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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场地中间摆好了两张琴,王楚和严桐雨已坐下准备抚琴,旁边一张案几上摆放好了笔、墨、纸、砚。
五位女门徒捧过来五个棕色的木盘,上面是五件色彩不同的衣服。
方卧剑邀请五位公子到王楚师兄的淡疏轩更衣。
根据抽签结果,一号裴南盐,选择蓝衣;二号伏天云,选择紫衣;三号易子规,选择绿衣;四号施盘,选择红色;五号漆雾曳,唯有剩下的黄色了。
一边有门徒拖着两大盘香囊过来,香囊五个颜色:红、蓝、绿、黄、紫。从客人席位开始,伏浪川、漆清贺、施盘、裴道恒、易子规的则交给他的一个随身助理,每人五个,每个色彩一个;这边则是端世贞、薛夫人、荀芜茵还有28个师兄弟,每人五个,每个色彩一个。
在场的人一脸雾水,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柳泽林走到芜茵身边,俯身低语,芜茵点头应允。
原来昨日常济安排了今晚晚宴每个院出一个题目,考考前来提亲的五位公子。乐院的王楚心想:乐苑能考什么呢?难不成让公子们谈对《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的理解;再不就是清调、平调、侧调;要不谈谈宫、商、角、徵、羽。别说几位公子未必感兴趣,就连王楚自己都觉得没劲的很,于是跟严桐雨一商量,不如找柳泽林师兄商量,合在一起出个题目。
王楚还未出门,那边柳泽林、方卧剑,还有丹青院的谢沉、米荷、喻客颜已经来了,原来几个人想法一致。
在谢沉看来:“老师眼里一向最关注的是冶铸院,一心想要展示的也是这刀剑的制作之精巧。再者就是埏木院、佳金院,我们几个院向来就是配菜,何必争这风头呢。不如合并在一起,让大家乐一乐就是了。”
米荷也说:“老师嘴上丹青无价,其实老师心里并没有多看中我们做的这些笔、墨、纸、砚之类,老师向来觉得这都是闲人把玩之物。所以,不出题目,乐师兄那里说不过去,说我们不配合,不支持他。出了太出彩的题目,难免还弄个跟人家争风头之说。倒不如,我们就合在一起弄个好玩的、博大家一乐的就行了。“
柳泽林点头,“刚才我跟卧剑商量了,乃服院做的实在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器物,不过是日常所需。我们也不能拿来一堆针线,让公子们拿着绣花,做衣服。所以,我们讨论:拿五套新制作的袍服样品,让几位公子试穿,在场地走走。既然要考察公子们相貌、仪态、风度、气韵,他们穿自己的衣服自然是挑选合适自己的,不容易看不出来本质。穿我们给他们随意分配的衣服,反倒容易一目了然看出几位公子的气质。然后王师弟、严师弟可以抚琴,你们的制琴、抚琴的技艺可是天下第一,不妨借此,让我们欣赏一回。”
王楚,严桐雨十分赞同柳师兄的提议。一来,展示了乐院的乐器和技艺,二来也可以看看公子们是否懂乐理。走路如不按照音乐的节奏,势必动作不协调,也不美,那又何谈幽雅、高贵呢!
谢沉补充到:“芜茵不知道晚宴的目的,我们不妨到时候让她在每位公子登场的时候,变幻一种颜色。然后让公子在桌上写下刚才看到的色彩,一来也是现场助兴,二来也可以顺便看看公子们的字写的如何!”
于是这题目就命名为:幻彩我愿。又因为曲子是王楚师兄谱写的名为《邂逅美人》,所以最后题目就取名为:幻彩我愿——邂逅美人。
此刻,五位公子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了场地边上,那衣服的颜色刚好就是红、蓝、绿、黄、紫五个颜色。
谢沉上来讲述规则:“一会儿五位公子换好衣服,每个人在场地中间走一圈,当然我们给每位公子搭配四个门徒,方便指引公子们行走的路线,走好一圈然后到这边的桌上写下你看到的瞬间出现的颜色,一个字就可。拿到香囊的诸位贵客、端老师、师娘、芜茵,还有师兄、师弟,支持哪一位公子,您就选择与那位公子衣服颜色一致的香囊,抛掷到场地中间,以所得数目为最后分数。每位公子依旧是六十滴水的时间。”
常济虽然早已知道他们的题目,心里还是不禁暗笑,“此等表演,真是无聊的很,也亏他们想得出这样的题目来。既看不出器物之高雅,更判断不出公子们的修为与能力,不过是玩乐罢了。”
众人准备停当,四个粉红着装,手提红色灯笼的女门徒分别站在裴南盐的两侧。
汤夜笛喊:“开始。”
王楚与严桐雨开始抚琴,琴音婉转,节奏轻快,内容描述的是一位妙龄女子,春日外出赏花,偶遇一男子。二人一见钟情,许下一世承诺。此刻,十五月圆,灯下,有情人对月饮酒赏花,好不快哉!
王楚写的这首曲子,跟他的亲身经历有关,然而结局却非曲子那边欢乐。他弹奏的格外投入。
裴南盐已经在四位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女门徒的簇拥下走过来,一袭暮色夜空蓝的衣服上散落着绿色的佛手纹样,斜襟,深空蓝腰带上几点朱红色的小花,黑色的靴子。手中朱红色的扇子,上面是浅蓝色的佛手图案。
裴南盐面色微红,毕竟这样走到场地中间,还被几位女子围着,自然有些稍显羞涩。但他深谙音律,每一步都情不自禁的就按照节奏来走,加上他本身身材笔直,气质雅致,这蓝衣只是衬托的他更挺拔、清爽,在俊美中又多了一份洒脱。
一众门徒,看到这个节目,都不禁暗笑,实在没想到师兄们竟然会出这样的题目。
裴南盐在四个女门徒的带领下,走到清轻苑弟子这边,站定,女门徒则摆出几个舞蹈动作。
芜茵按照柳师兄的意思,轻指场地,色彩突的幻化为粉色,还冒着漂浮泡泡。
四个女门徒带着裴南盐转身向宾客席走一回,然后带着裴南盐到案几边。他拿起毛笔,写下一个字:粉,旁边的女门徒拿起写好字的纸张,四周旋转一圈。
常释喊:“结束。”
手里有香囊的宾客,端世贞、薛夫人、众师兄弟开始向场地投掷蓝色香囊,一时间一片欢乐之声。
却无人注意到漆清贺脸上掠过一丝悲怆。
很快伏天云、易子规、施盘,都跟刚才一样在场内走完,毕竟都是世家子弟,从小琴棋书画都学过,所以也算是各自走出了各家的风格和气度。众人在音乐声中投掷香囊,一时间快乐无边。
唯有漆雾曳出了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位清雅、气度淡然、外貌堪称完美的漆公子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痛。
三年前,他与裴南盐被千年章鱼袭击,失血过多,虽然身体康复,可他的世界却只剩下了黑、白、灰。
他的世界里,不再有色彩。
他只能凭借往昔的记忆,推测花是红的,叶子是绿色的,天空是蓝色的。
倘若一个人从头至尾,就不能判断颜色,那也就不会有这种无法感知色彩的痛。可曾经的色彩斑斓,如今只剩下黑、白、灰,那种痛就好比永远在夜色中行走,在夜色中触摸那无边的虚无。
别说芜茵变幻了鹅黄色,就是再幻化出万种颜色,于漆雾曳而言,也是统统辨识不到的。
漆雾曳此刻手中握着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漆雾曳握着笔在犹豫刚才到底出现的是什么颜色,别说他不能辨认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色彩,就连他现在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他也不知道,他只能辨识那对鸟缠枝纹样。
真是何其悲伤!
然而漆雾曳是那样一种人,就算自己的世界已经坍塌到深不见底的地下溶洞中:漆黑、无人、无色彩,他也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点星光。
他从不埋怨,更不会倾诉自己的痛,卖惨跟他那样的人无关;你看不到他有多快乐,但你也绝对看不到他有何痛苦,他自己就是自己的一束光。
他认真的一笔一划,写了一个楷体的:玄。
女门徒微笑着举起这个字四周转一圈,没人提出疑问,也没人说这有什么不对,倒是那雅致的字体让众人频频点头。
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这几位公子的形貌和衣服的得体与否,还有这题目的轻松搞笑,没人介意写的颜色对不对,哪怕他就是写个“绿”字,也没人会说话。
在这样气氛欢乐的夜晚,彩色灯笼映衬的让人迷醉的拓枝园里,看错颜色也实在有情可原。人们关注的是人和字的美妙与否,谁会关心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况且“玄”也很好的体现了色彩变幻的玄奥,而“玄”又有谁真正的知道到底是什么颜色呢?
门徒开始拾捡地上的香囊,放在托盘,拿到一侧去点数。
漆清贺长长的嘘了口气。
裴南盐:29个香囊
伏天云:18个香囊
易子规:19个香囊
施殊:17个香囊
漆雾曳:29个香囊
原来,伏浪川、裴道恒、施盘、漆清贺、易子规的随从,都是只投自家的公子,其他人是一概不投香囊。
最后的结果递交端世贞,端世贞拿笔写下分数:裴南盐9分、伏天云8分、易子规8分,施殊8分、漆雾曳9分。
常济宣布分数,众人无言。
此时,穿着苑服的金朱璃已经站在场地,胸前两个大红的刺绣瓶子标识,在夜色中闪烁着迷蒙的光。他身边一个门徒托着一个棕色的木托盘,里面是五个色彩斑斓的面具,又一个门徒拉过一个黑色的帷幕。
伍屏这人,一贯的自我为主,他本意是拿出那浑仪、浑象,让各位公子观测星象,讨论日月、五星、支干、二十八宿。
金朱璃提议,这本是游戏,弄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别说几位公子,就是师兄师弟们也未必弄得清楚。
然而伍屏一贯的不考虑他人感受,“我们只管展示自己做的最好的器物,公子们若是看不懂,那说明他们知识浅薄、头脑有限。“
金朱璃知道说服不了伍屏,况且一说急了,他就要拿他那一级器理师来压人。只好找常济商量,常济一听金朱璃的建议,佳金院擅长的这些天文、地理、烟花等等确实不适合这个晚宴。思来想去,建议金朱璃拿几个面具出来玩一玩。常济又亲自找伍屏商议题目,伍屏这才极不情愿的接受。
金朱璃开始讲述规则,原来这五个面具一模一样,分别由几位公子的父亲和贴身随从戴上,站到黑色的帷幕后面,只露出面具,头可以动,但不可言语。五位公子站在那里,以60滴水水的时间为限,先认出自己父亲和随从者胜。
还没等常济说话,瘦高的伍屏率先站起来,“说的不够清楚,我来补充,总分一分。若是同时辨认出来那就分数相同,都是一分;若是辨认错误就是零分;若是超过时间辨认出来,也是零分;若是刚好60滴水滴下的时候,辨认出来也算一分;不过,连自己的父亲辨认都需要那么长时间,就是拿到一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行为,辨识不出来就更差劲,零分都嫌多啊!被认出者要站出来确认,若是错误,则原地不动;还有……”
端世贞、众兄弟们平日都了解伍屏的性格,听他说话也是痴痴的笑。那宾客席有人认识伍屏,有人听说过伍屏,有人初见,但听他这一番话,也都哭笑不得。
常济赶紧站出来,说:“先请几位客人到场地戴好面具。“
伍屏还想说点什么,一看常济出来,也只得悻悻然坐下。
伏浪川、裴道恒、施盘、漆清贺,易子规的贴身随从站到帷幕后面,片刻戴好面具。
伏天云、裴南盐、施殊、漆雾曳、易子规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站到帷幕前五丈远的地方。
汤夜笛喊:”开始。“
虽说面具遮挡住面具脖颈,但眼睛终究是露在外面的。
裴道恒家有一门绝技:眸思术。只要运用真用真元和灵气,一瞬间左眼溢满橙色光芒,可以窥探对手片刻的心思。
裴道恒使用眸思术,裴南盐心领神会,率先认出左侧第一位即是裴道恒。
伏浪川与伏天云约定左眼咋三下,施盘与施殊约定向左侧转头三次,易子规与贴身随从约定点头三下。
好吧,各有各的办法。
于是伏天云、施殊、易子规三人几乎同时完成任务。
唯有漆雾曳站在那里不动,虽然漆清贺说好自己到时候紧闭双目,然而裴南盐在夜色中对物体的判断习惯于通过声音,对于距离稍远他就辨识有点困难,所以他不说话。
等到他人都完成任务,漆雾曳才指认了剩下的唯一一人漆清贺。
常释喊:“时间到。”
几位公子也都顺利完成任务,每人得一分。
常济已经计算好四轮比赛的最后得分:
易子规:二十七分
伏天云:二十六分
漆雾曳:三十分
施殊:二十九分
裴南盐:三十分
众人掌声雷动。
突然,苑内响起悠扬的乐声,提示亥时已到,这是清轻苑开始夜晚休息时间的提示。
芜茵胸前的“纨取”突然闪亮起来,虽然光亮不是很刺眼,但若明若现,就像夏日的小萤火虫,闪着幽幽的草绿色的光。芜茵紧张的赶紧拉起斗篷盖住,万幸这斗篷遮光的能力极强,竟然真的就将这团光隐藏起来了。
端世贞起身讲话,自然先要夸赞一番各位公子的出色表演,每一位都是赞美,只是绝口不提结果。
因为,在端世贞的心里,这一晚的表现,不足以判断一个人,真要了解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而这时间可长可短。
端世贞已经与常济商量好接下来的解决办法,于是说:“几位公子难得来我这苑里一次,又赏我等如此精彩之表演,我们清轻苑也会拿出一些馈赠回馈几位公子。眼下,距离”器物大赛“也就半月有余,几位公子如时间充裕,可在我清轻苑住下,在我这六个院选择一个,全当玩乐,不必认真。到器物大赛开始前,公子们自己学会并做出的器物归公子所有,具体常济师兄来安排下。”
易子规表示冷楚庭还有事务在身,不便久留,明日既要离开,于是常济准备了一套上等陶器相赠。
裴南盐自不必说,早已定下在此养病。
漆清贺本也是听说清轻苑有一些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一边求亲,一边想留此治疗漆雾曳的眼睛,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说出来。一看端世贞主动提供留下的机会,那自然也是顺水推舟,愿意留下。只是想到裴南盐也留下,有些不快。
伏浪川一直一以来都在想,仙门林林总总,能够保持门庭的地位,并在仙盟中占有一席之地,是离不开器物制造世家的支持的,因此才想到与这清轻苑结姻。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留下学习做器物,实在天赐机缘。况且他对伏天云有信心,经过这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赢得了这荀芜茵的芳心,况且这女孩看起来鬼怪精神,十分可爱,伏浪川也是中意的很。
施盘一看有此学习机会,自然乐得接受。
于是常济按照分数先后,让几位公子选择在哪一个院学习,但不可选择同一个院。
裴南盐与漆雾曳共同都是三十分,常济就让二人抽签来定,裴南盐抽到一号,他略加思索,选择佳金院。
漆雾曳选择冶铸院。
第三名施殊本想选冶铸院,可一看已经没了机会,便转身与父亲商量。施盘另有打算,他知道儿子为人实在,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既然求亲,那就要有更多的机会与荀芜茵接触才是,就让施殊选择丹青院。施殊一不爱弹琴、二不喜欢绘画,也不喜欢做瓶瓶罐罐,做什么桌子椅子,更别说做衣服了。想想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于是选择丹青院。
第四名伏天云,虽然一副纨绔公子的样子,可平日里对瓷器的收藏很有研究,于是选择埏木院。
晚宴结束。
芜茵捂着怀中的纨取,心想:施殊,要来丹青院,那就让本小姐给点颜色尝尝,噢,不,“本公子”定然让你在丹青院的每一天都过的如同踏着彩虹在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