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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斜,关闭坊市大门的钟声即将响起,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忽见南边窜起冲天火光,不由愕然。
永寿坊内早已乱成一团,许多人急急奔逃,不住高喊“走水啦”“走水啦”,街坊邻居们忙不迭将自家储备的水拿出来,水井旁边围了一堆人,急急忙忙地用木桶打水,敢去救火。
金吾卫得了令,也急急赶来,沈淮撸起袖子就开始救火,侍卫们劝不住,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和长官一起奋斗。
大夏民风淳朴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得则是水火无情,一旦火势没办法扑灭,很可能连自家都要遭殃。一家着火,八方救援,本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将军府的人虽知情况不对,偏偏自家统领又不在,几个主事的紧急磋商一番,咬了咬牙,不得不将一半人手给派了出去,千叮万嘱,务必让另一半的人手看紧密牢。
阿二瞧着心急如焚的人们跑来跑去,对常青的忌惮更上一层——他也想潜伏进将军府,奈何除了李三进门的机会,竟是没第二个破绽。
声东击西,谁都想得到,丽竟门的人提防李三,自然也不会漏了守备,反倒比平日更森严了三分。若不是常青早就吩咐了血影暗卫,待到黄昏,大家都有些疲惫的时候在这条街心放一把火,让对方明知是调虎离山,仍旧不得不派出人手帮着救援,再等七天也未必有第二个潜入的好机会。
忌惮归忌惮,他仍是趁着这个守卫松懈的机会,悄悄地溜了进去,冷不丁瞧见地下有几个石子随意堆着,知这是常青留下的暗号,他心中冷哼一声,朝暗记所指的方向赶去。
暗记一路指引,带他来到一处园子里,直指园中的假山,见假山旁的路上有几个奴仆模样的人在巡逻,阿二借着阴影一路躲避,待到靠得近了,忽抓了一把飞镖,猛地往朝几人身上打去!
伴着这个动作,他整个人也如猎豹一般扑了上去,将中了镖上麻药,身子酥软,还未来得及反应的仆役们杀了个干净,再将几人的尸体拖到一旁,勉强用草丛遮掩,草草处理了一番血迹,立刻闯入假山,寻到机关,一条暗道便出现在他面前,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阿二身形如电,闯了进去,借着幽暗的烛光往前走,就见地上已是横七竖八,一地死尸。有些穿着仆役模样的衣裳,应是丽竟门的探子,有些却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怎么看也像是犯人,不由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刚到转角,他忽心生警惕,往后一退:“阿大,是我。”
常青收回刀势,从转角出来,整个人都似被血淋过一般,一双眼睛却不带半点感情,越发显得他如厉鬼一般可怕:“我们兵分两路,去找出路!”
阿二听见“兵分两路”,下意识不愿,一边跟着常青走,一面问:“目标呢?”
“死了!”常青淡淡道,“我在这里待久了,时辰上略有偏差,动手慢了些,刚杀完就赶上了他们放火,丽竟门加派人手的速度实在太快。幸好我杀了个狱卒,取到了钥匙,将好些丽竟门关押的江洋大盗放了出来,才躲了过去。”
密牢的确很昏暗,想在这里清晰分辨时辰很难,阿二信了常青的解释,知他将丘羽杀了,心中一动,本打算寻个机会对常青动手,可想到方才修罗场一般的境况,终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们都死了?”难不成人手这样均衡,刚好同归于尽?
“没死完,还留了一些,我杀的。”常青淡淡道,“那些犯人有好些瞧见了我的脸,不死怎么行?”
阿二这才发现,常青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将军府仆役的衣裳,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刚要说什么,常青面色霍地一变:“不好,他们发现了!又来人了!快,快,兵分两路,寻出路!”
“之前的出路……”
“你是死的么?往假山口走,岂不是撞到敌人的网里去!”刚好前方一个岔路,常青二话不说往左拐,来了一句,“你去右边!”
阿二本能地不想听常青的,想也不想,竟跟着常青左转。
论对密牢的熟悉,他们自不会有丽竟门的人清楚,但见丽竟门的人四面包抄,将他们可以奔逃的区域越缩越小。阿二紧紧跟在常青后面,庆幸自己的决定——常青仿佛知晓此处地图一般,每次转得方向都正确无误,选的路线都恰到好处……
就在二人疲于奔命之时,忽见前方有了一点亮光,再细细一瞧,竟是火光!
常青下意识停住脚步,许是过于疲惫,又有些绝望,微微向墙的方向靠了靠,身子也习惯性地往前倾了一丝。
就在这一瞬,锋利的匕首没入他的左胸,却因为他的动作,刚好偏离了半分,离心脉也浅了几分。
常青缓缓转身,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阿二见状,面露阴毒之色,极是快意地来了一句:“好走不送。”松了右手,直接往火光中冲!
他认定常青必死无疑,匕首就没再往里头深入,更没补上一刀。急于逃跑,未曾回头的阿二自没发现并未倒下的常青面露讥讽,一只手往背后探了探,见右手沾上一大片血迹,狠狠往自己脸上摸了两把,转身就往另一条黑暗的角落冲!
阿二本以为丽竟门不止一条出口,其中一条看看通向被这场大火覆盖的区域,心道只要能活命,往火海里冲算什么。火焰还能遮掩他的一身血迹,让旁人以为他是受害者呢!哪怕头发都被烧没了,魏王看在他如此卖力的份上,也必会奖赏他!谁料他刚顶着熊熊烈火往里头冲,竟发现眼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比方才狭窄的道路却宽了不少!正因为如此,房中燃起的无尽火光才会让他以为前方就是火海。
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竟蒙蔽了他的双眼!
这,这,这……
阿二忙不迭扑火,往回退,谁料火怎么样也扑不灭,脚底也有些滑。不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光听声音就知道,绝对不止是一个人,也定不会是常青。
对了,常青——是常青将他往这里带的!如果不是常青露出绝望的神情,摆明了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他也不会确信这里就是出口,才想要拼死一搏!
阿二满面怨毒,想要说什么,火势却越来越旺,痛得他眼前一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丽竟门统领周航一回府,便见属下跪了一地。
他在宫中听闻火灾,已知事情有异,忙不迭向圣人陈情,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谁料还是晚了一步,就听属下们满面愧色地将事情交代了七七八八——人员的折损倒在其次,关键是,跑了一人。
丽竟门密牢的入口只有一处,便是假山口,只要派几人守着,无论什么玩意都别想出来,谁料敌人……竟还是跑了。
周航听了,不住皱眉:“你们见那人浑身血污,背后还插着匕首,一旦翻转过来,或者贸然将匕首拔了,都可能有性命之忧,又见他穿着是咱们府上仆役的衣裳,便没多想,甚至连他的面孔都不曾细看。察觉到他有呼吸,就将他给抬了出来,好生安置?”结果人家活蹦乱跳的很,干掉两个守卫,一溜烟跑了,连个踪影都找不到。
属下们讷讷地点头,不敢看自家统领。
重伤濒死的同僚也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派人搜寻、抓捕潜入者,自然也要救一救同僚。谁能想到敌人奸猾至此,生生往自己身上捅匕首,以逃过追捕呢?与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相比,那个被活活烧死,两条腿和腰彻底成了焦炭,面目虽保留下来,却因为痛苦而扭曲得不正常的潜入者,简直是无辜无害到了极点。
不,不对,如果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插刀,断然捅不到那个位置。只怕是一人心生杀意,想要独吞成果,另一人将计就计,反将了对方一军,非但将之除去,还借此逃生。若非如此,那些油迹,还有黑乎乎的,炮仗里填的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周航知他们避重就轻,事已至此,也不再追查谁的过错,便道:“此事应当彻查,你们且留心了,先将对方的身份给查明,我去宫中向圣人请罪。”
“统领——”有个探子乍着胆子说,“这个人,小的好像认识。”
周航拧眉,问:“你认识?”
“他,有些像小的一个老乡。”这人也有些不确定,为了逃脱责罚,一股脑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小的家乡民风剽悍,百姓体格也颇为健壮,多有去做护院、镖师的,也有好些入了绿林,此人便是其中之一,听说混得十分不错,将妻小都接了过去……”
见周航面露不快之色,探子急急道,“但很早就听见他犯了事,被官府抓了起来。”说到此处,探子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他加入得就是名噪一时的‘飞马贼’,统领应当听说过。”
周航心中一突,脸色也沉了下来:“此话当真?”
“小的敢以性命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