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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乾坤”书画铺子里,古玄鱼手持一册陈旧古卷,伏在案前,似在闭目细思。易罡宇驻足门前,不敢进去打扰,就这样静候了盏茶工夫,古玄鱼忽然站起,恍如大梦初醒。
易罡宇些微疑惑,上前两步,轻声问道:“古老爷子,您可安好?”
古玄鱼竟似此时此刻才察觉易罡宇的存在,沉默片刻才点头道:“小罡,这几天镇上人流如织,三教九流、良莠不齐,虽有一部分人是真心实意求道求缘而来,但居心叵测者也不在少数。你心地善良、为人实诚,固然是难得的优点,然则万物皆有两面,你的优点,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眼中,便是最好利用的弱点,明白吗?”
“晚辈谨记。”
古玄鱼道:“你来所为何事?”
易罡宇道:“古老爷子,晚辈心存疑惑,虽得大师傅一番指点,仍不太确定。”
“说来一听。”
易罡宇便把许可心偷盗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古玄鱼听完,不禁笑道:“这事简单,站在法家的角度来看,许可心的确是偷盗,断然不可取,得依法严办。不过小罡,你大师傅的做法也难分对错,在他看来,许可心是劫富济贫,乃正义之举。而杨安倍所得,的确尽是不义之财,虽不能说人人可取,但有能力者取走一些也未尝不可。按理说,老夫乃是儒家,这后面的一句话实在不该讲出口,但你既然来找老夫解惑,却也不妨讲与你听,日后为人行事,可作借鉴。”
易罡宇道:“晚辈洗耳恭听。”
古玄鱼略一迟疑,沉声道:“以非常手段行正义之事。”
易罡宇听得心里一凛,默念数遍,点头道:“晚辈记下了,但疑惑仍在。”
古玄鱼正色道:“小罡,其实关于这方面的困惑,你应该去找张临渊......因为有的东西,实在是与老夫所研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驰。对于一些人的所作所为,老夫或许会谴责几句,不愿苟同,但也不会横加阻拦,出手制止。”
易罡宇摇头道:“古老爷子,您这番话,我听得真是越来越糊涂。”
古玄鱼挥手道:“去找张临渊。”
易罡宇告别古玄鱼,走出书画铺,心想着先去拜见了三师傅,晚些时候再去找二师傅解惑也不迟。一路上脑子里尽是古玄鱼那句“以非常手段行正义之事”的话,琢磨来琢磨去,虽然认可讲得有理,但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在他看来,一心向善、与人为善,才是为人根本。
以非常手段行善的话,即便结果是善,却到底还是偏离了“善”之真谛。
富贵客栈二楼上房南面临街窗边,陆菡萏百无聊赖的趴在窗沿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她身后三尺开外,站着腰悬七色葫芦的“酒鬼”方觉醒。
陆菡萏左看右看,下面除了黑压压的脑袋瓜子,实在没有可看的。回头瞥了一眼看似醉醺醺的方觉醒,问道:“我爷爷何时能到?”
方觉醒连忙停下左摇右晃的肥胖身子,恭敬道:“回小姐,怕是要七月初。”
陆菡萏不满道:“一想到要在这该死的小镇上待足两个月,我就头疼的紧。你看下面这些蠢货,一个个痴心妄想,真不知道这镇上已经杀机四伏么?”
方觉醒道:“宫主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这些寻常修道之人,若是尽早离去,尚可留得性命。七月一到,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陆菡萏冷笑一声,小脸上残忍的表情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实在不敢想象,这样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是置身什么样的环境下,才会变成如此可怕?
“我且问你,你以为玄羽宫有几成胜算?”陆菡萏盯着方觉醒,就像是猎豹盯着一头羚羊,阴狠道,“如实说,务必详尽,有理有据。”
方觉醒退后一步,沉默片刻,这才谨慎道:“四成。”
“理由。”
方觉醒道:“原本有五成,自打那布衣少年掉落赫连真吾的大杀器【小倾城】之后,老奴就觉得这小镇之上远非我们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凡。赫连真吾在曜石大陆销声匿迹了差不多一百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地狗镇,这里面定有玄机。小姐,老奴斗胆猜测,这里还有卧虎藏龙。”
陆菡萏对此质疑,问道:“一个赫连真吾,就能降低我们玄羽宫一成胜算?方觉醒,你会不会有点过于危言耸听?”
方觉醒再次退后一步,俯首道:“小姐,老奴岂敢。如果单单只是一个赫连真吾,自然无法撼动玄羽宫。小姐或许有所不知,这赫连真吾在数百年前便已经成就农家大师修为,时至今日,达成宗师修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还不是老奴真正担忧的,小姐,你可听说过张临渊这个名字?”
陆菡萏猛回头,骇然问道:“可是爷爷跟我经常提起的“大杀神”张临渊?!”
“正是。”方觉醒道,“张临渊刚出道之时,手持一根黑色的【业报刺】,连挑幻剑宗、天龙居、绝影峰、神荒岭、星罗天五大门派,战无不胜,伤残无数。一时之间,八大门派人心惶惶,余下三大门派意欲联手仙道盟,全力捕杀张临渊。不料张临渊全然无惧,依然下达战书至玄羽宫,时任宫主年龄尚小,无法出战,便由宫内大执法迎战,不到一百回合,大执法已经是强弩之末,幸好仙道盟的季碎空及时赶到,百里外一剑惊退张临渊......”
陆菡萏挥手道:“这些事情爷爷与我讲过,无需再提。你突然扯出这一段过往,莫非是怀疑张临渊也藏在地狗镇?”
方觉醒道:“小姐,那张临渊挑战玄羽宫无果之后,也放弃了继续挑战破军府和妙音谷,却是找上了当时已经是农家大师修为的赫连真吾,两人一番对决,张临渊惜败,却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与赫连真吾不打不相识,成了莫逆之交,随之销声匿迹近五百年。百年前,赫连真吾忽然归隐,不久张临渊在昆仑与破军府当时的大掌门许一诺一决,赢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鉴于此,老奴不得不怀疑,张临渊极有可能与赫连真吾一起,隐姓埋名于此。”
陆菡萏轻掐眉心,直到掐出一道妖异的红色印记才停下,点头道:“假设张临渊真的隐居在此,那的确是个大麻烦。方觉醒,入夜之后,我要你出镇百里,放飞真元信鸽,告知我爷爷和父亲这边的实情,请他们再暗中招募一些狠角色,多多益善。”
方觉醒抱拳道:“老奴遵命。”
陆菡萏道:“一个农家宗师赫连真吾,一个兵家大师张临渊,这两个活在传说中的狠角色,终于是要横空出世了,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两人的大师风范......咦!方觉醒,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果你的猜测正确,那怀揣【小倾城】的布衣少年,可是来头不小哇。”
方觉醒不失时机的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陆菡萏冷哼一声,目露凶光,道:“方觉醒,你那七个宝贝葫芦,会随便送人么?”
方觉醒连忙道:“肯定不会。”
“既然如此......”陆菡萏道,“那要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你的宝贝葫芦呢?”
方觉醒略一思索,道:“回小姐,有三种人能拿到老奴的葫芦。第一,像小姐这样的主人,只要小姐喜欢,老奴随时愿意奉上。第二,老夫要是收了徒儿,或许会给他传承。第三,杀死老夫的人。”
陆菡萏“咯咯”娇笑,点头道:“方觉醒,你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宝贝葫芦你留着,到时自有用处。现在的问题是,对赫连真吾而言,那布衣少年会是哪种人呢?”
方觉醒道:“最大的可能便是徒儿。”
陆菡萏道:“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他是赫连真吾的徒儿,那么小镇上这份天大机缘,当师傅的难道没有想法么?”
方觉醒恍悟,惊声道:“小姐,老奴总算明白,赫连真吾为什么会藏身地狗镇了,他摆明了就是来为徒儿争夺那天大机缘的。可恨!都是老奴的错,那天老奴就算拼着一死,也应该杀了他!老奴罪该万死,恳请小姐责罚。”
陆菡萏轻笑一声,道:“方觉醒,那天你没做错。当时你杀了他,你自然是死,我也断然跑不掉。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搞清楚了他的身份,那么就很有必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处理一下。事实上,让我头疼的还远不止这些,万一被你猜中,那张临渊也藏在镇上,以他和赫连真吾的交情,自然会援手,协助赫连真吾的徒儿。”
方觉醒厉声道:“小姐,你现在就离开地狗镇,前往天罪城,等待宫主大军。老奴立刻去寻找赫连真吾的徒儿,一击杀了,永绝后患。老奴贱命一条,哪怕被挫骨扬灰,也不抵小姐的大好锦绣前程之万一。只待小姐他日成就宏图霸业,老奴也能含笑九泉。”
陆菡萏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方觉醒,你可不能死。地狗镇还有数场恶战等着你大发神威,今天我便承诺于你,只要天大机缘一入我手,日后你岂止只是玄羽宫的左护法,玄武王朝的征东大将军也是非你莫属,九十万玄武铁骑尽皆由你掌控。”
方觉醒连忙跪下,三叩首,颤声道:“老奴自当为小姐宏图霸业,冲锋陷阵,死而无憾!”
“起来吧。”陆菡萏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暂时不要去管那赫连真吾的徒儿,全力查清楚张临渊是否藏匿在镇上?另外,谨慎行事,彻查整座小镇,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卧虎藏龙?”
方觉醒躬身抱拳,道:“老奴即刻去办。”
眼看着方觉醒出了富贵客栈,一路前行而去,陆菡萏再次趴在窗沿上,眼里笑意残忍而冷酷,喃喃道:“可怜与许一诺齐名的方觉醒,数百年修为的狠角色,还不是被本小姐恣意玩弄于股掌之间么?可见道法修为再高,也搞不过一颗好用的脑袋瓜子。什么赫连真吾、什么张临渊,迟早都将被我踩在脚下,总有一天。”
方觉醒走出富贵客栈的时候,也正是易罡宇走过富贵客栈的时候,只是人来人往,方觉醒没有注意,而趴在窗沿上的陆菡萏也没有看见。
富贵街上人潮汹涌,方觉醒体型肥胖,时常与人磕碰,行进速度自然较慢。而易罡宇穿梭在人流中,就轻松自如多了。
前方正好是宁裁缝的铺子,时近正午,铺子里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易罡宇寻思着顺道拿了巨鼍皮甲,再去三师傅家里蹭午饭。
走进铺子,还没开口询问,宁裁缝已经佯怒道:“小兔崽子,就来催货,没看到大奶奶忙得脚跟不着地吗?”
易罡宇连忙道:“宁大奶奶,我不急呢,正好路过,顺道看看罢了。”
宁裁缝道:“不急还进来?一边呆着,等会再拿给你。”
易罡宇笑了笑,走到铺子门口,左右张望,却猛地看见一群雪白的大狗熊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走过来,瞬间傻了眼,赶紧退回铺子,一脸惊恐。
宁裁缝一眼瞥过来,皱眉问道:“大白天看到鬼了你?”
易罡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跑到柜台一侧角落,背部死死顶着墙壁,伸出一手,颤悠悠地指着外面。
宁裁缝好奇地看向外面,只见一群熊人走过,顿时摇头,失笑道:“小兔崽子,这些来自冰封雪域的熊人有什么好怕的?你不上去挑衅他们,他们保证冲着你咧嘴微笑,绝对不会用大巴掌扇你的大嘴巴子。”
易罡宇惊魂未定,问道:“冰封雪域的熊人,那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熊还是人?”
宁裁缝道:“大奶奶很忙,没时间跟你讲这些。呐,这是巨鼍皮甲,你跟那大兔崽子一人一套,剩下的巨鼍皮就当是工钱了,现在马上给大奶奶消失,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