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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还未等景、将二人赶到,一道猛烈的机枪扫射已经擦过了她的右肩,巨大的空气冲力将她整个人掀在半空中,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不等她站起身,从天而降的大火就引燃了她头顶和四周的树木,连雨水也无法将它们熄灭。
两架藏青色的ril站在她的附近,从容地逼近,这两架ril造型相似,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们身上的苍白色纹饰一人左旋一人右旋,如同镜面对映的两台机甲,隶属于两个年轻的同胞兄弟——哥哥比佐,弟弟比佑。
“奇怪……她是我们的人?”比佑通过无线电询问比佐,“为什么没有ril?”
“刚才好像在1号馆见过。”比佐冷冷答道,“应该就是本届没有ril的候选者之一。”
听到答复的比佑嘴角勾起,舌尖轻卷上唇,“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将迟与景策同时看见这一幕,两人来自不同的方向但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对方发起下一轮攻势之时,伏羲已经稳稳立于乔苓之前,一阵激烈的枪林弹雨被他身前浮现的一道半径约三十米半透明金色屏障生生挡下。子弹落在那道屏障上,如同石子击落水面一般泛起多边形的涟漪,然后以原速被反弹回去,那两架藏青色ril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杀了个措手不及,迅速飞跃至半空,勉强躲过密集的枪雨。
“这是……金枝力场……?”那两人稍稍一怔,略年长一些的比佐立即认出了这架黑色ril的来历,低声提醒道身旁的弟弟,“小心,是上一届的愚者。”
“愚者?”比佑冷嗤了一声,“你没看错吧?”
伏羲站在原地,那道金色屏障渐渐淡去,他右手挥扬,一枝锋利的钢刃便出现在手中,黑钢的中央有一道金色的雕纹,恰如景策的眸色。
比佐凝视着伏羲的长剑,低声道,“不会有错,他手里握着的是愚者的‘王者之心’,我见过。”
“好像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呢。”比佑的表情变得有些兴奋起来,他微微躬下身,做出一个准备俯身冲刺的姿态,而与此同时景策剑锋微转,随时准备着迎战。
“不要乱来。”比佐的ril扬手做出一个禁止的动作,他稍稍往前,挡在了伏羲与弟弟比佑之间,他俯视着伏羲,用外音澄清道,“我们无意与你交战。”
“嗯。”景策冷冷应声。
比佐如同表示诚意般地收起了枪,带着弟弟比佑转身离去,离去时,比佑深深地回望了景策一眼,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脸转过身,与哥哥一道消失在远山尽头。
不远处,红莲被另一架深灰色机甲拖入了鏖战,二人看起来棋逢对手,状态很是胶着。红莲的跳跃与躲避看起来都比之前要连贯得多,看得出来,将迟与红莲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样的战斗对他们都极有益处,景策并没有插手的打算。他回转过身,忽然发觉身后的树林与焦土里没有乔苓的身影。
“……伏羲,快看看乔苓躲到哪儿去了。”
伏羲略一沉吟,搜索屏上浮现起搜寻中的等待画面,大约二到三秒后,伏羲答道,“90公里范围内没有活动的人类踪迹。”
“静止的呢?”景策一怔,第一反应是乔苓是不是被刚才的轰击给炸晕了,“不用把搜索范围定那么大,她跑不了那么远的。”
“……也没有。”伏羲肯定地回答。
景策皱紧了眉,迅速离开了驾驶舱。伏羲在他周身展开结界用以过滤高浓度的金屑,在草木繁盛,黑烟滚滚的丛林里,他快速来到刚才乔苓置身的地方,那里还有她的脚印,在雨水中极为显眼。脚印歪歪斜斜地伸向前方,看起来就是刚留下的——为什么伏羲无法检索到她的踪影?
景策没有多想,顺着足迹在大雨中奔跑起来。
直到追了约一公里,他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首先,乔苓的速度不可能比自己还快,然而追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他连她的影子也没有见着;其次,乔苓奔跑的方向在一公里之内有过两次微调,她的脚印踏出了几近笔直的路线,所以这种方向的变化很容易觉察得到……这绝不是乔苓可以办到的。第三,伏羲无法检索到她的踪影,有两种可能,要么她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跑出了九十公里之外,要么……就是开启了搜索屏蔽。
——这是只有ril才能办到的事情。
景策忽然就焦虑起来。
数公里外,菲斯布尔驾着他的ril,正悠闲地在丛林中行走。他降临的地方离乔苓很远。他一早就在自己的搜索屏上看见了乔苓的踪影,随即又发觉她附近有好些ril呢,随着乔苓的信号在屏幕上陡然消失,他还有些惋惜——想来是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把她干掉了吧。她没有ril,自然也就无法做出“ril双手交叉于胸前”的动作,也即是说,这个人不可能在狩猎结束前平安回到1号馆。
菲斯布尔小心地观察着自己前后左右的情形,他已有打算,若是遇上了看起来比较孱弱的ril就出击,反之则暂避风头。雨点打在他的驾驶舱外,让外面的一切看起来有些朦胧。
ril内气温合适,他哼着小调停在一处耸立的峭壁下,忽然,他仿佛看见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上,闪过一个略有些熟悉的渺小人影。
“谁!”菲斯布尔立刻向着那个位置发射了好几颗雷爆弹,一阵巨响过后,山体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凹洞,却没有看见任何除了泥沙之外的东西。菲斯布尔松了口气,一定是自己紧张了……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一片巨大的阴影从自己的身后投射过来。
阴沉的天幕发出并不明亮的光,菲斯布尔的心跳在一瞬间几乎停止——一架纯银的ril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架ril比他的足足要高出四分之一个身位,它身形修长,带着充满了张力的机械线条,雨幕笼罩在它的周身,泛起一阵清澈而锐利的雾白色光芒,更为骇人的是它浑身上下布满青绿色的眼睛,这些情状可怖的眸子此刻都死死地盯着自己。菲斯布尔霎时间仿佛被摄取了心魄,好像整个人都要栽进那些阴冷的目光里。
恍然间,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回响,“没有人看得见像蝼蚁一样卑微的存在……你就是那样的蝼蚁……”
他忽然觉得这些眼睛都让自己感到熟悉——那是从来不会拿正眼瞧自己的父亲,是嫌他不够优秀无法实现家族期望的母亲,是一切只看实力全无半点情分的亲友……菲斯布尔发狂一般地抱住了头,他的ril也随之跪倒在地。
菲斯布尔奋力反驳,明明已经是七执的候选人了……以后……以后还会成为正式的执行官……这样的他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那个声音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清冷而绝情的声音直直插到了他的心里。
——对家族没有丝毫用处,你是废物吗?
“开什么玩笑——”菲斯布尔的脑中无可避免地浮现起若干往昔的画面,那一双双盯得他背后发毛的眼睛像鬼魅一样极为精准地摄取了他最痛苦的记忆,难以压制的绝望与痛苦如海啸般汹涌,陡然间幕天席地,令人猝不及防。
那架银色的ril缓缓走近,它伸出了左手,紧紧捏住了菲斯布尔所的机甲头颅,驾驶舱中的菲斯布尔几近崩溃,早已没有还击之力,他四肢绵软地垂下,在瞬间就丧失了战斗力,被对方单手拎了起来。
银色ril的右手径直穿透了菲斯布尔所在的驾驶舱,将他连同他的半个操作平台一起拽了出来,从驾驶舱绵延至ril全身的导线瞬间被挣断,菲斯布尔眼睁睁看着对方就这么松了左手,然后他的机甲,就像一大块破铜烂铁一样落在了地上——
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掏出了心脏。
站在银色ril掌心的菲斯布尔涕泗横流,双脚止不住地发抖,缓缓地跪了下来。
可是这架ril丝毫没有就此停手的意思,他的右手缓缓用力,将整个驾驶舱紧握了起来,碎裂和褶皱的地板、墙面发出金属形变的声音,菲斯布尔惊恐地看着自己被渐渐包裹在黑暗的驾驶舱里——他会被这架ril捏死在掌心里,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不要……不要——!”
这求生的本能在最后一刻化作一声凄厉的悲鸣,那架ril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呼嚎一般停下了动作,菲斯布尔再也无法支撑住了,浑浑噩噩地跌落在地上便失去了意识。
银色ril缓缓抬头,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被一阵强大的阻力所制止,这一阵阻力来源于他的上方——
就在眼前这座峭壁的最高处,乔苓一人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衣摆,血已经浸透了衣领和前胸。
“终于……肯出来了?”
乔苓的声音带着一点虚弱的颤抖,目光里的锐利与坚定却从未有过,银色的ril将手中半残的驾驶舱丢去了一旁,浑身的眼睛都看向了乔苓。
“……没用的。”
乔苓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有些疲倦的微笑。
“再也不会被你欺骗了……”
银色的ril仰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在这连绵的山岳里飞腾千里,一时间,所有候选者都听见了这诡异的声响,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ril如被千斤石块重压,无人能自由地移动。
将迟所在的红莲亦然,随着那声音的持续,红莲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鸣,紧接着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对手,那架深灰色的ril亦是如此。
无论驾驶舱中的他们向着ril发出怎样的指令,这些机甲都如同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一般,动弹不得。
绝壁上,乔苓紧紧捏着双拳,她凭着肉身承下这一声咆哮,血水渗出皮肤,每一寸肌肤都如同针刺般灼痛,她用最后的意志维持着双脚的直立,保持着俯视的身姿,冷冷地看向脚下的ril。
“你能看穿人心…………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人看穿你的弱点吗?”
乔苓缓缓举起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银色ril的喉中发出一阵狂怒的低吟。
“刚才来这儿的路上,你帮我过滤了空气中的金屑,好让我的身体不至于中毒过深……啊,看来,你还是在乎我的生死的,是吗?”乔苓的脸上浮起胜利的微笑,她还记得昨日,将迟与景策的对话——
“你说那架ril最后被金枝回收,是什么意思?”
“ril本身就由金枝孕育而成,所谓回收,就是指ril重新回归成流动的金屑,返归到金枝的主干之中。”
如果这架ril就是在第十三届七执选拔上胡作非为的那一个,那么,他在黑暗中,就已经沉睡了四百多年,才得以重见天日。在黑暗的虚空中无法感知自我,只有漫长的时间在流逝——她太明白这种感觉了。谁能够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乔苓手腕稍稍用力,刀尖已经刺入心口寸许。
“回去金枝的体内,或者成为我的奴仆。”
乔苓语调平静,手中的匕首愈刺愈深,她直视着这一架ril,眼中没有半分犹疑。
这短短的几秒,竟也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一声巨响——那架银色的ril单膝跪地,带着不甘屈服下来,他的胸口浮现出一道六边形的轮廓,那是驾驶舱的入口。
乔苓将匕首拔出,刀尖的血混着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冷眼望着臣服于脚下的银色机甲。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做降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