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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前辈,要不要追?”阿大问。
“不必,要是硬来,只能两败俱伤。”金折桂松了一口气,至少郁观音还不敢给玉破禅下毒药。
“玉少侠醒了!”拓跋平沙骑马过来道。
“小前辈,八少爷醒了!”
“老八醒了!”
玉破禅、阿大等历史欢呼起来,纵马要去看,奔出一段路,才见金折桂呆坐在大黑背上,并不跟着去看。
“折桂?”严颂眼瞧着金折桂开始落泪,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你们去看看他吧,我一个人待着。都去吧。”金折桂转过身去,伸手将眼泪擦去。
严颂立时对玉破禅、阿大等说:“你们先去。”
阿大等见金折桂一直盼着玉破禅醒来,此时玉破禅醒了,却又不敢去看他,不免纷纷想这就是近情情怯了,她定是怕玉破禅误会,才不肯去见。一时众人纷纷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金折桂,便赶紧去跟玉破禅说明实情。
“折桂,没事,他会懂的。”严颂驱马挨过来。
金折桂擦了一会眼泪,扭头看严颂:“要是你,你会懂吗?”
严颂一呆,然后吐露心中真言道:“你要是我父亲、母亲,我就懂。你若是我妻子,我虽懂,却也心寒。”
“果真这样,走吧,咱们也去看看吧。”金折桂又擦了下眼泪,一夹马腹,跟严颂慢慢地向车队去。
严颂见金折桂不哭了,越发不安起来,后悔方才说了实话,待要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她,又实在编不出那样的假话,最后说:“我虽心寒,却也不会离开你。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也在自责、难受。”
“果真?”金折桂的声音有些飘渺,拿着手细细将脸颊擦干。
“嗯,我知道你比直接喝了药然后万事不管的阿烈更苦。”严颂果断道。
“……你这么善解人意,我嫁了你吧。”
“别啊,我那是在安慰你……你也别急着嫁人,好好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嫁了,反正我总要等你成亲了,才会成亲。”严颂慌张了,赶紧离着金折桂远一些,“其实你沈家的几位表哥都不错,亲上加亲也好。”
“……我祖母也不喜欢我外祖家。”
“那吕恩侯家的少爷呢?那小少爷自幼因多病被寄养在寺庙里,如今身子好的很,还品行端方、气质高华。”
“我不喜欢文弱的。”
严颂一咬牙:“我哥哥严赞,魁梧挺拔,一表人才。这你总满意了吧。”
“严颂,你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金折桂戏谑道,心里很是感激严颂一直替她着想。
月光洒在草叶上,草叶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金折桂越靠近车队,越不肯说话,再过去,就好似没有力气去看玉破禅一般,嘴里不时唔一声嗯一声答复严颂的话,走近车里,见瘦削了许多的玉破禅正在吃粥,阿大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将玉破禅昏厥后的事说了。
“阿烈虽错了,但她对玉少侠是痴心一片。玉少侠看在她肯陪着你死的份上,就原谅她吧。”阿烈的阿娘这几日早已哭成泪人,此时见玉破禅醒来,就赶紧跟他说。
玉破禅稍稍抬头,望见金折桂的影子在远处站定却不肯挨近,就用力地抬手:“折桂。”
“嗯,你在车里好好歇着,我们接着赶路。”金折桂一扯缰绳,又向队伍前走去。
“小前辈哭了。”阿大拍拍玉破禅的肩膀。
玉破禅心中悲喜莫名,他一醒来,就听照料他的女人们将前因后果都说了,虽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失望,但又心知若自己是她,定会跟她做一样的决定,于是心知她心内心酸,就想开解她一二,奈何躺了十天,实在没有力气行动,只能老实地继续吃粥,补充体力。
“玉少侠,阿烈一时糊涂,你原谅她吧。”阿烈的阿娘又说了一回。
玉破禅此时才看向她,见那女人这几日里伤心过度,竟瘦得越发苍老,“我原谅她,可从今以后,阿烈不能靠近我们所有人的食物,也请你告诉她,请她离我远一些。”
阿烈的阿娘低低地啊一声,“玉少侠,不叫阿烈见你,她定然生不如死。”
“命是自己的,她连你这阿娘都不顾,只管自己喝药。你又何必太为她怜惜她那条小命?”玉破禅道。
慕容宾等原以为玉破禅醒来,听说阿烈陪着她服毒,会感动阿烈一片真心,此时听玉破禅这般说,又纷纷想:玉少侠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会想跟能独当一面的女人在一起。于是虽为阿烈可惜,却也理解玉破禅的举动。
“可是玉少侠……”阿烈的阿娘还要再说,就被慕容宾、拓跋平沙劝住,只能上了阿烈躺着的车中去照料阿烈。
玉破禅在车中躺了两日,等到第三日,依旧不见金折桂来见他,又听人说已经到了山脚下,就下了车,慢慢走动,见金折桂正吩咐阿大几个办事,就耐心地在一旁等候。
只见青山之上草木众多,不知名字的禽鸟不住地啼叫,细听那叫声,仿佛在喊“子规、子规”。
等阿大几人走开,玉破禅慢慢向金折桂走去。
“你好了。”金折桂干巴巴地说。
玉破禅摸着下颌,“你有没有空替我剃掉这络腮胡子?”
“男女授受不亲……”
“哧。”玉破禅忍不住笑了。
金折桂气恼道:“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笑什么?莫非我就不能提?”
玉破禅忙道:“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你不是那么个拘泥于俗礼的人。”
“你找玉九替你剃。”金折桂道。
“这里可是我的咽喉,除了你,我哪里放心叫别人拿着刀在这边乱晃。”
金折桂怔住,看其他人忙着伐木、忙着搭帐篷、忙着搓草绳,两只手抠着长枪,有些不安地问:“你可会怪我?我自己就怪自己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我永远不会怪你。”玉破禅发自肺腑地说。
金折桂敢跟严颂玩笑一句“不如嫁给你”,却不敢跟玉破禅那般说,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匕首呢,拿来我给你剃胡子,若是我手抖了,一刀将你喉咙割破,你别怪我,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吧。”
玉破禅心中大喜,心想她这是愿意接近他了?一时欢喜地转身,登时吹了风,眼泪又落下来,忙转身道:“我还当你、当你埋怨我在西陵城里连累你丢了颜面。”
“人生苦短,大抵我这样的人,是寻不到……既然如此,不如寻个志同道合的。”金折桂说着话,眼角忽地落泪,大抵她自己个那样的性子,是寻不到对她真真正正海誓山盟的人。
玉破禅的笑意一僵,曲着食指将金折桂眼角的泪擦去。
“走吧。看我怎么给你剃胡子。”金折桂提着长枪,看见几个女人提着水桶回来,就向他们汲水的地方去,走出几步,示意玉破禅跟上,然后到了那溪流边,拿着长枪在溪水里探了探,然后挖出一滩淤泥来。
“来,躺下。”金折桂将大氅往地上一铺,示意玉破禅躺上去。
玉破禅不明就里,却按着她的指使办了,才躺下,就见她先用水给他洗了脸,然后将滑腻腻、臭烘烘的淤泥抹到他脸上,“小前辈?”
“你不信我?”金折桂笑嘻嘻地说,心叹自己到底是怕再孤单一辈子,终归向命运妥协了。
玉破禅唯恐淤泥流到嘴中,赶紧闭嘴。
金折桂拿着匕首慢慢将淤泥抹到玉破禅脸颊、下巴、脖子上,“这冰川水淤泥可是稀罕的东西,一般人想抹,多少银子都买不来呢。”见玉入禅、阿大等不住何时凑过来,手上转着匕首,问:“你们谁还想剃胡子,等我给破八剃完,就给他剃。”
玉入禅眼瞅着那匕首旋转间,离着玉破禅的喉咙只差一指的距离,又闻到那淤泥沉积在溪水底许久,此时闻着奇臭无比,唯恐金折桂作弄他,赶紧摇头。
至于其他四人年纪大了,又觉有胡须才显得有气魄,就纷纷摇头,只围着看金折桂怎么作弄玉破禅。
金折桂低下头,细心地拿着匕首,用刀刃轻缓地划过玉破禅的脸面,一扫过后,淤泥连带着胡须都已经被她剃掉。
玉破禅炯炯有神地看着金折桂,看见她柔和的下颌不时翕动,明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匕首,神色竟是比任何时候都温婉,虽明知那眸子里没有泪水,但不自觉地,就疑心她眼睛里会滴出水来,不由地伸手要去握她的手,却见玉入禅立时抓住他的手。
“八哥别动。”玉入禅咽了口口水,见金折桂手上匕首已经滑到了玉破禅脖颈处,另一只手小心地在玉破禅脸上按了按,随即两根手指细细地捻了捻,只觉得指尖上沾着的一点淤泥滑腻腻的,再看玉破禅那张光滑得仿佛天生无须的脸颊,立时改了心意,“小前辈,也替我刮一刮。我这有些渣子总刮不掉。”
“不可……”玉破禅立时出声阻止金折桂答应,却觉脖子上一疼,随即阿大、阿二二人惊叫起来。
“死破八,你出什么声?眼看大功告成,就被你毁了。”金折桂方才就等着炫耀自己剃胡子的技术,不料玉破禅喊了一声,她手一抖,就割破了皮。
阿四赶紧拿帕子按住。
玉破禅方才只觉得她那难得十分温柔似水的神色,不当被第二人看见,因此才要出声阻挠,此时被金折桂埋怨,也没话说,一边被阿四按住伤口,一边玉入禅帮着金折桂轻轻按住他的头,下巴上最后一点胡须终于被剃掉。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严颂脸色煞白地站着,疑惑不解地看向脖子上流了一片血,依旧被众人压住任由金折桂宰割的玉破禅。
“你来瞧瞧,瞧瞧。”金折桂得意地跪在地上叫严颂过来看。
“谁说小前辈不会女红、不通烹饪就不是好女人?瞧瞧八少爷这胡子光的,谁家的夫人小姐能有这手艺?”阿大不失时机地说金折桂好话。
严颂惊疑不定,看玉破禅脸上果然光滑了,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颌。
“玉九,去洗了脸躺下来。”金折桂拍拍地上铺着的大氅,发现自己又有了一技之长,赶紧要充分地发挥出来。
“我也剃一个。”阿三赶紧也去洗脸。
玉破禅起身,郁闷地看金折桂:“你果真要给他们剃?”
金折桂拿着匕首去河里洗干净,回头道:“自然是果真。”看玉入禅躺下了,照着方才的样子将淤泥向他脸上抹。
“我来。”玉破禅接过金折桂手上匕首,上下看她一番,“你知道你这手艺将来要在哪里发挥吗?”虽不知道别人家是怎样,但这显然就是闺房之乐,她怎么就乐着给所有人都剃一回?
“将来走投无路了,大可以去给人剃胡子赚钱。”金折桂脱口道,继而又问阿大等人,“可有这行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损,可有人愿意花银子剃胡子?
“有,大户人家年纪不大的老爷们常叫人来剃。”阿四摸着美髯道。
玉入禅紧紧咬着牙关,看玉破禅脸色不好,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想玉破禅不是女子,手上力气大一些,千万别割破他的皮才成。继而又想,玉破禅脸色这么不好,莫非是有意借着刮胡子教训他?心里狐疑,暗恨方才看玉破禅脸上太光滑,一时动了心。心思百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哎呀。”玉破禅下手重了一些。
玉入禅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疼,却不敢喊出来,忍了忍,终于见玉破禅收功了,这才赶紧站起来奔到溪边去看,摸了一摸,摸到一道指甲大的口子,心恨不已,赶紧洗了脸按住伤口,先气玉破禅逞强非要亲自给他剃,随后又想,自己且看看,看看他给阿三剃的时候,会不会也出血。
玉破禅再给阿三剃的时候,手上力气也大了一些,也划出了一道口子,但随后他手艺就越发好了。
“好年轻呀。”金折桂看着阿三叹道。
“以前叫阿三叔叔,如今该叫阿三哥哥了。”严颂紧跟其后地说。
阿三跟自己年纪相比,并不显得年轻,只是他自来就养着几撇胡须,如今脸上忽地光滑了,显得白嫩一些,就也年轻、精神一些。
阿大、阿二动心了,毕竟谁都想年轻一些,就也跟着去洗脸,剃胡须。
待一堆人里,只剩下阿四一个有胡子的,一群人纷纷笑着又去拉阿四也剃胡子,阿四实在不肯,众人才肯放过他。
“可以吃饭了。”慕容宾过来喊,待瞧见除了阿四之外其他人陌生得很,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们中原人就是在意那张脸面,走,吃饭去。”
“好。”玉破禅等人答应了,玉破禅先去洗匕首,看见金折桂提着大氅抖了抖然后费劲地去拆外层的黑色缎面,一言不发地接到手上,寻到大氅边角处,用匕首将线拆开一角,然后拿着匕首一划,用力一分,大氅的狐皮里子、缎子面就分开了。
“多谢。”金折桂将线头都拆掉,将面丢进溪水边,用石头牢牢地压住,“先泡着,等泡够了,再洗。”
“……洗了之后,你会缝吗?”玉破禅问。
“我还是会针线的。”虽然不大结实也不大好看,但那大氅穿了那么久,该拆了洗一洗,不然冬天的时候熏得自己难受。
玉破禅原想叫她把自己的也拆了,但看她连自己的那件洗过之后都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作罢,随着她一起向营地去,路上道:“以后别给旁人剃胡子了。”
金折桂一头雾水地看过去。
玉破禅思量着如何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半天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说:“哪有女子登门给旁人剃胡子赚钱的,况且,你若落魄了,我岂不是更加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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