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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芳王回到凌玄天界时,距离封后大典还有三日;除去稀里糊涂睡过去的一晚,剩下整整两日。
只要一想起与墨丞已经发生过什么,上官绛就悔得扯头发。打算着两日里少见为妙,然那家伙借口夜锦可能趁其不备再入她梦境,硬要寸步不离她左右,连白日去玄机台处理诸神事宜也不忘将她一并带上。
美名其曰熟悉凌玄帝后的职责,到了房间,折子分了一半丢她面前,凌玄帝君光明正大躺椅子上阖目养神。
上官绛以为他要偷懒,正欲发作时不想被墨丞趁机揽在怀中。她本想挣脱魔爪,然又确实对凌玄帝君平日里的政务好奇,强忍着不再说什么,任由墨丞拥着一并阅折子,听他絮絮叨叨说些奇怪的话,最后做出出乎意料的漂亮决断。
她在他怀里偏过头,将手中的卷轴递过去,商议道,“你给苏芳城定的律令方才我稍微翻看了下,总觉得是不是过于宽松了?大小罪责分的过细,责罚又太轻,我怕管束不住民心;还有我们苏芳这一支素来以征战为荣,没有战功激励的话,军心会散……”
“责罚虽轻,奖赏却重——长时间使用战时律令,并不能令一座城的长治久安,你希望你的子民一直处在焦虑和紧张之中吗?还有,旧的律令我并没有彻底废除,若是再有战乱一样可以重新颁布;只是眼下苏芳城百废俱兴,还是应以稳定人心为主,责罚太重,他们只会因‘畏惧’而‘敬重’你,避开责罚,并非是信服这些律令。”墨丞看她一眼,“总之,先试试罢。”
上官绛点点头,忽然蹙眉嗔责,“你的手,请放在该放的地方。”
男子撇嘴,恋恋不舍将伸进她衣服里的手掏出来。
她低头继续看折子,墨丞故意去撩她。经不住那男人软磨硬泡,她半推半就勉强同意,气势上又不想输,索性丢了手里的东西翻身压上去,倒显得比他还急切:只是觉得一时间光风霁月,不想轻负大好暖阳。
墨丞吹了声口哨,心里的善良小人再次被打死。
仙魔两族结怨多载,无论是哪一方妥协,都将是天下长宁的第一块基石。联姻的利好固然重要,却更想是她真实心意,可惜唯一说过句“喜欢”,却是在醉酒后迷糊不清醒时。两人在沙场上隔空对峙多少年,在诸神魔眼中早已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从未想过能结成一段良缘,更没有想过在这等云雨之事上琴瑟和鸣。
意犹未尽结束一场“恶斗”,指尖和绛红色布料轻触令墨丞觉得心情愉快,“做了一日‘正事’,想来你也乏了,一会儿让燕宣送你回凌玄殿休息。”
未觉察他言语中的戏虐词语,她怔了一下,“燕宣不是在玉池桃园吗?”
“之前答应你将燕宣调来凌玄殿,眼下,正好可以顶翟如的位置。”墨丞提醒,“他毕竟是你的族人,留守凌玄殿,你放心我也放心——又或者,你希望将他安置回苏芳城?”
“你现在正是急需用人之际,不如就让燕宣留下罢,他明白事理,是个可用之人。”
“忍辱负重,佯装降敌也要打探苏芳王和霁威将军的下落,跟着你几次三番妄图逃离天界,这家伙是够可以的……怪不得小姝裳会喜欢。”男子摸摸下巴,回忆起姝裳神女那日青涩表情,不禁笑道,“燕宣留下当然不是坏事,但不许再仿制我的任何文书。”
上官绛瞪他一眼,似乎在责备其旧事重提,忽而又想起什么,“你不与我一起回凌玄殿吗?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和白倾语约好了去凡间喝……酒。”
花酒?她目光转冷,如刀似剑。
“家中娇妻胜于猛虎,我哪敢去烟花之地逍遥快活?”见上官绛那副恨不得咬人的表情,墨丞高兴地四下都要开出粉红色的小花来。
上官绛沉默着。
似是觉察女子心中不妥,他又道,“夜锦元神大伤,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凌玄殿中还有伏羲九凤尾镇守,想来你可一夜好梦。”
夜锦元神从玄冰棺中逃离一事,他曾轻描淡写向上官绛提过几句,只反复嘱咐她自己小心。并非是要故意隐瞒什么,只是担心她心生自责,想要独自寻法子解决——取琴一事因她而起,苏芳王绝不会将自己的责任推到别处。
墨丞明白,尽管那女人不承认,心却一直向着他。
可也正是这点才令他害怕,怕她意气用事,怕她擅作主张,怕她陷入危险……毕竟对手是夜锦,是那个令他都觉得棘手的男人。
她垂目想了想,应声说我知了。
*
再见燕宣之时,他已不是往昔打扮。魔息封印被除去,随身还携了兵刃,精神也较之前好了许多。他在玄机台候着她,身后一队兵将皆是熟悉面孔,正是之前臣服天界的苏芳城军将,眼下全数编入凌玄殿驻守。
墨丞给了魔族足够信任,上官绛心中欣慰。
她冲他们微笑,上前替燕宣整理前襟的配饰,轻声叹一句,“这身衣服倒也蛮好看,不比咱苏芳城的差。”
“王……”听得女子自我安慰般的口吻,燕宣喃喃唤了声。
“以后当着那些神仙的面,就随他们叫绯君罢。”她纠正。
燕宣看了她许久,末了才点点头,道一字:是。
这一支身份特别的卫队俨然成了凌玄天界上一道异样风景,从玄机台至凌玄殿,不知受了多少非议和冷眼——毕竟仙魔二族隔阂太多,想要心无芥蒂并非是片刻工夫就能做到之事。上官绛也曾有过不安和失望,可是一想到那些自愿留在苏芳城中帮助他们重建城池的神仙们,一想到墨丞在明在暗的努力,又好像有一盏明灯指引她向前走下去。
快进凌玄殿时,燕宣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问道,“末将不明,明日封后大典王上安排将军前来,不知有何用意?请王上明示。”
上官绛侧目,显得很是意外,“帝君没有打算邀请苏芳城中其他人参加大典,戎苑他……自然不会来,不过是个仪式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他们看不见也好。”
听得那熟悉名字,上官绛皱了皱眉。
“可您之前命令翟如传话给我仿制通行诏令时,不是说另有安排么?我还按照您的指示仿了一张来往大典的通行诏令……命霁威将军他大典当日务必要来天界……”燕宣喃喃如若自语,“我以为,我以为王上您还是打算想办法回去苏芳城。”
“我几时有让你仿制过这种东西?”她飞快在心底盘算着可能出现的情况,“那东西呢,你给了翟如?”
“所以……王上并没有邀霁威将军前来天界的打算?东西……我那时便已随着玄天门的通行诏令一并给了翟如……”燕宣紧张起来,死死攥紧拳头,“都怪末将大意了,中了翟如奸计!”
“之前有一批神仙去过苏芳城,想来,夜锦已经指派翟如混入其中将诏令送到戎苑手中了吧?我与他之间的合作破裂,那家伙,自然要送我一份‘大礼’的。”上官绛重重一叹,“不怪你,那时唯有通过翟如,你我才能暗中取得联络,夜锦有心作梗,岂是你我可以阻止的?”
“可将军不知道王上在天界所经历的一切,明日,他一定会来接您的。”
本想将一切瞒过戎苑,好让他安心守着苏芳城,可没想到夜锦唯恐天下不乱,硬生生要将这把火烧向另一处。上官绛长袖下双拳紧攥,银牙轻咬:若是戎苑明日率苏芳城兵将硬闯玄天门坏了封后大典,不知天界众仙又会作何感想?
戎苑他一直没有动静,想来也是在等时机。
上官绛示意他借一步说话,“燕宣,我不打算离开这里。”
男子不说话,只是静候她的解释。
“事实上,几日前墨丞放我回了一趟苏芳城,我可以选择继续守着那座城,做我的苏芳王,可我没有,我……我回来了。”
她不知该用何种语气去说服部下接受自己的归降,只是尽可能说得诚恳,“如果你亲眼看到如今苏芳城的改变,我想你也一定会愿意接受那些神仙。抱歉,或许让你们失望了,但这一回,我想顺从自己的心:凌玄帝君没有让我失望,也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如果是他来治理的话,苏芳城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燕宣默了片刻才开口,“您对凌玄帝君动了感情。”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她点头,用更加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燕宣垂目思量,又道,“之前您说过,没有特制的凤血印泥,诏令天书不会作效,或许守卫在玄天门的天兵能够拦下大将军。”
“翟如的主上是墨丞兄长夜锦,要取凤血不是什么难事。”上官绛摇摇头,否定他的想法,“他既然让你仿制通行诏令,想来一定有办法让它生效。”
“那……您最好与将军谈一谈,或许还来得及阻止……”
“倘若明日来的只有他一人,到可以寻个机会与他解释清楚;若是他仗着诏令带了苏芳城的兵将前来,那些神仙怕是又要絮叨。”她叹了口气,愈发觉得事态有些糟糕,偏偏这时候墨丞又去了尘世,连提前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但愿闻人紫早些能觉察异样。”
上官绛开始庆幸将虎符留给了闻人紫,祈祷昔日挚友能够明白自己的用意。
“还有……”她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并不想向那些神仙俯首陈臣,如果你想回去苏芳城,请务必告诉我——有些事,由苏芳王一人来承担便足矣。”
他摇摇头,“燕宣是个孤儿,生于战乱,流离失所,若非是被苏芳城收留,只怕早不在世间。霁威将军只忠于苏芳王,但我永远忠于苏芳城,只要您和将军都安然无恙,不管什么事,燕宣都一定会全力以赴——您说得没错,或许是经历了太多仙魔间的征战,我不大喜欢那些神仙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在天界待了这么久,燕宣觉得,也不是所有的神仙都伪善可憎,若是有朝一日仙魔两族可以和睦相处,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年轻男子拱手一拜,一番话说的真挚,“更何况,我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一个女人留在喜欢的男人身边?”
“好像是被部下说教了呢,不过……谢谢你了,燕宣。”上官绛被他正经模样逗笑,全然不在意属下言语上的不妥,“你呀,可要记着自己今日说的话。”
“燕宣不敢遗忘。”
他一定是还没发现赖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女人。上官绛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