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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神医的“大回春堂”生意历来好到令人发指,从早到晚,鲜有空闲时候。不过华神医有铁打的规矩,上午看病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几十年来雷打不动。若是入夜之后,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闭门不见。
然而华神医神目如电,诸多病人,根本无需望闻问切,只瞥上一眼,就笔走龙蛇,开出药方,再交由药童抓药,便可开始下一位。因此一个时辰下来,快则能看百来人,慢也能达五六十人。易罡宇亲眼目睹数次,对其神乎其技的医术,钦佩不已也羡慕不已。
易罡宇深知华神医此时此刻,肯定是在后院煮酒吟诗,于是走进“大回春堂”,冲着一名柜台里的药童拍了拍鱼篓,药童心领神会,伸手一指后院,点了点头。
易罡宇报以微笑,从侧门进入内院,与院内数名正在摘药、熬药的童子一一点头致意。一年龄稍大的药童轻步过来,小声道:“神医正在吟诗,切莫喧哗。”
易罡宇连连眨眼,轻手轻脚,走进后院,一股子女儿红的酒香扑面而来。
后院一棵偌大的桑葚树下,摆放着一张藤条躺椅,一黑发老者翘起二郎腿,右手提着一只红泥酒壶,左手握着一个红泥酒杯,眯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易罡宇不敢打扰,静立一侧。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黑发老者缓缓放下酒壶,道:“小罡来的正是时候。”
易罡宇连忙取下鱼篓,轻轻放在地上,躬身作揖,道:“晚辈见过华神医。”
“你且过来坐下,替我温酒。”华神医道,“老夫刚才一番冥想,得一佳作,自感意境甚是上乘,你可要洗耳恭听?”
易罡宇快步过去,坐在对面的木板凳上,拿起小蒲扇,轻轻扇火,道:“神医的佳作,连赫连先生听后都夸赞不已,直说是此诗只应天上有。”
“嗯......你把老夫的诗念给那俗不可耐的菜农听了?”
易罡宇点头道:“上个月帮赫连先生翻挖菜地,一时兴起,就在菜园子里低吟神医佳作,不料被赫连先生听到了,也是奇怪,当时我隔着他至少十几丈之远呢,他还能听见?”
华神医眯眼笑道:“下次切记在心中默念即可,被那菜农听去,实在是糟蹋了。”
“晚辈谨记。”
“后院小溪里,有很多小黄鱼,我让药童们放置了鱼篓,你去看看,可有收获?”华神医道,“小罡啊,你虽然穷的不能再穷了,却也有几个优点,这烧菜便是其中一样。”
易罡宇微笑道:“谢神医夸奖,我去去便来。”
大概盏茶工夫,易罡宇提着鱼篓回到后院,道:“神医,捕获了七尾小黄鱼,已经就着溪水剖洗干净,我这就为您熬煮鱼汤。”
华神医轻轻点头,道:“可惜过了四月,不然这桑葚树上,挂满紫黑桑果,无论是生食还是煮入鱼汤,用来搭配三十年陈的女儿红,都是一绝啊。”
易罡宇一边生火煮鱼,一边感激道:“承蒙神医仙方,自打服用您为我调配的桑葚酒之后,须发逐渐返黑,短短数月,再无白发早生。神医大恩,小罡没齿难忘。”
华神医瞥了一眼忙碌不已的易罡宇,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小罡啊,老夫为你吟诗一首吧。”
易罡宇连忙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华神医轻抚下巴上的一小撮山羊胡子,抬头呆呆望着桑葚树,酝酿片刻之后,悠然念道:“桑葚树儿高又大,每年四月桑果挂。青红果儿不要吃,紫黑才是真美食。桑果味道实在好,到了六月却头疼,君要问我是为何?树上挂满毛毛虫。嗯......虫粪一粒又一粒,铺满桌子掉满地。吓得老夫赶紧跑,跳进溪中搓个澡。”
一首长诗听下来,易罡宇连忙夹紧双腿。
华神医睁开双眼,一脸得色,问道:“小罡,你以为此诗当属佳作乎?”
自我陶醉片刻后,华神医接着问道:“意境如何?”
易罡宇赶紧低头看着石锅里已经熟透的小黄鱼,犹豫片刻,才抬头道:“神医此诗......跟这石锅里的鱼儿一样。”
华神医眼前一亮,欢喜道:“可是鲜美至极,妙不可言?”
易罡宇无奈,深吸一口气,道:“烂透了。”
华神医一愣,立刻板起一张老脸,瞪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易罡宇,随后忽然抚掌大笑,道:“至真至诚之人,小罡,这便是你的第二个优点,老夫甚是欣慰。”
易罡宇偷偷擦了一把汗,心里也是疑惑,上个月那首佳作,华神医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神医,鱼汤已经熬好,您可要现在食用?”
“快快端来!”
易罡宇提着石锅,放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上,又轻车熟路的跑进后院一处厢房里,拿来一副竹制碗筷,一根木制汤勺,摆放整齐之后,恭敬道:“神医请慢用。”
华神医坐下之后,迫不及待地拿起木汤勺,舀了一碗乳白鱼汤,吹气数口,一饮而尽,眯眼片刻之后,砸了砸嘴,一拍桌子,开心道:“就是这个鲜味儿。”
易罡宇笑道:“神医喜欢就好,您什么时候想喝鱼汤,只需药童过来知会一声即可。”
华神医点了点头,道:“言而有信就是你的第三个优点,脑袋瓜子好使是你的第四个优点,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了。身材呢,瘦的跟竹竿似的,看看你那两条腿杆子,老夫真担心你哪天走着走着就断掉了,偏偏还要挽起裤管子,你这是要吓唬谁呢?长相嘛,普普通通,整个人看不出几分精气神,难怪没有一家的姑娘看上你,你也要人家敢呐!”
易罡宇憨厚一笑,摸了摸鼻子,乐观道:“指不定就有眼神不好的姑娘呢。”
华神医恼道:“你做梦去吧!”
易罡宇实诚道:“昨晚还梦见依依姑娘,冲着我直笑,花儿一样好看。”
华神医一口鱼汤差点喷了出来,赶紧咽下后瞪眼道:“傅真君的女儿......小罡啊,你虽然身子骨不怎么好,但好歹也能活上几十年,千万别提前断送喽。”
易罡宇点头,平淡道:“我知道。”
华神医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傅真君的女儿固然不好办,不过你跟那不学无术的菜农貌似关系不错,如果你能让他去提亲,搞不好能成。”
易罡宇惊愕道:“赫连先生?”
华神医随即改口,道:“老夫就是说说,你可别当真。”
易罡宇道:“晚辈不敢有非分之想,晚辈真要看上哪家姑娘,也肯定是与晚辈在一个层面的,赫连先生那里,是断然不能去劳烦的。”
华神医喝了一口女儿红,看着易罡宇,眼神玩味地问道:“你是哪个层面?”
易罡宇低头看着地面,淡然道:“与地齐。”
华神医眼神些微异样,沉默片刻,问道:“黄金蟾蜍和斑斓蝰蛇在你的鱼篓中吧。”
易罡宇点头。
华神医道:“去药柜童子那里领取五百玄武金珠的酬劳,以后需要什么,自会找你。”
易罡宇躬身作揖,道:“谢神医。”
华神医挥了挥手,眼看着易罡宇离开后院之后,自斟自饮了一杯,喃喃道:“奇了怪了,小伙子人品不错,心地也行,名字的天地人三格蛮好,尤其是这居中‘罡’字,甚是玄妙。正所谓四正为罡,心有四正,乃道正、德正、法正、智正。身有四正,乃体正、气正、精正、神正。言有四正,乃语正、声正、韵正、音正。行有四正,乃行正、立正、坐正、卧正。如此姓名,定是高人所赐,却为何一直没有与其对应的机缘呢?哎......天机难测啊!”
易罡宇领取了面额五百金珠的一张薄薄金票离开了“大回春堂”,并没有按照赫连先生说的去裁缝那里订制几套勾引大小姑娘的行头,也没有找工匠去修葺那四处漏风的破烂老宅子,而是跑到鲜有人问津的书画铺,准备找古老爷子借本古籍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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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以前他对书籍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机会。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上山砍柴,顺便爬树掏鸟窝,下溪水里捕鱼,泥地里捉泥鳅,然后把这些东西送给周边几户跟他一样穷困潦倒的人家。忙活完这些,中午就去茶馆里干一个时辰的斟茶童子,换取一顿能填饱肚子的午饭。到了下午,就把上午的事情重复一遍,不过这次捕来的鱼儿不能送给邻居,得送给赫连先生,屠夫老张,或者华神医,要不就是丝绸铺的傅掌柜,裁缝铺的宁裁缝,书画铺的古老爷子,偶尔也会送给铁匠铺的狄瘦子或者是珠宝铺的薛夫人,藉此蹭一顿晚饭。
还有一次,他把鱼儿送给了一位住在黄泥巷里的邋遢道人,结果那邋遢道人变戏法似的凭空变出一张黄纸符,随手一抛,一只黑毛绿眼猫儿从虚空中扑了下来,抢走了他手里提着的几条小黄鱼。
他当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一是不明白一张鬼画符一样的黄纸,怎么就会变成一只猫?二是那只猫儿实在太大,个头差不多能赶得上山里的黑豹子。
打那之后,他再去送鱼,都是先把鱼儿放在路边的一块青石板上,然后扯开喉咙急促喊一句“道士爷爷,鱼来了!”,旋即掉头就跑,都不带回头望一眼的。
古老爷子的书画铺陈旧的紧,两扇木门到处都是裂缝,宽的有两指,窄的也能伸进去小孩儿的手掌,更有不少的蛀孔遍布四周。旧归旧、破归破,但易罡宇细心地发现,无论是两扇大门上,还是门槛上从来都是一尘不染,就像是灰尘不敢落在上面一般。
易罡宇出于好奇,问过几次,但每次古老爷子都是笑而不答。
他第一次走进古老爷子的书画铺,完全是因为好奇。因为古老爷子书画铺的招牌上面的四个字,他愣是一个都不认识。当时他畏畏缩缩地溜到大门一侧,探出半颗脑袋鬼鬼祟祟的朝里面看,就看到一个瘦老头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眼睛却是闭上的。易罡宇心想着这老头儿倒是有趣,明明睡着了,却还要假装看书,跟书院里的那些年幼学童一般无二,一下没忍住,轻笑出声,惊动了老头儿。老头儿一睁眼,易罡宇撒丫子就想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脚居然不能动,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易罡宇刚想要求饶,不料古老爷子却冲着他招了招手,让他进去。说也奇怪,古老爷子一招手,易罡宇立马就发现自己能动了。心里固然害怕,但两条腿却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飞快瞥了古老爷子一眼,赶紧低头看着自己的肚脐眼。
古老爷子盯着他看了小会,才笑眯眯地和蔼问道:“小家伙,想看书?”
易罡宇还是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尿颤,摇头说道:“老爷爷,我不识字。”
“那你在我铺子前偷看什么呢?”
“我......我就想知道外面的木牌上写的四个什么字?”
古老爷子随口道:“内有乾坤。”
易罡宇一愣,认真想了想,然后小声问道:“老爷爷,那是什么意思?”
“嗯......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真想知道,就每天来我这里看看书,买回去看也行。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明白意思了。”
易罡宇鼓足勇气抬起头,看了古老爷子一眼,又低下头,道:“我没有玄武金珠。”
古老爷子眯眼笑道:“那你有什么?”
“山上砍来的柴火、掏的鸟蛋、还有捉来的小黄鱼和泥鳅......”
古老爷子摆手道:“小黄鱼煮汤很是鲜美,泥鳅用沸油炸香炸脆,辅以辣椒末、姜丝和香葱段,用来下酒,堪称一绝。”
易罡宇惭愧的紧,脑袋垂的更低,道:“老爷爷,我就会抓,不会弄。”
古老爷子略一思索,笑道:“小家伙,抬起头来。须知一张白纸,从零开始,乃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