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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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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的硝烟已经在这片东亚大地上四散开来,然而这座被禁锢的南京城,却鲜少听见战争的号角、看见战场的血腥、感受到战役的冰冷。

    城外的凄凉与城内的繁华,仿若划过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座城市里那些还没清醒的人们,仍旧整日沉浸在俗世的纷扰,平静的洗涤,骄奢的滋灌当中。永远也不会想要知道,自己接下来将面对的是怎样残酷的炼狱。

    此时,刚1937年春。

    我既早已打算独自离家,遂向老父母提了一番说辞。只是告知,近日战火燃起,国民政府军既已决心联合抗日。这战场之上多半无情,伤亡人数亦会不断攀升。借此机会,找了个由头,以行工作之便为借口,现下需搬去医院的宿舍暂住。

    当然,我这一番说法也做不得假。如今,世风日下,妻离子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当是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他们虽不忍心见我受苦,却也知晓大义,断不好阻拦我,只是不忘再三叮嘱。

    待我拿上母亲备好的行囊,泪眼婆娑的看着二老雪鬓霜鬟的脸庞,欲言又止,顿生凄凉。

    现如今,东北不太平,北平周边战事也被频频挑起,寻衅滋事的大有人在。整个中华大地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在战争的洗礼下,人均寿命从之前的55岁骤降到了35岁,就算只统计上流社会的人口,也远不及清朝。可能上一秒还和你欢声笑语的家人,下一秒就会失去生命,这在战火纷飞的世道,活下来怕是每个人最大的愿望。

    等到老百姓好不容易熬过了战争,又迎来了货币贬值的考验,通货膨胀到你跟你本想象不到的程度。所有的东西可能过一个小时,价格就会上升一个阶段。人们再也不相信货币,改为用粮食交换物资,房价可以这样,发工资也是如此。

    看上去荒唐,但是在这个年代,粮食却是靠谱很多。除了粮食,很多人都选择将自己的资金换成银元这种不太容易贬值的东西。有些人看到了商机,竟然诞生了换银元这个行业,却不乏有人投机取巧,做着些不入流的行当。

    如果说货币贬值还能通过方法解决,那岗位紧俏这个难题普通老百姓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时代,就连北平也会出现很多靠着捡煤核维生的小孩,在垃圾堆他们能为一些残羹剩饭打得头破血流。

    连吃饭都是难题,就跟不要说住的地方了。许多人家都没有床,如果有人能睡在砖块或者木板上,都会让周围的人羡慕不已。清洗身体也是一种奢求,夏天能在河里游一游,到了冬天就只能忍着。一家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全家都没病,小孩子能够熬到成年全靠运气,家中哪有余钱用来看病?

    走在街上随处都能看到乞丐,他们看到有人经过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板砖,顶着个血淋淋的脑袋跪下就开始乞讨。等到快过节时,有钱人家门口聚满了这些人,有的甚至睡在人家门口,为了图个吉利,这家人不得不拿出吃的或者钱财打发他们离开。

    这些个情形虽大多只是道听途说,但足足印证了现在动荡的时局和人世的险恶。倒在这南京城内,乱象是不太常见的。包括36师,88师,首都警卫军在内的一众兵力牢牢驻守在南京城,暂能护得一方安宁。

    论及我平日里的事项,每天都排的满满当当。上班时,分秒必争地救死扶伤;休息时,毫不怠慢的勤俭持家。

    自离了家,生活便大不如从前随意。首先,推了让王妈继续打理的差事。回头,便要一边思量着柴米油盐、吃穿用度,一边考虑着锅碗瓢盆、衣食住行,更因多了一个人的介入,时常被生活里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烦心。却也深深知晓,这便是生活原本的模样。我既没有钱财的困扰,也无心神上的思虑。虽整日忙忙碌碌,倒也乐乐呵呵。

    每日下班,唯一期盼的便是能得见他的容颜,仿佛他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动力源泉。这满眼的小心心、冒粉红泡泡的痴样,放在现代有一词特合适,“恋爱脑”。那时,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生命里最暖的那束光,闲暇时光全都在围着他旋转,却丝毫不觉得荒唐。

    想着他今日该穿什么,早早备好衣物;念着他今日想吃什么,苦苦备好吃食;思着他今日需做什么,勤勤备好用具。时至今日,我仍能记起他最喜欢吃鸡翅和牛肉,最不喜药芹和金针菇;喜欢纯白色寸衫配黑色立领中山装,最讨厌那件压在箱底的黑白条纹西服。

    在我们相处的每个小日子里,我都努力过成他想要的样子,我会贪恋他脸上的每一丝笑容,会想抚平他眉间数不清的困惑,会希望抹去他心头喜欢的那个人影,会期盼进入他的生活和世界,直至住进他的心底。

    但一周他仍是在我这留宿五日,周末时却毫不留恋回到自家的宅邸。我不曾知晓他家住何处,家中作何营生,更是不知他家人是何许人也?只是在我这处,我便想作,此乃我们一同经营的小家,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应是我温暖的港湾,温柔的臂膀。

    我从来不愿干涉他的生活,也从来不曾问过他是否爱着我,我始终在心底里坚定的相信着他,即使往往揣揣不安。许多年后,我才发现,我竟是傻傻分不清,坚持下来的到底是那个我,还是我那颗执迷不悟的心。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霜重鼓寒声不起。

    日军的飞机从八月份就开始对着南京城实施轰炸。9月19日,日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下令对南京等实行“无差别级”轰炸。后经证实,海军航空队反复实施了空袭,先后达五十余次,参战飞机总数达900余架次,投下炸弹160吨。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持续了三个月的淞沪会战结束。日军不给国军喘息之机,迅速从苏南地区挺进;进而威胁国民政府首都南京。

    国民政府在南京各机关自1937年11月16日开始大规模迁移。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我终是和父母分隔两地。中央医院迁址重庆,汇文中学迁址上海。

    我站在码头,静静的看着周围慌乱的人群,杂乱的船只,混乱的局面。紧紧握住了父母那双沧桑的手,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慨。终是有离别的一日,却不知竟是如此突然。

    我大抵还是不愿让他们瞧见我的软弱,只是习惯性的将我的头,深深埋进他们紧紧依偎的肩膀上,双手分别轻轻搂着他们的肩头,眼泪一点点从眼眶渗出,一滴一滴倾卸在空中,不见踪迹。

    今日晨起,我仍是对着身旁空落落的被子,愣愣出神。早在昨日里,我便突然寻不见他的人影,他就这样突然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没有嘱咐,没有知会,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不知道怎么去寻找他。因为我不知道他的住址,不晓得他的电话,更不清楚他的工作场地。

    我只知道每天每天,静静地等着,他便会来到我身边。他出现的总是那么及时,像一束冬日里的阳光,温暖的,刺眼的,夺目的。

    现在,他的无端端消失,竟一下子让我无所适从。我想去疯了一样的找他,大声呼喊,四处寻觅,找遍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可是,那是哪儿?我不知道。这么许久,我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他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他会在哪儿逗留?留给我的,只有这满室的空虚和孤寂。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们这个家等他,只有等着他……

    到了现在这一刻,感受着父母即将离去的怀抱,我才又真正体会到了不舍的温暖。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我现在要坚强,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面对,对,我还要做好吃的等他回来,那件他换下的衣服还要再洗洗,还得再备上一套他外出的衣服。嗯,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待我抬起头,佯装着坚强的模样,等一看到眼前父母那迟暮的脸庞,眼泪又硬生生在眼里打起转,我努力昂着倔强的头颅,忍着不去再看他们二老一眼,狠心挥挥手,将他们送上了出下关的船舶。

    我在岸边站了许久,许久,神色呆滞,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呜呜冒着黑烟的烟囱缓缓离去,却不知,此番再见,已是经年。

    1937年11月20日,中国国民党政府发表《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政府机关、学校纷纷迁往内地,很多市民也逃离了南京。在6月有101.5万城乡居民的南京市,到了12月初的常住人口据估计还有46.8万至56.8万人。

    中华民国在南京保卫战中失利,首都南京于1937年12月13日沦陷,在华中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和第6师团长谷寿夫指挥下,侵华日军于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长达6周的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大屠杀和奸淫、放火、抢劫等血腥暴行。

    在南京大屠杀中,大量平民及战俘被日军杀害,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南京大屠杀的遇难人数超过3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