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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鱼这话一说出来,简陋的卧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忽然,躺在木床上的紫衫女子轻哼一声,呼吸粗重,更有滚滚如春雷的连串响声从她腹内传出,然而紫衫女子还是双眼紧闭,并没有苏醒过来。
古玄鱼凑近看得一眼,转身看定张临渊,微微惊讶,问道:“你倒舍得?”
张临渊瞥了一眼易罡宇,耸肩无所谓道:“憋得慌,扔掉点。”
古玄鱼也瞥了一眼易罡宇,点了点头,淡然道:“文武双全也没什么不好的,小罡,跟着张临渊学习杀猪,得用心才是。”
易罡宇躬身道:“晚辈谨记。”
古玄鱼略一迟疑,说道:“被你一拳差点打成残废的少年,乃是老夫一名久未谋面的故人之传承,那扇面上‘归去来兮’四字便是出自他手。你张临渊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担心报复,但对小罡而言,却终究不是好事。”
张临渊撇了撇嘴,道:“这三人本就是为了那姑娘而来,能够追到这里,肯定是不小心留下了蛛丝马迹。那神荒岭的千年护山熊经验何其老到,另外一个绝影峰的侏儒刺客,更是追踪暗杀的老手,若不是那姑娘懂得【龟息术】,暂时隐去呼吸和修为,早就死了个通透。懿德兄和小罡急火火赶回来,在门口遇上这三人,自然无法遮瞒过去,一番恶战无法避免。懿德兄以一敌三,再加上要护住小罡,结局不言而喻。那小子开口便是十万虎骑屠镇,我索性轰他一拳,教他做人,没有一拳轰死,也算是给他的家人三分薄面了。”
古玄鱼道:“老夫再次过来,便是与你打个招呼。那少年叫沈猎旗,他爷爷是白虎王朝天伤城的城主沈天伤。”
张临渊咧嘴一笑,道:“果然有点背景,难怪如此猖狂。小罡呐,你要是有个沈天伤那样的爷爷,在白虎王朝几乎可以横着走。”
易罡宇淡淡道:“地狗镇蛮好。”
“死脑筋!”张临渊骂了一句,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熏烤的金黄的猪蹄子,又摸出一坛子老酒,坐在木床边,轻轻一挥手,昏迷中的紫衫女子就平移了尺许,让出一块空地来。
华懿德连忙上前坐下,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坛子老酒,一大包油炸小泥鳅,跟张临渊就床吃喝起来。
对于这些人一言不合就变戏法,易罡宇已经麻木了。
古玄鱼微微皱眉,接着说道:“张临渊,我知道你不把沈天伤放在眼里,不过你也要清楚一点,他跟仙道盟的盟主沈仲阳有些交情。五月初九,仙道盟会有两位堂主前来小镇招收弟子,那沈猎旗肯定会随行,你可别一见面又是一拳。”
张临渊只顾吃喝,不予应答。
古玄鱼道:“老夫那故人肯在沈猎旗的扇面上题字,就表示认可了他,别让老夫为难。”
张临渊这次抬起头来,看着古玄鱼,笑道:“早说最后六个字,不就结了。”
古玄鱼微微一笑,看向易罡宇左手腕上的【饕餮珠】,眯了眯眼,道:“【小倾城】配合【小留白】,迟早会有【大倾国】结合【大写意】,再加上【涅盘丹】、【纵横符】,看来你们四人已经做出了抉择,老夫猜测,下一个该是狄铁匠了。”
华懿德嘴里咀嚼着油炸小泥鳅,有点含糊不清的问道:“为何是他?为何不是你?”
张临渊也是咬着一大块猪蹄肉,看着古玄鱼。
古玄鱼悠悠道:“狄铁匠收了万重山,而万重山自有机缘,所以他的那件东西,自然跟着易主,放眼小镇,还能有谁?至于老夫,还得再等等,至于缘由,你们两个也别瞪眼等着,儒家自有儒家规矩,乱来不得,更急不得。”
张临渊一口吞掉猪蹄肉,喝了一碗酒,道:“幸好我最烦圣贤书,否则每天‘之乎者也’,如何得了?”
古玄鱼道:“老夫讲话,可有‘之乎者也’?”
张临渊实诚道:“虽然很少,但一听就是那股子‘之乎者也’的酸味儿。”
古玄鱼拂袖而去。
片刻后,华懿德压低声音道:“屠夫张,老夫觉得你可以与古老夫子斗文,几乎不落下风,嘿嘿,老夫子貌似生气了,你硬是行。”
张临渊也是压低声音道:“这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是这个理。”华懿德瞥了一眼昏睡中的紫衫女子,忽然问道:“小罡,你可有金珠?”
易罡宇道:“有。”
“那就去一趟宁裁缝的铺子,买一条上好的裙子来。”
易罡宇一愣,问道:“现在?”
华神医点头道:“这姑娘浑身汗湿,若不及时更换,湿气入侵,对身体康复极为不利,严重点还会留下后遗症,每逢阴雨天,就会全身酸疼无力,无异酷刑。”
易罡宇一听后果如此严重,连忙跑着去了,所幸跟宁裁缝关系不错,否则如此深夜打扰,铁定会被宁裁缝拿针线缝住嘴巴。
宁裁缝打开大门,看见易罡宇,倒也没有生气,得知来意后,笑眯眯问道:“小兔崽子,你大半夜跑来买一条裙子,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哦不对,是哪家女子脑子犯浑看上你?如实说来,搞不好大奶奶额外给你点好处。”
易罡宇只好把受伤女子的事情一说,却隐去了打架一节。
宁裁缝眯眼问道:“那姑娘长得如何?”
“蛮好看。”
“身段儿如何?”
易罡宇摸了摸鼻子,道:“跟傅家大小姐差不多。”
“还不错嘛,你这穷小子居然有如此艳福?”宁裁缝接着问道,“那姑娘身高几许?”
易罡宇想了想,伸手比了比自己的眉毛。
宁裁缝笑道:“这么清楚?你小子肯定是趁着人家姑娘昏迷中,急不可耐地搂着人家睡了小会,对不?想不到你平日里是个闷葫芦,看起来老实厚道,背地里......”
易罡宇连忙解释道:“宁大奶奶,她躺在我的木床上,我当然看得出大概多高啊。”
“大奶奶就是不信。”宁裁缝道,“另外大奶奶的裙子贵的要命,你买得起不?”
易罡宇赶紧摸出那张华懿德赏给他的金票,道:“宁大奶奶,我正好有五百金珠。”
宁裁缝接过金票看了看,疑惑道:“你跟那姑娘素不相识,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子,你可要想清楚喽,这金票进了大奶奶的口袋,再要出来,就难如登天喽。”
易罡宇道:“神医说那姑娘再不更换衣物,就会寒气入侵,后果严重。这五百金票,我反正也没地方花,给那姑娘换条裙子,也是值得。”
宁裁缝微微一愣,道:“好吧,你自找的。”说完收起金票,在一溜儿挂着的长裙中看来看去,最后问了句,“那姑娘皮肤可白?”
“白里透红。”
“那是受了伤,蠢货。不过一般的姑娘都是白白的,那就这条紫色蚕丝裙子好了,肯定映衬肤色,看起来美美的。”
易罡宇小小吃了一惊,道:“宁大奶奶,您真厉害,那姑娘就是穿着一袭紫衫呢。”
宁裁缝包好裙子,塞给易罡宇。
易罡宇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掉头就跑。
“回来。”
易罡宇站在门口,疑惑问道:“宁大奶奶,还有事么?”
“在这等着。”宁裁缝走进内室,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碎花小布包,扔给易罡宇,道:“蠢货,你当姑娘家跟你们男人一样,都不穿内衣到处晃悠的么?”
易罡宇恍悟,再次道谢,疾奔而去。
这一来一回,足足跑了半个时辰,等他气喘吁吁地冲进卧室,华懿德和张临渊似乎刚刚酒足菜饱,打算起身离开。
“神医,裙子买来了,宁大奶奶还送了内衣。”
“很好,帮她换上,我们也该走了。”张临渊一手搭在华懿德的肩膀上,摇晃着往外就走,到了门口,回头一笑,眨了眨眼,道:“卯时初记得来学杀猪。”
易罡宇彻底傻眼,追到门口,急促道:“神医,我不能换啊!”
华懿德淡然道:“换就对了,反正她又不知道。”
张临渊道:“便宜你了。”
易罡宇道:“不行啊!神医,她醒过来不就知道了,她那把巨剑吓死人。”
华懿德严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张临渊也严肃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快快去办了。”
眼看着两人飘然而去,速度快的离谱,自己断然是追不上的,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呆,这才鼓起勇气回到卧室,远远看着躺在床上胸脯起伏、呼吸急促的紫衫女子,实在是不敢靠近一步,这该如何是好?
猛地想起住得不远的刘婶,顿时开心一笑,出门而去。
一番敲门之后,却是没有半点回应。倒是隔壁盲了双眼的老奶奶被吵醒了,摸索着开门出来告诉他刘婶下午带着男人、孩子去了镇上,得明儿一早回来。
万重山的老娘倒是可以帮忙,问题是远在十余里开外,这一来一回,耽搁时间不算,把昏迷中的紫衫女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也肯定不放心。
易罡宇再次傻眼,这次真没辙了。
迫不得已,易罡宇只能再次回到卧室,解开包裹,把裙子和内衣轻轻放在床边,轻声喊道:“姑娘,你快醒醒!姑娘!姑娘!”
姑娘根本不醒,反倒是脸上越来越红润,豆大的汗珠子布满了额头和脸颊,盖着棉布床单的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
易罡宇手足无措,一咬牙,端来一盆井水,拿了块毛巾,蘸水拧干之后,左手撑着床沿,双脚站成弓箭步,右手些微颤抖地伸过去帮紫衫女子轻轻擦汗。万一这紫衫女子突然醒过来,他也能迅速跑路逃命。
万幸紫衫女子没有苏醒过来,易罡宇胆子也稍微大了点,一连擦拭了三遍之后,找来一把旧蒲扇,站在三尺开外帮紫衫女子扇风。
扇着扇着,紫衫女子忽然轻轻“嗯”了一声,易罡宇大喜,赶紧退后几步,期待她睁开双眼,缓缓坐起。
不料等了片刻,这紫衫女子居然开始讲起了梦话。
“爹爹!娘亲!可儿好疼啊,那大狗熊用大斧头砸我......”
“爹爹!快来救可儿......”
“滚开!你这畜生,污了本姑娘的双眼。”
随着这断断续续的梦话,紫衫女子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双脚更是乱挥乱踢。
易罡宇彻底慌了神,抢上两步,端起地上的一盆井水,泼了紫衫女子一头一脸。冰凉的井水似乎起到了点作用,紫衫女子浑身一震,忽然坐起。双眸猛地睁开,右手一招,巨剑立现,整个卧室之内,很突兀地就卷起一道刚猛飓风。
易罡宇大叫一声,撒丫子就跑,速度快得看不见自己。
此时此刻,他好想变成一条狗,四脚翻飞疾驰,兴许不至于丢了大好一颗脑袋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