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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有告诉过你的……”只是你从来不信。不信不是因为那话有多么诡异离谱,而是秦苏压根就不认为自己会是王曦。
而秦苏郁结的也是这点,无论如何她不觉得自己会是王曦,即便现在很多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容不得她抵赖,她甚至还抱着那么一点点渺茫的希望,试图从司马熠的反应中找到破绽。
直到司马熠说出那句话,他才发现秦苏眼中的真实意图,那一刹那,他的声音断在半空中。
秦苏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一片灰暗,她是王曦这个讯息简直毁了她的信仰一般。
好半晌,她才道了一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司马熠心房一颤,这句话似乎有点耳熟。
他本想再说点什么,郗泓突然来报,“殿下,皇上请您入宫。”
司马熠嘴角动了动,看着秦苏无辜迷蒙的眼,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抚她的头顶。而这次,秦苏退了一步,司马熠的手空落落地僵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收回来,却突然不知道这只受到冷落的手该往哪里搁。
他道:“使团进京,我可能得忙一阵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秦苏没有对上他的眼,点点头。
司马熠又站了一会儿,终究没能再找出什么话来,落寞转身离去。
秦国使团进京那日,建康城非常热闹。秦苏没有出门,她窝在兰亭画了一幅画。
她曾经看过的资料中,似乎王曦最喜欢的便是画画,而且能一几天不出门。当时她很不能理解这是怎样一种心情,对于她这个每天都要出门放一次风才算活过一回的人而言,王曦的生活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可现在,她竟然也能一连几日只画同一幅画。
她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做不到,只是人不到那个时候,想象不出自己能做罢了。拿秦臻第一句话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就看你把自己逼得够不够狠。
司马熠走了三日,秦苏几乎三日没出过门。
卫泱满心惶恐,她不知道秦苏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形容。她试探过给她找些乐子,却始终没能博得她一笑。但幸好,她还在好好吃饭,一日三餐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多趋势。
卫泱担心地道:“秦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看看?”就算脑子没病,吃这么多,又不动弹,万一积了时呢?
秦苏却莞尔一笑,“我只是想修身养性而已。”
卫泱看看夜色已深,也不敢多做打扰,便退了出来。
卫泱刚走,一个黑影落在灯前,烛火摇曳了数下。
“修身养性?”黑影的声音带着戏谑。
秦苏依然未抬头,甚至没表示出一点惊讶,仿佛早料到他回来一般。
黑影靠近了几分,“秦家姑姑也懂修身养性吗?”
秦苏捏着笔蘸了蘸墨,“长乐王殿下也懂得鸡鸣狗盗之术吗?”
苻筌看了看她,轻笑道:“我只是来替我皇兄给你送分大礼。”
“苻戎?”秦苏终于抬了头。该不会秦臻又被苻戎抓到了吧?
苻筌兀自捏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点也不见外。
“听说秦姑娘是被琅琊王抓到晋地来的。若是秦姑娘真不愿意嫁给他,我倒是有办法。”
“……”
“今日安宁郡主向晋帝提出比试,你只要接了这帖子,输给她,一切麻烦迎刃而解。”
“赌注是司马熠?”
苻筌但笑不语。
“他竟然会同意?”
“他同不同意没关系,帖子是送给你的。”
秦苏定定看着这只狐狸。秦皇苻戎还有些真性情,可这个同胞弟弟,秦苏是知道他的狡猾的。
“你们暗地又想搞什么阴谋?”
什么永结秦晋之好,那都是屁话。能让苻筌这只狐狸亲自督办的,必然是大手笔。
“秦姑娘想多了。你跟琅琊王的事情,我听皇兄说起过,想必此刻姑娘也在为是去是留而徘徊不定吧。不如就将此交给上天。你跟安宁,旗鼓相当,谁输谁赢也说不一定。何况,现在满朝文武皆知她挑战之意,难道你想被南地士族看轻,笑骂你是缩头乌龟,得靠琅琊王帮你撑场面?”
苻筌知道,秦苏从来不是一个缩在男人背后的女人。
苻筌突然突然竖起耳朵,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秦苏也忍不住看向窗外。
“此事自然是你自己定夺,没人逼得了你。”说完这话,他便拱手告辞。
苻筌刚走,前门便听见了脚步声,单一,却稍显凌乱,很快,门板被人重重撞开,司马熠浑身酒气扒着门板,看着灯下的她,道:“阿檀,我回来了。”
那一刹那,时空像是突然静默了,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哗啦啦地转,秦苏抓不着,只是睁眼看着司马熠。
司马熠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便再没动弹。
果然,第二天,挑战书便送上兰亭。
司马熠在琅琊王府处理要务,接到禀报时,他手中的笔停顿了许久。
谢晟担忧地看着他,“殿下要不要去会稽山一趟?”
司马熠回了回神。
今早醒来时,他是躺在冷清清的榻上的,不是阿檀的房间,也没看到秦苏的人。他试探地找她,下人只道她上山踏青去了,直到他不得不离开,也没等到她归来。
“谢晟……”
谢晟一个激灵,琅琊王已经很久没这样直呼过他名字了,他赶紧拱手侧耳倾听。
司马熠看着他,接着道:“你说她是不是后悔了?”
谢晟本来很想安慰一下司马熠,可偏偏在这个节点上,又传来消息道,秦苏接贴了……
司马熠捏在手中的笔终于掉落到地上,谢晟不知道该捡不该捡,正踟蹰间,司马熠自己弯腰捡起来。
谢晟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得好听点,可以鼓励司马熠说是秦苏想赢得名正言顺,既回绝了安宁公主,也为自己在建康城赢得了名声,从此后,谁敢再嚼她一句舌根?
可说得难听点,拿堂堂琅琊王做比试筹码,且不说这种态度是否有轻慢琅琊王之嫌,但已经剔除了感情成分。
再想得多点,若秦苏就是想借此名正言顺地摆脱司马熠的婚约,也不是不可能。
司马熠坐到椅子上,神色有些颓败,他扶住额头,“让寡人静一静。”
谢晟拱手自觉地退了出去。
秦苏以为,司马熠会气急败坏来质问她。起初她也想过自己该找什么说辞来应对他,或者说刺激他,以泄心头之恨。可从晌午等到入夜,也没看见司马熠的人影,她却莫名地心头有些发空,就好像你处心积虑地干了一件坏事儿想博取父母的眼球,父母亲却视若无睹一样。
她并不知道,那天她睡觉时,那个她等待的人在榻前默默守了多久。
翌日秦苏起床时,看到案几上的一束野花,还挂着点水珠儿。
她四处望了望,并不见司马熠的人影,倒是谢晟一直候在门外。
见秦苏出来,谢晟挂上标准化的笑容,“秦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比试的内容昨天已经公布了。在所有人都以为女子不外乎比比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最多再像琅琊王为难那些女公子一样设什么九重关卡,拿条蛇来比比胆量什么的,结果,他们低估了北地秦人的彪悍。
安宁郡主提出的比试是对战。
双方各领一百人,攻关守阵,谁率先夺下帅棋谁赢。
这可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实打实的列兵对抗。建康城棋艺精湛的人不少,却没人这样玩过。于是此消息一传开,建康城再一次沸腾了。
“西池的武士如何?他们都是精兵,一个顶十个。”谢晟首先提出建议。眼神虽然淡却依然掩不住期待的光芒。
可秦苏并没能如他所愿,“我想在石头城选。”
“什么?”不要西池武士也就罢了,琅琊王府挑队侍卫也行啊,这些都是精炼的兵。纵使谢晟再淡定,听了这话也坐不住了。该不会秦苏真想输吧?
秦苏看着他不说话。
谢晟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迅速恢复镇定,但还是决定坚持一下。
“这次比试,虽然名义上是姑娘与安宁郡主的比试,但也是晋国跟秦国的较量。”言下之意,您不能为了意气用事而置晋国的威望不顾。
秦苏也不辩驳,只是看着他依然不说话。
谢晟头一次如此心虚,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只不过在秦苏挑选士兵时,她还是发现里面混了不少西池武士,但她并没有点明,而是精准地避开了这些人。
偷偷藏在一侧的司马熠只是僵着脸看着她挑人。
秦苏挑人也并不是没有规律,首先,她挑的是上过战场并且杀过人的,其次战斗力并不是多高,但也不算很差的。
正因为如此,司马熠的脸虽然黑,却还没能黑到底,好像秦苏还是他留了几分面子似的,只是当秦苏从人群中挑出王冲时,他的脸彻底黑了。
王冲是谁?
王芝画的兄长,王芝画被秦苏赶出琅琊王府,王冲即便面上不表,岂有不嫉恨之理,更何况,王冲这个人并不算琅琊王这边的……
秦苏挑了九十九个,便不挑了。谢晟和司马熠同时透出一丝渺茫的希望。郗泓甚至很和适宜地往秦苏身边站了站,论起战斗力,应战技巧,他在军中绝对是最好的。
秦苏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转向王凝。
王凝早热血沸腾了,只是方才秦苏的条件他自己没达到,此事又事关重大,他不敢随便毛遂自荐。
“王凝。”
话音未落,王凝兴奋了,郗泓颓了,司马熠的脸终于黑到底了。
秦苏挑完人,看向笑容挂得有些艰难的谢晟,“谢长史觉得如何?”
谢晟默默地汗湿了背脊,他已经感觉到某个人的眼光要戳穿他的脊梁骨了。
可是,他是一个有风度的长史,如何能出尔反尔,何况,是琅琊王自己说的让秦苏尽情挑,不要干涉。
于是他最终选择了无作为。
“姑娘看着好便好。”
“那就辛苦诸位兄弟从今日起开始闭关操练。”
司马熠走出石头城时,脑子里有一丝空白,谢晟跟了他一路,找了一个合适的间隙道:“也许,秦姑娘有她自己的部署,听说她在北地也是带过兵的。”
司马熠停住脚,看着夕阳映红石头山,道:“也许,她只是不想动西池武士而已。”
那些武士,是司马熠的一支利刃,是他最私人的东西之一,代表的是他琅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