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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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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加王后出灵这一日,北冕城天气出奇的晴朗,连老天爷也想让这位王后走得壮美和体面。棺木被七十二人抬出北落狮门,走在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禁卫军的仪仗队,有一千八百人之多,之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车轿连绵不断。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饰,服缟素。浩浩荡荡,十分威风。抬棺木的扛夫,也都身穿缟素,分三班轮流抬送。在送葬行列中,还有奉国寺的和尚,天宿厅的巫师,他们都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将索加王后孤独又短暂的一生用丧乐吹得荡气回肠。

    辛彦之晃了晃脑袋,上等的金丝楠木棺木纹丝不动,他已经有些龇牙咧嘴了,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木把他的肩膀都压麻了,血流不畅的感觉在困扰着他右边半个身子,长这么大他都没有干过这般重活,他吃力地往前挪着步子,体力和精力都没有给他留出闲暇的思考空间来思考昨晚发生的事,好像杀人了,杀了多少不清楚。他依稀还记得他看到的周遭环境:橘黄的月亮就在他们的头顶高悬着,一眼望过去,远处是崇山峻岭的陡峰,延伸下去,连到了天边,远处的山连成了一条曲线,有雨雾在上空盘旋。

    “啊!”宁静的夜空被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在夜空上方一浪高过一浪地传开,打破了山里的宁静,有火把亮起,辛彦之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拉着怀柔,将身子尽力压低,弓成了月牙形状,头也不敢抬,沿着墙角向前方慢慢挪去,他看到了一扇门,有人走出去了,是一个黑衣人,他手里拿着刀。辛彦之慌了神,他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掌心在痛,疼痛让他保持头脑清醒,他在心底告诉自己,离开这里。就在他拉着怀柔转身时,另一个男子走出来,瞬间,黑衣人倒在他的脚下,那把血淋淋的刀在黑夜里闪着冷光。

    “啊!”怀柔的这一声尖叫,本应是格外犀利而引人注目,却被一辛彦之的手捂住了,她发不出声。紧接着,她的眼睛被一只手盖住了。

    “别看,慢慢转身往回走。”

    背后传来门被砸开的咣当声,后面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辛彦之摇晃了两下脑袋,顿觉肩膀上的棺木有千斤重。粗布棉麻制成的白色丧服套在他的身上,代替了那一身被雨水烧透的锦衣,让他觉得身子终于暖了一点儿,此刻,他已经汗流颊背,汗水沿着他的额头爬得脸颊到处都是,不小心滚落到眼睛里,眼睛都睁不开,辛彦之赶紧抬起左手去擦,引来身旁中年男子斥责的眼神。他管不了这么多,再说了,他是被他劫持到这里来做苦力的,这种斥责对他来说一点儿威力都没有,他不服气地咳了一声,重新将气力运送到右边肩膀,他的下巴立刻挂上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辛彦之再一次在心底暗骂道:该死,怎么会遇上这些人?

    京城的百姓都被这丧乐把情绪调动起来,五年前的西夷之战,她为百姓发粮救济;三年前的旱灾,又是这位王后娘娘救济了贫苦的百姓。她是一位和蔼的人,而且对百姓不会有门第的成见,哪怕是一个奴隶在她面前都会被尊重对待。索加王后身为一国之母的音容笑貌在百姓之中变得高大、立体,人群中有部分人在感泣,情绪一下子传染开来,变成了番哭声。全京城的人都在伸长脖子等缘遥王子,作为索加王后的亲儿子,北冕国的嫡长子,缘遥到索加王后出灵这一日,不仅连人影都没见到,就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西南狮岗城世子炽烨也身着缟素,夹杂在百姓之中,他在四处张望,企图在长长的送葬队伍中找出他这位皇兄缘遥的身影,已经四年未见,要在熙熙攘攘的人送葬队伍中一眼找出来,着实要花一番力气。北冕城中流传着缘遥王子是一恣貌甚伟的少年,相貌极像索加王后,是世间少有的“眉目如画”的男子。身高六尺,不仅剑术很好,书也读得好,像他的祖父成王,常常手不释卷。也是难得的大将之才,为诸国仪表。

    看着经过他眼前的出灵队伍,炽烨稍稍低下头,都是熟悉的身影,有二王子永安君缘礼,四王子成安君缘瑞,五王子缘熠,六王子缘稹,七王子缘炜,八王子缘弘,炽烨猛地一抬头,除了没有嫡王子缘遥,还少了一个人,三王子,武安君缘祁。堂堂骁骑军将军,此刻竟然不在出灵的队伍中,炽烨皱了一下眉头,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低头再看四周,身边都是抽抽答答的哭泣声,混在京城的百姓之中,这些感情寡淡的弄权之人尤其显眼。炽烨立刻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即刻命令手下。

    “一起哭。”

    手下接到命令后,立刻跟着百姓涌出悲伤的眼泪。此时,那些抬着头,四处探询的脑袋已经一目了然,再次抬头时,炽烨看到这些起伏的脑袋不是在人群中莫名的倒下了,就是消失了。炽烨穿在缟素下的夹衣被汗水湿了,他即刻决定回西南狮岗城。

    禁卫军和骁骑军争先恐后地挤进中城大街,脸上都有着相同的不甘落后的表情,巡逻的脚步声踏破了北冕城的宁静。

    炽烨一行五人来到忠正门时,远远便看到骁骑军将军缘祁一身缟素骑在马上。

    “世子,是骁骑军。”侍童培星忍不住叫出声来。

    “果然在这里,这是趁着国丧将人都吸引到城里,关起门来清理啊,这一招好狠。”炽烨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冷峻的脸上眉头也拧了起来。

    “国丧还未结束,还调令了外军?”培星只剩下一脸的惊讶。

    炽烨已经嗅到了死亡。“调令外军,北冕城内会囤十万以上的兵力,一旦打起来,要想恢复秩序,速度就会慢。骁骑军虽然是外军,却又跟左卫军不同,军备和能力都能抵城内的十万禁卫军。”他在心中嘀咕着,看来,今天要出城都没有这么容易了。炽烨的身子端坐在马上,脑袋直视着的前方的缘祁,忽然他的眼光微微侧向右边,他迅速地狠踢了一下马肚子,打马进了小巷,一转弯,他便勒住了马,翻身跳下马,马上的另外四人也跟着他纷纷跳下马。

    “世子,为何下马?”培星跟到炽烨身后。

    “出来吧。”炽烨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很有威严,他神情自然,培星立刻明白了,正是这个人才把他们引来这条小巷,而且还是他们熟识的人,身为炽烨的护卫,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其余四人都知道这话不是跟他们几个说的,也同时看向四周,仿佛都在翘首期盼这个神秘人物现身。

    “世子。”身着缟素的男子向炽烨行礼。

    “江波殿可有人出现?”

    “昨夜有三批人进了北冕城堡,只有一批活着出来,其余两批人都失踪了。世子,当务之急是要先出城。”陈绪冷静地说道,没有一句废话。

    “忠正门有武安君把守,忠直门想必也已经安排了守卫。”炽烨有些头痛,身为西南狮岗城的世子,没有君王的调令,他是万万不能出现在北冕城的,更何况是在国丧期间,现在,他就站在北冕城的大街上,想脱身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北冕城从来都困不住他,但他私自进城时,做梦也不会想到,索加王后的丧礼是个陷阱,既用来埋葬西夷人的叛乱,又能将探询缘遥消息的人都一网打尽,炽烨没有出声已经惊出一身冷汗,难怪他父亲时常说他这个兄长,少时便心狠,为太子之时便有野心膨胀,权谋腹黑都不在话下。

    “忠直门有禁卫军统领桓杨大人,手下今日探听到,剑洪将军已经抓了一千多的西夷流民,对外称是奴隶和部分逃奴。现在最危险的就是北冕城,必须马上出城,世子随小人来吧,经双岗山走小路出城。”陈绪不愧是圆满堂的二副,胆略和剑法都是上乘的,身上也有一股豪侠气概,脑袋也比一般用刀之人转得快。

    “朱雀秘符还在炽练手上?”一行六人为掩人耳目,弃马而行,炽烨脚步没有慢下来,他还是惦记着能调令圆满堂的秘符。

    “依旧在二公子手上,但君上今日已经下令,停止一切跟大殿下有关的消息收集。”

    炽烨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在心底说了一句:父亲就是父亲,姜还是老的辣。回西南的路上,他想起了缘祁,这位北冕国的三王子,自从四年前嫡王子在京中消失后,一手领了骁骑军,不仅军功赫赫,在六军之中也有威望。如今索加王后出灵之日都没见缘遥的身影,北冕国百年来立嫡的规则要在这里被打破了吗?骁骑军是外军,这个时候调令外军进京,如果说只是为了城内那一万多人的西夷流民,看起来都不太可信,城里还囤着十万禁卫军呢,炽烨从来就不相信这个牵强的理由。八兄弟之中,缘祁最有胆量气势,若他当真起意争夺太子之位,挡在他前面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缘礼都是个要扫除的障碍。成为嫡子之路是凶险的,前有深不见底的缘遥,还有如狼似虎缘礼和缘祁二兄弟,更有缘褶,自身虽籍籍无名,但身后有权倾朝野的外家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