“你定亲了么?”
“还没呢。”郑大妮有点苦恼的挠挠头:“俺小时候定了一个,他被张元吉打死了,后来别人家都嫌俺家穷,还有俺没有裹脚。俺要是裹了脚,这次也得死在山上,现在俺娘天天唠叨个没完。”
万贞儿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大脚丫,觉得她说得对:“民间裹脚的人多么?”
郑大妮又挠挠头:“挺多的,俺娘就裹脚,干不了重活,俺爹死了之后什么活都得俺干,她还想给俺妹裹脚,说裹了脚才能嫁得好。”
万贞儿情不自禁的皱眉,她可不希望将来的儿媳妇和某些裹了脚的命妇一样,走起路来娇娇颤颤,要人扶着。
书中暗表,宋明时期的裹脚方式是把脚尖裹得偏瘦,向上翘,这样穿上翘头鞋就很好看。除了拇指之外的几个脚趾头向内窝,这样大拇脚指就自然而然的翘起来了。
至于命妇走路要人扶着,其实是装的柔弱高贵,显示身份地位。
……
地府中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父子相爱夫妻相亲。
才怪嘞!
秦始皇正在拍大腿后悔,他怎么就没立一个皇后呢。
没有任何女人能与自己比肩,能游手好闲吃喝玩乐,仅凭色相就来分享朕大秦帝国的荣耀和威严。
男子可以立功当官,而女人却不能立功,不仅不能立功,还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生孩子,那么就安安分分的生孩子,就可以了。如果给了王后的地位就要任用外戚,甚至于胆敢干政。如果立本国人为后,那就难以公正的赏罚她的家人,如果立外国人为后,那怎么灭她的国家呢。麻烦。——这是他生前的想法。
谁料到啊,计划好的一世二世乃至万世的秦朝比中道崩阻灭的还快。
更没想到,没能在人间长生不老,倒是在这里呆了两千年。
是的,有一个可悲的现实就是——别的皇帝都有老婆陪着,甭管喜欢或不喜欢,宠爱或不宠爱,好歹也是两口子。
哪怕是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一起暴打司马衷和贾南风,然后司马师司马昭和小弟一起为了母亲张春华怼司马懿,司马懿一会怀念柏夫人一会觉得张春华年轻貌美也挺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张春华智识过人,年轻时和司马懿的关系甚好,只可惜,后来司马懿上了年纪,还是喜欢小姑娘)
而秦府这里,嬴政的父母虽然团聚在隔壁,却形同路人,而住在嬴政身边的,只有扶苏,胡亥作为秦二世可以自己盖房子住在隔壁,但是嬴政每天都去扒他的房子,并且暴打他。
已经持续了两千年。
原因很简单,他作为一个工作狂,现在没有工作,没有事业,每天能管的人只有扶苏一个,要是不找点事情做,就要疯掉了——别的皇帝好歹有个伴儿,有些还能非常幸福的和死得早的爱妻重逢,他没有。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妻子陪在身边的皇帝。
虽然他并不爱那些女人,但是他需要,别的皇帝都有,我没有,这是很丢人的。
他正在抽着烟,后世才发明的水烟袋,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
扶苏拎着狼牙棒,盯着胡亥在哪里挖坑。
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胡亥要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然后不断生长和恢复的土地会把他顶出来。
“嬴兄~始皇帝!”朱棣笑眯眯的拎着孙子溜达过来:“我来向你学习来啦?”
嬴政一翻白眼:“你也要亡国啦?”
朱棣差点被噎住,这老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人话啊。
前些年他们两遍干过架,朱棣没少拿徐皇后炫耀,疯狂的攻击他‘找不到一个使朕行天讨无内顾之忧,济朕艰难同勤开国的好女人’(李世民表示赞同),关系一直都不好。
嬴政淡然道:“想开点吧,这种事情看淡了就好了,甭管谁抢了你的江山,再过些年呐,抢他江山的人也要来了。”
朱棣笑呵呵的说:“那还早呢,朕只想知道,怎么把人坑杀。在这件事上,嬴兄是行家里手,哎呦这不是胡亥吗,这孩子可真不错,你看这坑挖的,又深又圆。”
尬夸。
嬴政:-_-||
扶苏:-_-||
胡亥:-_-||
然后嬴政把胡亥一脚揣进坑里,吩咐性格软弱不会造反的大儿子:“填土。”
“等会!”朱棣把朱祁镇也扔进去了:“现在填土吧,嬴兄,借你坑一用。”
嬴政冷冷道:“要用坑,不会自己去挖么?你们后陵镇的人埋在前陵镇算什么意思?”
朱祁镇小声问:“活埋疼么?”被祖宗们暴打很痛,但是一个鬼能穿墙越地,被活埋应该不会太疼吧?
然后他就知道了。
扶苏默默的填坑。
(文四:他的坑品真的很好,自己挖的坑都要埋,别人挖的坑,也跟着埋,有些作者啊,真的应该反省了)
接连几铲填了进来,几乎将坑填满了。
空气一点一点的从肺里呼出去,却进不来,肺象针扎一般的疼痛,越来越疼,几乎要炸开了。
做最后的、毫无意义的挣扎。
坑里的胡亥和朱祁镇背对背站在到脖颈深的坑中,胸口和肚子的起伏完全停止了,沉重的压力顶着他的胸腹,让他无法喘息。没有埋头,却也能窒息而死,比上吊更残酷。
上吊时,在浑身的重量都挂在脖子上时,脖子会瞬间脱臼,喉管立刻被拉断,救下来也活不了。
……
日落西斜,日转星移,日……
天黑下来,只见古槐冲天,浓阴撒地,后花园里有那么一阵子说不出的舒服,热乎乎的还挺凉爽,盛夏的夜风吹着最舒服。
两旁宫人手执宫灯,轻移莲步。
夜间的灯火总是那么好看,隔三两步就有一个人提着灯笼,蔓延向远方,就像一条光带。
御花园的沉香亭中,皇后穿着粉色薄纱上襦,白的闪闪发亮的膀子在月光下好像两节银藕,慢悠悠的把青瓷六菱宋代酒壶搁在莲花温酒碗里。
桌上摆着几样下酒菜,清炒豆芽菜,肉末炒粉丝,翻沙芋头,老醋花生,金银伴(酥炸小黄鱼和酥炸小银鱼的拼盘),还有一盘七彩大拉皮。
看起来只是家常菜,只不过这发豆芽用的豆子是贡品,送来的时候被精心挑了一遍,发了又粗又长的好豆芽,又掐去了头尾,只留下中间那段清脆的豆芽肉,搁在高汤里焯一下,去了豆腥味,再用芝麻油来炒。
新杀的猪,温热的里脊肉细细的切做臊子,那粉丝也是招远的贡品绿豆粉,吃的再多也不会上火。
翻沙芋头不必多说,又香又甜又软糯,老醋花生用的是最有灵魂的山西老陈醋,别的地方的醋都没法比。
七彩大拉皮用芝麻酱一拌,红的心里美萝卜丝,橙的胡萝卜丝,黄娇娇的鸡蛋丝,绿莹莹的黄瓜丝,青的葱丝,黑的木耳丝,白的银耳丝围成一圈摆在旁边,又好看又好吃。
皇帝在旁边坐着,面前摆着一张大圣遗音,弹拨了一曲酒狂:“唉!这琴的弦子上紧了。”然后也脱了衣服,过来喝酒。
他穿着衣服是怕汗水弄脏了这把好琴,两口子坐在一起喝酒,还穿什么劲儿啊!
好像很风雅,好像很有趣味,实际上两个人都在闹心,只好喝酒解闷。
万贞儿先问:“见深,怎么心情不好?热的难受么?”
朱见深一边喝酒,一边盯着远方树林中的萤火虫:“我自从登基以来,腾开手来,就叫他们修《贞观政要》和《先帝实录》,刚刚给我送来。”
万贞儿皱眉道:“修得这么慢?”
“慢还不是什么事。”朱见深郁闷的很:“及能言时。宣宗皇帝抱置膝上问。他日为天子。能令天下太平乎。曰能。又问。有干国之纪者。敢亲总六师。往正其罪乎。曰敢。答应之际。音响洪亮。神采英毅。无所疑虑。宣宗皇帝大喜。亲解所御龙袍宝带加于上体。置诸宝座。左右皆呼万岁。”
万贞儿点头:“嗯嗯嗯。怎么了?”
“其实爷爷问的很好,先帝回答的没错。”
万贞儿小声diss他:“先帝只是没有真材实料,也没有自知之明。”
朱见深倒是觉得老婆说的很对:“爷爷走的太早了……先帝无人教养,唉。宣帝当年是什么样的人?”
“嗯……非常和蔼可亲,脾气特别好,对孙娘娘十分宠爱,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多宠爱,想我对你一样?”
万贞儿夹了一筷子凉皮想了想:“嗯,那倒没有,孙娘娘从不敢去前面乾清宫,而且宣帝每次出宫去见吴慧妃,孙娘娘都在宫里生闷气。后来先帝去了,她私下里还嘀咕是吴慧妃祸害了皇上的身子,只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相安无事。”
“嗯。”朱见深竟有种‘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感觉:“先帝刚登基的时候,脾气和后来一样不好么?胡乱的诛锄异己?任用奸佞?”
“那倒没有,他也曾是招贤纳谏的人,只是对王振深信不疑。”万贞儿仔细想了半天:“他们当时说什么‘天无二日,地无二王,日月所照,莫不宾服’,这话说的不对,想当年六国归一国,三分归一统,五代十国,那有什么莫不宾服呢。”
朱见深摸摸下巴,实实在在的说:“新研究的火炮才能四夷宾服呢,一炮轰出去,哇,那真是地动山摇。”
“哇,带我去看!”
“好啊好啊。”大黑胖子又说:“我不喜欢董仲舒这个人,但他的思想大有可取之处,天可授之,天可取之,多么警示后人啊!可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万贞儿点点头,东聊西扯说了一会闲话:“我也想写一篇女德,你说行不行?”
“行啊,你要写什么内容?”
“现在有些女人缠足,有些女人只会逆来顺受,我觉得这样不好。我还听说有个举子,本来在京城中求官,接到一封家书,吐血而亡。”
朱见深吓了一跳,夏季的夜晚就该讲恐怖故事呀:“怎么回事?”
“他母亲看不上他的妻子,将她和她女儿百般凌虐,以致于他的妻子劳累至死,那女儿投井自尽。死老太婆还瞒着儿子呢,邻居看不下去,写了信告诉他。”万贞儿有点愤怒:“他母亲年少守寡,先帝还赐过贞节牌坊,要依我说啊,见深,你把她的贞洁牌坊收回来,训斥她一番,这样的蛇蝎毒妇,不如不贞洁的好。哪怕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要求君明臣贤,父慈子孝,怎么婆媳之间就这么难?”
万贞儿不只是愤怒,还有政治上的考虑,自从武则天之后儒教对女人的压制、约束越发严格,尤其是坚决反对女人练武。但她真的很喜欢练武,也希望儿子能娶一个会骑射的老婆,以免子孙后代一代比一代软弱无能,女儿从小也要学。如果能扭转舆论,给女人练武找一个好借口,那么外界那些隐晦的评价‘万皇后粗鄙’‘万皇后不够贞静’,就可以闭嘴了。
朱见深想的却是,万姐姐在指桑骂槐的说着母后,他讪讪的:“呃……这个嘛……嗯……行吧……实在不该弄出人命。”
他们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娘的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真可怜呐,若是万姐姐……那就没事了。朕若不在宫里,母后真欺负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