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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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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自己一文不名,结果发现原来身怀巨款。

    这巨大的落差让主仆三个对着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发了好一会呆,才陆续回过神来。

    石楠的目光还没法从银票上拔/出来,有点结巴地道:“姑、姑娘,玉簪姐,你们别笑我没见过世面,我怎么觉得这钱有点烫手呢?”

    讲真,这要是一百两,她能乐得跳起来到屋外跑两圈,可翻出十倍的一千两——有点吓人。

    为了形容好自己的感受,她还努力打了个比方:“就是太太给姑娘准备的嫁妆,加起来也未必能有一千两吧。”

    她是跟着轿子来的,见过沿途挑的那些箱笼,看上去不少,但她可不敢想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徐大太太之前是把给望月准备的嫁妆晒了一院子,可既然是给望月的,那就不要妄想会给莹月陪过来,不然望月嫁期不会定到很远,拿什么给她陪去隆昌侯府呢?

    玉簪咽着口水点着头:“你不用解释,我懂。”

    方老伯爷随手给个见面礼就超出了莹月总嫁妆的价值,这出手,是豪阔到惊人了。

    莹月满面严肃,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折起,放回了红包袋里,向两个丫头道:“窝要还给他。”

    她不敢收这么重的礼。

    玉簪石楠都没什么意见,不过石楠有点舍不得,要求道:“姑娘,再给我一眼吧,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说不定以后也没有机会见了。”

    莹月笑开来,点头:“好。”

    做出归还的决定以后,她也就轻松起来,把银票重新取出,跟两个丫头围坐着瞻仰观看,她没见过银票,也有些好奇。

    三个人傻乐过一圈,才又收起来,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打厨房里送了饭来。

    这回送饭来的是个打扮利落包着头巾的嫂子,自称姓吴,奉了方寒霄的令。

    玉簪请她坐下,和她攀谈了几句,据她说,以后新房的饭食都由她来送,等到莹月伤好,能管事了,那愿意自己派人去厨房领也行。

    玉簪谢了她,把她送出去,回身笑道:“要说大爷待姑娘也是不错了,等晚上他过来,姑娘和他提一提嫁妆的事,应该能拿回来。”

    徐大太太准备的东西再少,那也能找出些东西来使,新房总不能一直这么空荡,最起码的,莹月得有两件换洗衣裳。

    莹月正寻地方把那个红包藏好,闻言紧张地一回头:“他过来?”

    倒把玉簪问得一愣:“——不过来吗?”

    昨晚是特殊情况,哪有夜夜让新娘子守空房的,认都认了,就算碍着莹月的伤,暂时不干什么,也该来坐一坐罢。

    莹月绷着脸回忆了一下,一口气松下来:“不过来的,老伯爷叫他来,他不来,我想他不喜欢窝。”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困扰,还觉得挺好的,方老伯爷之前叫他来,她在旁边呆着,不敢出声,但是十分怕他应下来。

    石楠可不认同,不过要说方寒霄现在就喜欢莹月,那也是太自欺欺人,她就退一步道:“姑娘别急,大爷总会喜欢姑娘的。”

    莹月嘀咕:“窝才不急。”

    要照她天真的想法,方寒霄就此把她忘在新房里才好。

    玉簪已经把食盒打开来摆饭,吴嫂子送来的饭食真不错,比在徐家时的好多了,莹月看着都犯了馋,但是碍着伤处,越香的菜式放的料越重,她都不能碰,只得还是挑着些软烂清淡的慢慢吃了些。

    用过了饭,又没事了,莹月不出门,躺回床上去休养,躺了半下午,她躺不住了,百无聊赖地又爬起来,她这时想起了她丢在徐家的那些书,十分心疼地跟丫头念叨:“我的苏,我攒好久呢,还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熙攘的脚步声。

    然后,洪夫人领着两个丫头进来了。

    莹月全无防备,一抬头,直接吓僵住了。

    玉簪石楠也僵了,她们是从洪夫人的棍棒底下逃出来的,还不知道这时候蔡嬷嬷等人是个什么下场呢,一联想,哪有不怕的?

    但是洪夫人看上去居然很和气,踏进门槛,往莹月面上一打量,笑着问她:“好些了?”

    莹月被她一问,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道:“嗯。”

    她没请洪夫人坐,洪夫人自己十分自如地寻到主位坐下了,又向她招了招手:“坐吧,你身子虚着,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莹月就僵硬地坐下。

    她胆小,但正常情况下,她不是胆小到这个程度的人,她还能找着方寒霄去拿笔争辩几句呢,但洪夫人不太一样,她精明外露一看就是个厉害人是一桩,另一桩,则是她这个年纪又是这个做派,很容易让莹月想到徐大太太,对于徐大太太这一款式的,莹月是真的怕。

    见到了她就想把自己缩起来,好让徐大太太看不见她。

    她这样的举止不算很有礼仪,但洪夫人反而满意,再把莹月周身细一打量,就更满意了。

    一看就是个好摆布的被嫡母收拾惯了的庶女,身子骨还生得细弱,没熟的青果子似的,穿着朱红嫁衣都显不出什么新妇风韵——莹月身上的嫁衣其实原是望月的,婚期定得太急,仓促间绣不出新的,也不敢往外头去买,怕引人疑虑。莹月身量比望月娇小,穿着不怎么合身,因此愈显出稚气来了。

    她这个模样,以洪夫人老辣的眼光来看,那就是三个字:没长开。

    没长开好,没长开,才有留仙兰香施展的余地,哪个男人也不喜欢啃没熟的青果子,一啃涩一嘴。

    洪夫人的态度更和气了,徐徐跟她说:“昨晚上太混乱了,许多事我没来得及料理,你这里当时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排,怕人多口杂,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外头去,有失我们这样人家的颜面,所以暂时我把人都叫走了,只把你自己的丫头叫了来,先服侍着你。”

    留一个空荡荡的新房给莹月本是不成道理,石楠玉簪两个也是方寒霄去要回来的,但从洪夫人嘴里说来,竟似乎都是她的体贴苦心,莹月心里觉得不对,怕被拉去打板子,不敢驳,低眉顺眼地只是听。

    当然,往不往心里去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在徐家时修炼得最厉害的本事,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嘴巴上不要去顶,能少吃好些苦头。

    洪夫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道:“我特意重挑了挑,有一点磨牙好传小话的我都剔出去了,唉,霄哥儿这孩子,我同伯爷都不知他怎样想的——算了,不说了,他既然认了你,你就是大房正经的奶奶了,如今我把人都领了来,你先使着,若还有谁不老实不服管的,你只管去告诉我,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有意一下子疾言厉色起来,见到莹月吓得眼皮一颤,两个丫头立在旁边也是噤若寒蝉,满意地扬了扬唇,挥了挥手:“都进来吧,给大奶奶见礼。”

    屋门大敞,帘子高高打起,两排共八个丫头四个婆子鱼贯进来向莹月行礼。

    洪夫人从旁解释着:“我问过了,原来贴身伺候你的就只有你身边这两个丫头,依着我们家的规矩,我另给你配了六个,婆子是粗使的,照理还该有些跑腿的小丫头,不过我想着你这里没人使,只两个丫头够着什么的,所以先急急忙忙替你把屋里的人配齐了,至于屋外跑腿浇花做粗活的那些,回头我看了册子,再挑好的与你送来——唉,也是没想到,你们大太太就待你这样。”

    这意思是给莹月陪嫁来的人太少了,所以迫得洪夫人有些准备不及,先给她配一批,回来视情况——视这些眼线刺探的情况,再往里追补一批,洪夫人这么一说,称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了。

    莹月听她说着,心里只是沉甸甸地往下坠。

    方徐两家生态很不一样,在徐家里,就是长姐望月身边也没这么多伺候的人,她更是习惯了只有玉簪石楠两个,安安静静和和气气的,洪夫人这一下把她整间屋子都快塞满了,别不别有心思的且不说,她第一感觉是好烦。

    她不习惯也不喜欢身边跟上这么多人。

    但她的习惯和喜欢从来也不重要,莹月憋闷着,日常过得差一点寒酸一点她是真不在意,可是安全的小圈子被打破,她很不舒服。

    心里呼呼地往外冒着逆反的小火苗。

    再怂再软趴趴的人,也是有她那么一根小逆鳞的,碰到她要不高兴。

    洪夫人要是就带两三个丫头来,她可能也就包子地收下了,可是一下搞这么些,那她一个也不想要。

    而且——丫头不是六个,明明是八个啊!

    这么多人挤在屋里,转个身都要撞到!

    她总闷着不说话,洪夫人有点不耐烦了,此时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自以为明白过来了,笑道:“你可是奇怪留仙和兰香?”

    莹月其实没特意盯着她们两个,不过她们站的位置最好,看上去就像在看她们了,莹月想摇头,洪夫人已先道:“霄哥儿这几年都在外头,身边也没个人,如今乘着你进门,一并替他也安排两个,若不是为着老太爷病势沉重,其实这两个人早该添上了——唉,他母亲去的早,说不得,这些事只有我这个做婶娘的替他想着了。”

    又道:“不过,自然也算是伺候你的,屋里有什么活计,你不要想着是长辈赐的,就不敢吩咐她们,该使唤只管使唤,若有哪个拿大不敬重你的,我饶不了她。”

    清丽的留仙和明媚的兰香一齐屈膝,娇声道:“奴婢万万不敢。”

    洪夫人挑了唇角:“这就对了,从今往后,好生伺候着大爷和大奶奶,知道吗?”

    留仙兰香应道:“是,奴婢谨遵夫人吩咐。”

    莹月在徐家再是不受宠,她也是正经姑娘,一些不规矩的荤话是没人到她面前说的,所以洪夫人先说给方寒霄“添人”,她还没意会过来,直到洪夫人说“也算”伺候她的,她心中叮铃一声,忽然开了窍,才明白了这多出来的丫头是做什么使的。

    她精神一振!

    不不,她没想顺势给方寒霄塞人好解脱自己,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安排方寒霄生活的资格,她还没有进入所谓“方大奶奶”的状态。

    所以她想的是,她没资格管方寒霄,自然也没资格替方寒霄收通房啊!

    给方寒霄的这两个有理由不要,那给她的这六个也可以退掉——不说全退掉吧,浑水摸鱼退两个也是好的,否则一想到以后每天她都要生活在一屋人的眼光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莹月腰杆不由直了直,找到理由了,她就好开口了,慢慢道:“夫人,窝不能,收她们——”

    她讲话慢,理由没那么快说出来,洪夫人先听见的是她不带拐弯的拒绝,因为出于意料之外,脸色当即就变了:她小看了这小庶女,看着是个青果子,其实里面是有数的!

    莹月慢悠悠地说出了下文,“大爷没有同意,窝不敢收。”

    她可理直气壮了,因为在她的念头里,只要方寒霄同意,她马上就收,所以她没在拒绝洪夫人,只是不能替方寒霄做主嘛。

    至于方寒霄会不会收,那莹月还真有数,早上方寒霄和方老伯爷谈话的时候没避着她,她站得远一点,看不见方寒霄写了什么,可她听得见方老伯爷的话,方寒霄跟二房不对付这一点,她是能拼凑出来并且十分肯定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对付,当爹的都盖章并且认命了,还能有假吗?

    那都这么不对付了,方寒霄怎么还会要洪夫人给的通房,他看上去也不是个色鬼模样——虽然她不知道色鬼该是什么样,不过肯定不是方寒霄那样的。

    洪夫人听见她下一句,心绪才缓了缓,笑道:“傻孩子,要他同意做什么?霄哥儿要面子,你真去问他,他自然是说不要的,可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你真替他安排下了,他还能拒绝不成?”

    又缓缓道,“照理,这话我说不说都行,不过瞧你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就格外教你一句。你听我告诉你,你这婚事,原来定的是你大姐姐,因你大姐姐病了才换了你——这里面到底是怎么样,我就不多说了,霄哥儿为着我们老太爷,是认了你不错,可是他心里到底高不高兴,你应该知道?”

    莹月摇头:“窝不知道,看不粗来。”

    她还是怕洪夫人,这句话说得很老实,她就是看不出来方寒霄到底高不高兴,也不知道他对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老实不代表不噎人,洪夫人就:“……”

    她不是个很好耐性的人,深吸了口气,语速都加快了点,“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猜也猜出来了!你大约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说,其实,这样才是吃亏呢,霄哥儿心里必然是郁怒的,你学着大度些,不要等他开口,把可他心意的事替他办在头里,慢慢哄转俯就着他,这男人的心也不是铁石做的,他看清了你贤惠,自然缓缓就叫你熨帖过来了,到那时,你的日子才算是好过呢。”

    莹月眨巴着眼,脸颊从淡粉变作了深粉——其实洪夫人说得并不露骨,但从没人教过她男女之间的任何事,她在这上面几乎是一张白纸,洪夫人嘴里又是哄转又是熨帖的,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就这个程度也够把她羞着了。

    方寒霄那么大个人,为什么要她去哄啊。

    她埋头捏着衣襟,很害羞地道:“窝,窝不会。”

    洪夫人见她有羞意,不知她这羞意纯是闺阁少女的本能,其实根本还没想过要和方寒霄过日子,以为有门,打起精神再接再厉:“你才嫁来,自然是不会的,不会,才要慢慢学起来。男人嘛,其实也是好琢磨的,你顺着他,温柔贤良,不要学那等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气,就好了。我一片都是为你好的话,你细想想。”

    莹月哪里好意思细想,把洪夫人那教她哄男人的话全丢到脑后去,辨了辨她话里的意思,这还是要给方寒霄塞人啊,就先点头:“嗯。”

    洪夫人一喜,莹月接着道:“大爷在,老伯爷那,夫人——”

    这一串话她说得有点吃力,石楠在旁原捏了一把汗,怕她不懂事应了下来,只是主子们说话,她不敢插嘴,这时见莹月说话不便,但是坚持住了,心下放松,上前一步代为回话道:“夫人,我们姑娘的意思是,大爷如今在老伯爷那里,我们姑娘初进门,不敢替大爷做主,夫人有这番美意,可遣人去询大爷一声,或是婢子跑个腿,只要得了大爷允准,我们姑娘再没有二话的。”

    当然她很想有,不过若方寒霄有纳妾之意,那她们根本无力相阻,只能认了。

    洪夫人:“……”

    费了半天劲,天都快黑了,绕来绕去绕回来了原点!

    要是能往方寒霄身边塞得进人,还用来这里迂回吗?!再说,方寒霄日夜都在静德院里服侍方老伯爷,这话根本提都不好去跟他提,孙儿侍疾老祖父的关口,她作为方老伯爷的儿媳妇不跟着为公公病体忧心,跟孙儿说给他塞两女人,这事传出去她得是什么形象?

    只能是借着莹月新妇进门的遮掩,才能办得自然一点。就是这新妇也太不开窍了——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洪夫人努力平了平气,但是没平下去,不过她找着了一个出气的茬儿,向着石楠冷笑一声:“大奶奶,我便说你身边的人太少了,不但少,还不成个体统,新婚第二日了,连个称呼都不晓得换,可见素日多么懒散!”

    石楠脸一白,意识到自己不该仍管着莹月叫“姑娘”,也是多年的习惯了,一时未改得掉,她胆也不大,扑通一声吓跪下了:“婢子错了——”

    洪夫人手已一指:“开导她两下,给她长长记性。”

    莹月见过她亲自动手扇蔡嬷嬷,忙站起来把石楠挡在后面:“八要紧,她会改的。”

    洪夫人皮笑肉不笑:“大奶奶,你年轻不知事,这些个丫头,平时同你再好,当管教时也不能不管教,不然她们欺负你好性儿,一里一里地上来的时候再管就晚了。”

    不用她再说什么,她身后的丫头上前,要把石楠拽出来“开导”她,莹月和玉簪都忙去救,那一个丫头要突围她们两个还是有点难的,场面一时就僵持住了。

    洪夫人这两下要是开导出去,这口气也就出了,谁知莹月护到这样,也不知道个礼仪,自己出来摇摇晃晃地跟丫头拉扯,她气出不来,堵在心里冲撞,怒得站起身来,往前走近,三人正拉扯成一团,下手没个准头,玉簪一挥手不小心碰到了她小腹,不过轻轻一拂,但是给了她由头,洪夫人厉声道:“好呀,没个王法了,都敢冲着我动起手来了!”

    一个人存心找茬,那鸡蛋里挑出骨头也不难,有这一声,洪夫人就不只是要开导石楠了,把玉簪也捎带上了:“把这两个丫头都给我带走,这样野人一般的规矩,也配在主子面前伺候!”

    两丫头都吓傻了,不知为何事情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这屋里除她们以外,余下全是洪夫人的人,四个婆子过来一上手,她们哪还有挣扎的余地,很快就叫拧下了。

    洪夫人此时心情方舒,向莹月道:“大奶奶,我知道这两个丫头伺候你日子久了,你舍不得,你也莫急,我带去教导几日规矩,教得懂事了,再还与你。”

    “不——”

    洪夫人并不理她,叫婆子拖起玉簪石楠就走,她带来的那一屋子丫头倒是全留了下来。

    莹月徒劳地追了两步,又茫然转头与一屋子陌生人对了一眼。

    留仙上前想扶她:“大奶奶,您别担心,有奴婢们伺候您呢。”

    她不要这些人!

    她要她的玉簪石楠,她们一块儿长大的,奶嬷嬷走了,她就剩玉簪石楠了!

    莹月一把拍开了她的手,扶着门框往外跑。

    洪夫人一行人已经出院门了,还能见着背影,莹月看了一眼,没有去追,追上去没用的,她抢不过洪夫人。

    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里的前方是静德院。

    她的记性正经不错,早上来回过一趟,她已经记住去静德院的路了。

    能从洪夫人手里要人的只有方寒霄,他能要出来第一回,就能要出来第二回。

    虽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她,可是她得去试一试。

    方寒霄这个时候当然是在静德院的,他的行踪十分固定,成了亲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对莹月是件好事,她顺利地、哭哭啼啼地,在专为煎药所用的耳房里找到了他。

    “呜呜呜呜!”

    方寒霄:……

    他从药炉前抬起头来。

    莹月想着玉簪石楠可能遭的罪,路上就忍不住哭出来了,这时一张脸都水涟涟的,但她脑子里十分清醒,还考虑到了自己说不了长句子,呜呜着直接走到了木桌面前,拿笔埋头刷刷写。

    一时写好了,她抹着眼泪,要拿去给方寒霄看,一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起了身,已经走到了她旁边,忙把纸摆到他面前。

    ——夫人把我的丫头都抓走了,说要教训她们,求你帮帮我。

    十分朴素直白的求救了。

    方寒霄皱了皱眉,从旁边扯过张纸写了问她:为什么。

    莹月写:说石楠不应该叫我姑娘,没规矩——她写到这里刷刷涂掉,感觉自己没有抓住重点,重写。

    ——她要给你两个小妾,我不敢答应,叫她来问你,她不问,生气抓了我的丫头。

    方寒霄皱起的眉头一耸——什么玩意儿?

    他笔伸过去,在小妾两个字底下划了一道。

    莹月懂他的意思,换纸刷刷写:真的,叫留仙和兰香,长得很好看。

    这两个丫头方寒霄是知道的,撇开相貌除外,身上最有别于其余下人的素质是识文断字,洪夫人弄这么两个人来,针对性十分明确了。

    莹月着急,刷刷又写:我不是不答应,她给你的人,为什么来问我呢,我不好答应,你喜欢,就收下来,她们现在还在屋子里。把我的玉簪和石楠还给我就好了。

    方寒霄斜了她一眼——为什么来问她?她是大房的主母了,依规矩,是有权利给他安排伺候的人的,他喜不喜欢要不要另说。

    不过她自己好像没有这个自觉。

    没有很好。

    看在她出乎意料能顶住洪夫人压力的份上,他该跑这一趟,替她把赔进去的两个丫头要回来。

    方寒霄丢了笔,出门招手叫来个小厮,往药炉的方向指了指。

    小厮心领神会:“大爷放心去忙,这里我盯着。”

    方寒霄便转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出来跟上。

    莹月:“哦哦。”

    忙放下笔出去。

    方寒霄这么一说就通,她提着的心放了一点下来,他步子大,她颠颠地跟着,路上微微喘着气,连说带比划地把事情经过都说给他听,好帮助他做判断。

    方寒霄并不太需要,不过她嘀嘀咕咕地倒也并不烦人,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方寒霄目的明确,直往洪夫人所居的正堂而去,遥遥见到那一座格外堂皇的建筑群时,莹月意识到了什么,左右张望一下,确实就她同方寒霄两个人,她有点着急又担心地道:“就——窝们进去?”

    不用找点帮手吗?洪夫人身边好多人呢。

    方寒霄无语,脚步不停,径直往里。

    莹月记挂着玉簪石楠,只好鼓起勇气跟进去。

    非常巧,玉簪和石楠正被按在院子的石板地上,两个婆子各站一边,手里举着块手掌宽的长板,往下要打。

    这长板看上去不甚厉害,但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挨上几下也是很够呛了。

    方寒霄忽然闯进去,两个婆子一时愣住,这板子就没打得下去。

    莹月泪汪汪地从他身边冲过去,把两个丫头挨个连忙打量。

    玉簪石楠两个本也吓得一脸泪,但见到他们来,眼神都是刷地亮起来,也不要人扶,飞快地都爬起来,拉着莹月就往方寒霄身后躲,玉簪边拉她还边安慰:“姑娘,我们没事,没来得及挨打呢。”

    方寒霄转身往后走。

    玉簪石楠一左一右马上跟着。

    被拥在中间的莹月糊涂了:“——这就走了?”

    不用跟洪夫人理论说话什么的?

    石楠心大,又一次从洪夫人的板子底下逃出来,她忽然觉得洪夫人也没那么可怕了,窃窃给莹月解释:“对呀,我们昨晚就是这么走的。”

    见莹月还是一头雾水,玉簪在一旁说得更详细了些,原来洪夫人虽然爱好打人板子,但是她这等贵夫人自持身份,还不至于必要站在外面亲眼看着人被打得血肉横飞,哭嚎惨叫,所以她都只在屋里。昨晚上也是,方寒霄带了个小厮过去问话,玉簪石楠两个大着胆子应了,小厮就点着她们让起来跟着走,两个人站起来,糊里糊涂就跟着走了,并没有什么跟洪夫人交锋的场面。

    现在方寒霄还是不进去见洪夫人,转身就走,她两个便自觉照旧跟上去了。

    莹月呆呆地——这也可以?

    她担心地转头看了一下,却见那院中婆子只是束手无策地站着,另有人匆忙掀帘子往正房里去,大约是报告洪夫人去了,但是并没有谁来追他们。

    也是呀,方寒霄不会说话,追上来能跟他理论什么?不过大眼瞪小眼。

    便是莹月自己不放心,想问他话,也只好先憋着,一路跟着回到了新房。

    新房里还有事。

    留仙兰香等人还在呢。

    先前莹月跑出去,留仙想追,但是怕自己出了新房的门就再进不来了,因此犹豫住了。

    不过,她这点顾忌是多余了,方寒霄长腿迈进屋里,从丫头们辨出她来,第一个就向她招了招手。

    玉簪石楠紧张地变了脸色——难道姑爷真喜欢洪夫人塞过来的这个丫头?不然怎么进来就找她。

    留仙也是一怔,跟着忙越众而出,低眉浅笑行礼:“大爷——”

    新房里没有纸笔,方寒霄站在桌边,修长食指在桌面上缓慢滑动:你同二弟睡过了。(?)

    不知是个疑问句还是肯定句,但是留仙瞬间惨白的脸色揭露了答案。

    “呀。”

    这声小小惊呼是莹月发出来的,她原只是下意识探头在旁边看,不想看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句话。

    什、什么叫睡过了!

    莹月脸颊刹时红遍,她嗖嗖往后退了两步,觉得简直不好意思跟方寒霄呆在一间屋里。

    他怎么这么说话呀——真是的。

    别人都茫然不动,她给出这么强烈的反应就很显眼了,方寒霄都忍不住分神看了她一眼。

    莹月被他一看,更加害羞了,虽然他连片衣角都没碰着她,可是他这样讲话,还看她,她觉得自己都不纯洁了。

    ……

    留仙噗通一声跪下了。

    “大爷饶命,呜呜——”她抽泣起来。

    她确实同方寒诚有染,她原来没以为是件多么严重的事,因为洪夫人话语中已经透出意来,说再过一阵,等她把跟着她的二等丫头菊香教出来了,就让她到方寒诚屋里去,那么她的身子给方寒诚不过是个早晚的事,方寒诚来缠她,她就没有坚持守住。

    谁知道洪夫人会突然改了主意,又要把她给方寒霄呢!

    留仙觉得自己真是被坑死了,可是洪夫人把她叫去,还给她安排了任务,叫她要想法从方寒霄身上尽可能多地套出他的秘密,这个任务来得太突然了,留仙没有应变的时间,洪夫人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平常时候留仙提前跟方寒诚有了首尾洪夫人可能不会怎么样,但赶在有可能坏她事的当口,就很难说了。

    留仙因此没敢坦白。

    不想洪夫人不知道的事,方寒霄竟是知道的。

    现在当面叫揭开,她的心智直接就垮了。

    方寒霄手指在桌面上又动。

    留仙忙抹掉眼泪,用力去看。

    你知道该去找谁。

    留仙一愣——该去找谁,当然是方寒诚啊!这时候,只有方寒诚肯去找洪夫人求情,还能救她一命了。

    留仙忙咚咚磕了两个头,以谢他的不追究,跟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要走。

    方寒霄忽然指了一下兰香。

    兰香还站在丫头群里,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留仙福至心灵,过去拉了她就走,大爷不是白白放过她的,她也得帮点忙,把兰香带走就是她要付出的报酬。

    兰香茫然被拉走了,屋里还留下了六个不但茫然并且开始有些瑟瑟的丫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们里面最厉害的两个上来就被/干掉了,这感觉,才可怕。

    方寒霄的目光缓缓从六个丫头面上拂过,没人敢同他对视,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但其实方寒霄没打算再做什么。他离家太久了,这府里没被方伯爷与洪夫人收复的人手已经不多,他能确定绝对可靠的人,更少。

    既然都有被刺探的风险,就用这六个也没有什么。因为包括这新房的女主人在内,都并不在他信任的名单里。

    他的目光顺着移到了莹月身上,莹月一察觉到,脑子里就开始回放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睡过了睡过了睡过了”——

    她才缓回来的脸色又晕红的了,悄悄挪了个方向,把侧脸也藏好了。

    方寒霄:……

    臊成这样,刚才为什么特特把脑袋伸过来看他写字。

    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