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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话,雍闿心中再次一震,他明白这份礼物无论愿不愿意,都已经非收不可了。虽然心存顾虑,但他此刻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伸出手接过竹篓,并轻轻地揭开布帛朝里看了看。
仅是一瞥,雍闿的脸色立刻大变,差点就把竹篓给扔出去。当他再次抬头看向张嶷时,满脸皆是震惊,面如土色,嘴唇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阁下背后的那位主人……手段果然高明!”
过了一会儿,雍闿满脸无奈地吐出这句话,也将已经揭开的竹篓递给了身后的随从。顿时,随从中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原来竹篓里面装的并非其他东西,正是高定的人头。这时,雍闿想起了他曾听过的三句话。
“大人要提防孟获!”
“你只需在越嶲屯兵,高定自会有别人替你摆平。”
“若要攻打李恢,务必打着江东的旗号!”
这便是先前这位神秘人物告知他的三句话——或者说,是他背后的那个人主告诫他的。
现在,雍闿真的很好奇,这个从未谋面的人物是从何处冒出头来的,而这股势力,又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雍闿、他雍家在南中可不是混了短短一两天,对于南中这片土地相当了解。
能杀掉高定的角色并非不存在,孟获及其背后的孟家,以及南中那些蛮族都可以做到。
牂牁郡一直默默无闻的李恢,带领着他麾下的庲降都督府大军,同样具备这样的实力......
就算雍闿依赖自家府邸内的那些忠诚死士,也并非全然无法给高定带来一些威胁。但他实在想象不出,谁能悄无声息地把高定干掉——毕竟高定可是越嶲郡夷人的首领,而此刻他雍闿正驻扎在越嶲郡和益州郡的交界地带。
他自己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然后高定的头颅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眼前,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做梦一般离奇!因此,雍闿只能感慨,张嶷和他的幕后主子果真是手段高明!
除此之外,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评价了。听到雍闿的赞美,张嶷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他此行除了给雍闿送上礼物,还要传达几句重要的话语,而这也将是他要说的最后几句话。
“我家主公派我来这里,除了给您送礼,更重要的是要提醒您一件事!”
“壮士请讲!”
“最近天色越来越暗,您夜里睡觉时,务必留个心眼,得睁开一只眼睛!”
“另外,我家主公还说,请您记住他曾警告您的那三句话,这对您……是有好处的!”
张嶷微眯着眼睛,脸上挂着一种怪异的笑容,声音虚弱地从鼻腔里发出,起身行礼离开时又忽然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这让雍闿心中不由得一阵寒颤。这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冷不丁地吹到他身上,让他打了个冷战,显然是被张嶷那小子这番诡异行为吓得不轻。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啊……”看着张嶷离去的方向,雍闿不禁叹了口气,此刻他已经不敢再去阻拦张嶷了。
叹了一口气之后,雍闿转过身,又看到了那个竹篓以及里面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高定头颅,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寒战。随后,他舔了舔嘴唇,向周围的人下令道:
“所有人,近期都要打起精神,特别是晚上,实行三班轮流值岗,确保营地巡逻不间断,一刻也不能松懈!”
这时候的雍闿虽然还不清楚张嶷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主人是谁,但高定手下的刘胄偷袭、伪装成孟获信使的行为,加上如今高定的头颅出现,至少让他明白了几点:
第一,张嶷及其背后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高定,原因很简单:既然他们已经杀了高定,那就不可能是高定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至于是否是高定手下有人叛乱...
对此,雍闿只想冷笑一声,并非他傲慢,而是他从未真正瞧得起那些没头脑的夷人;若他们真有那份智谋,也不会仅仅占据了小小的越嶲郡。
第二,张嶷和他背后的那位主人在益州的势力深不可测,尤其是在南中地区势力深厚,与孟获等人之间的关系显然不佳,或许也是南中某个势力的一员也说不定......
毕竟这些情报不是光靠强大的实力就能得知的,不管是悄无声息地打败了高定,或是高定派人来突袭他们,这些都是极度重要且保密的事情。如果没有深厚复杂的关系网络,就算张嶷和他的后台知道了此事,并有能力做出反应,那也都来不及了。
因此可以肯定,这件事的背后涉及了许许多多的人物!
现在的雍闿感到阵阵寒意,仿佛自己不知不觉间卷入了一场极为重大事件之中,尽管他如今所做的事情也正是大事......
不论雍闿内心怎样胡思乱想,他对营地的防卫工作却变得更加严格了。自打张嶷离开后,他每晚必定要亲自巡查营地好多次,确保万无一失才会回去休息,即便睡觉时也是铠甲不解、佩剑不离身,生怕自己在睡梦中被人割喉。甚至可以说,他差一点就像张嶷警告过的那样,闭着眼睛也要留一只眼睛警惕着。
就这样,在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到了第四天的夜晚,刚躺下不久的雍闿还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紧接着他迅速睁开眼睛翻下床榻,抓起身边的利剑冲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等雍闿赶到大帐外时,喧闹声已渐渐远去,心中惊魂未定的他大声质问,刚才究竟出了何事。
“大人!”贴身侍卫这时已经询问清楚情况并跑回来说道:“刚刚有一拨人过来夜袭营地,外围巡逻的士兵都被解决了。幸好赶上我们正巧换岗,否则那伙人早就摸进来了。当我们发现他们时,双方爆发了小规模冲突,对方非常精锐,为首那人异常勇猛,连杀了我们十多人,随后带领手下从容地从我们面前逃走了。”
说起这些时,这名士兵脸色显得有些尴尬,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表现太过丢脸:不仅让人家摸到家门口,还险些让人家在他睡梦中割了他的喉咙,最关键的是,人家竟还能从容地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走!
这真可谓是耻辱啊。
然而雍闿并未觉得羞愧,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仍旧是一片喧嚣与混乱——那是同一个大营里的另一股力量,孟获率领的南中大军。这支队伍里的士兵大多是没有多少纪律性的南蛮人,让他们夜间巡逻,就像是要他们改吃素食一般困难。于是即便那些来历不明的敌人们已经撤离,他们依然陷入一片混乱。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对于那些精锐部队而言,孟获的大营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防备的。只要他们愿意,只需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在孟获的大军里往返冲杀一趟。如果他们的运气够好,或许孟获今晚就得把脑袋留在战场上!
然而这么一个松散的大营,那些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离开了,而此刻他们的喧闹声仍是因为被这边的动静所惊动。
显然,这群人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他们,就是雍闿本人!
假设没有张嶷先前的警示......
雍闿感到脖子一阵寒意。
“你们都去休息吧,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来了,今晚我亲自巡查营地!”
“遵命!”将领们见雍闿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各自散去,并收敛了战场上战死士兵的遗体,安葬他们,又妥善布置了剩余的巡逻守卫,然后才去休息。
待到雍闿这里一切恢复正常后,面容阴郁的孟获也匆忙赶来,从他的面色来看,显然心情不佳。
“孟获将军,你怎么了啊?是不是您的地盘还有什么损失?”雍闿见到孟获,毫不客气地一顿讥讽,“不过刚才我也看得清楚,那些贼人好像并没有经过孟获将军的地盘呢!”
原本面露阴霾的孟获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胸膛剧烈起伏不定。
“此事不必再提,孟某带兵无能,竟带出这么一帮废物。您雍闿大人无需再多言。孟某今日前来,是想同雍闿大人商议进攻越嶲郡之事。”
“进攻越嶲郡?为何要进攻越嶲郡?”
雍闿嗤笑一声,明显并未表示赞同。
孟获听了雍闿的回答,不由得一愣:“如果攻下越嶲,击败高定,那越嶲郡可就是雍闿大人的......”
“不必了!”雍闿没等孟获说完便打断了他,“我家不想得到什么越嶲郡,所以要打,你自己打!”
“雍大人......”此刻的孟获是真的懵了,“难道你就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有吗?那个高定可是派了人想要杀......”
“仇已经报了!”雍闿又一次打断孟获的话,“把高定的人头带给孟获大人你看一看!”
雍闿的话语让满脸怒气、满心疑惑的孟获顿时愣住,当他真的看到高定的头颅时,更是惊愕不已。
“这是什么?”孟获当然认得出那是谁的头颅,他只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你是怎么做到的?”
雍闿冷冷地看着他,内心充满了轻蔑:“如果我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还会和你在这儿说这么多废话!”
尽管雍闿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却告诉孟获另一件事。
“孟获将军,这个人头你也看见了,它绝非假冒,我家即将撤军,如果你孟获将军不怕死,或者对那越嶲郡仍旧贼心不死,尽可以放手去攻打。只不过我家从此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情了!”
说完,雍闿立刻招呼士兵进来,将这位远道而来的蛮王孟获送走了。这次,孟获也没敢再继续反抗。
雍闿望着孟获离去的背影,整个人无力地跌坐于地,靠在背后的桌子旁,身边就是那个装着高定脑袋的竹篓。他的双眼血红而空洞,目光始终盯着自己。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高定的人头赫然挂在一根高高的旗杆上,昭告着他们已取得了大战的胜利。
然而,雍闿和孟获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越嶲郡之事均保持着沉默。孟获不清楚雍闿手中究竟有何底牌,害怕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而雍闿也不开口,孟获自然更不敢先提此事。
雍闿凝视着旗杆上的头颅,内心愈发冰冷。整晚思索,想了许多事情,同时思考得越多,不解之谜也随之增加。
孟获和雍闿最终离开了此地,直接撤军,退回了越嶲郡的边界。尽管孟获并未再度攻打越嶲郡,但却在越嶲郡与益州郡交界的地带部署了大量军队。
与此同时,在暗中潜伏的众多兵马也开始悄悄撤离。严颜所率领的三千兵马依旧隐藏在阴影中,他们的任务尚未完成,但对于这些原本是山贼的士兵而言,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适应之处。
张苞则带领家中老兵返回刘禅身边,继续承担起保卫刘禅的责任。总是让刘禅周围全是外族人,确实叫人不太安心。
而刘禅新收服的猛将张嶷此刻正带着邱嫣儿假扮成一对年轻的难民夫妇,从益州郡和越嶲郡的交界处疾驰而出,直奔益州郡与牂牁郡的边界。
这便是他们最后的一项任务,待这些事情完成后,张嶷就能回到刘禅身边,静候胜利的到来。
牂牁郡与益州郡相似,同样是在汉武帝元鼎六年间设立。牂牁郡下辖且兰、鄨、平夷、毋敛、谈指、出丹、夜郎、同并、谈焒、漏江、毋单、宛温、镡封、漏卧、句町、进乘、西随等十七座县城。
牂牁郡的郡治设在且兰。但此时的牂牁郡虽以且兰为郡治,最为闻名的却是李恢驻守的平夷县。
牂牁郡与益州、越嶲郡不同,此地虽同样被崇山峻岭环绕,地处高原,但既有高山,也有盆地,还有肥沃的农田。加之牂牁郡特有的宜人气候,即便当地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但如果没了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要使百姓免于饥饿并非难事。
此外,牂牁郡内不像益州郡有蛮人,不像越嶲郡有夷人,汉族居民仍占大多数。
此刻表面上看似牂牁郡平静如常,实则其底下早已暗流汹涌。在且兰城内,意图驱逐牂牁郡内忠于大汉、忠于刘备的所有官员,并试图掌控且兰乃至整个牂牁郡的朱褒正在步步紧逼,不断巩固自己的势力……
相对的,在那个时期,汉朝皇帝刘备的手下庲降都督李恢,并没有派兵攻击朱褒,但他紧紧压制着朱褒,不让朱褒有任何扩张的机会,只能让他困守在且兰这块狭小的土地上。
朱褒也因此不敢轻易对李恢动手。后来两人之间达成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协议,表面上仍然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但在私下里,他们已将牂牁郡实质上划分成两个势力范围。
此刻,在且兰郡守府外,张嶷终于抵达了府邸门口。这时候,他可不敢带着邱嫣儿进入城里。起初带她是为了行动方便和让自己安心,但现在牂牁郡里的朱褒与雍闿不同,尽管朱褒比雍闿更容易对付,但同时也更鲁莽无忌。为了避免意外,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好邱嫣儿的安全,然后再去郡守府。
这样做也是出于考虑,假如他在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麻烦,邱嫣儿还能去找人传递消息。
张嶷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向戒备森严的郡守府大门走去。“烦请通报朱褒将军,就说益州郡有使者来访。”就这样,张嶷成功打开了朱褒郡守府的大门。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张嶷和朱褒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开始秘密交谈。他们密谈了整整半小时,当张嶷离开时,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或悲伤的表情,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其他情绪。他迅速离开了郡守府,找到邱嫣儿,随后几乎没有遮掩行踪,直接购买了一匹南中的马,疾驰离开了且兰,也离开了牂牁郡。
两个月后,张嶷回到了刘禅身边,这时的他已经明显消瘦一圈,可以看出这段时间过得相当艰辛,同时也能看出他内心的喜悦。
“公子,我已完成使命!”张嶷这句话让刘禅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做得好,伯岐受累了!”刘禅将张嶷从地上扶起,细心地拍落他身上的灰尘,“现在你只需要在这里好好吃、好好喝、好好休息就行了。”
“谢谢公子,如果要上阵作战……”
“无需战斗!”刘禅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朝廷上的大人处理吧,我们已经尽力了,只需静候结果即可。”
张嶷并不清楚刘禅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再多问。刘禅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这就足够了。
这段时间,张嶷在外奔波劳累,而刘禅依旧担任他的教师角色,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学生——神羿军的统帅王平。
由于王平对于学习的渴望异常强烈,于是刘禅亲自为他开小灶授课。尽管刘禅并非什么着名学者,但对于教导王平来说,他还是称职的。
此后不久,南中地区又发生了一场巨变。雍闿返回益州郡并未停留休息,也没有赖在那里不走,反而是不知与孟获达成了何种交易,借走了数千名蛮兵……
之后,雍闿以及他手下的将领们都换上了江东的标志和服装,打出了一面写着“江东永昌太守雍”的大旗,并成功地说服牂牁郡太守朱褒一起投降江东!
雍闿离开益州郡,直奔牂牁郡境内,与朱褒回合后,他们突然袭击了那个一直按兵不动的平夷县李恢的大营。
如果不是李恢带兵有方、防御森严,恐怕首次突袭他们就会惨败。即使如此,李恢所在的平夷县也被他们重重包围了。看着城外无数士兵,以及飘扬着“永昌太守雍”和“牂牁太守朱”字样的大旗,李恢心中怒火中烧,真想拿起身边的长矛,一下捅死这两个家伙!
“这两个混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当李恢派出的使者被割下脑袋送回来时,李恢彻底愤怒了,他知道他和手下的这些人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躲在越嶲郡教书,隐瞒身份的刘禅,这时也迎来了第一批访客——属于舅舅糜家的商队,以及随商队乔装而来的各类文武官员。
“太子殿下,您的玩笑开得太大了!”蒋琬脸色阴郁地看着仍在嬉笑的刘禅,“微臣必须说,我们先前都低估了太子殿下。在此,微臣代表大汉全体官吏,向太子殿下请罪,请太子殿下宽恕!”
蒋琬等人的出现虽有些出乎意料,但实际上也在刘禅预料之中。或者说,当他安排一位之前投靠自己的商人向糜家通报消息时,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糜家除了多年照顾自己的二舅糜芳外,其他的哥哥和已故的大舅糜竺与他的关系并不亲近。当刘禅派人送去太子信物时,他就料到糜家会把自己出卖给那些多次吃闭门羹的朝廷文武官员。
看着蒋琬尽管十分生气,但仍保持请罪的姿态,试图先礼后兵,刘禅不禁再次嘿嘿一笑。
“蒋琬大人何必这般做作,不管孤接下来说什么,您不都要教训一番吗?何必让自己显得这么憋屈!”
“太子殿下言重了,我们只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回去监国而已。”
“如果孤不愿回去呢?”
“那恐怕太子殿下就由不得自己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