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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贺接过电话顺手挂上,打开播放器,里面阴沉低压的声音在阴风中刮进耳朵。
丁陡,“......”
这样不太好,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那个什么。
他想了想,赶紧又打过去电话解释说,“那个...不小心挂了的。”
绍耀那头冷笑,死小子,别让他看见!
绍耀突然说,“你和他睡一起?”
“嗯...是。”
绍耀的脸沉的不能再沉,肚子里直往外翻酸味儿,幽黑的眸子够上几点灼灼星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到白日里豆丁放在手里揉捏的感觉,一时间身体燥热发闷,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绍耀——?你睡着了吗。”丁陡迟疑地问,绍先生又不说话了。
绍耀嗯了声,眼眸低沉幽暗,“睡吧,别太晚了。”
“......好,晚安呐。”
挂了电话,绍耀走回自己的屋里,默默躺在洗的散发着清香的床上,闭上眼睛时脑中凶猛涌上来更多关于那人的片段。
浅笑的唇角,惊讶的模样,清润的眸子,遇见好吃的会忽闪的鼻翼......
绍耀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将手往下移。
谁能想到绍老大也会有自给自足的那一天呢。
谁能想到他也会有想着一个人想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那一天。
他想给他的感情藏在幽暗深情的双眸下,只等着有一天,从笼中破茧而出挣扎着和他缠绵交错没有分离。
四月一整个月都是郁金香的花期,阳光倾洒将浅黄色的光晕落在肩膀上如同颤动的蝴蝶轻盈跳跃。
丁陡和温贺在家门口等罗钰,临走前丁奶奶犹豫再三期期艾艾的说,“小丁,对门家的姑娘回来了,你俩见见行不行。”
丁陡无奈,“奶——”
丁奶奶连忙说,“就想让你俩先见见,先认识一下就行啊。小丁,你身边没有姑娘照顾不行的。过不了多久你也二十三了,也该娶媳妇了。我家小丁长得这么好,姑娘都喜欢的。”
温贺紧紧扒住丁陡的胳膊,丁陡一手握着导盲仗,摸了摸温贺的头,贺贺小小的叫了一声,“宝贝儿。”
丁奶奶叹口气,“奶就是想让你见一见啊。”
见一见,她也不求别的,见一面,她家小丁除了看不见,哪儿都好,怎么会没人心疼呢,她都疼了啊,想有人能在他身边,想的心都疼了。
丁陡心口一时发酸,只好道,“行吧,您问个时间,我去。”
“哎,好好,我这就去找人家。”丁奶奶抹了把干涩的眼睛,看着丁陡小心翼翼牵着温贺走出家门,低声喃喃,好人有好报,一定会的。
罗钰是坐车来的,里面一个微胖憨厚的男人开车停在路旁,罗钰抿嘴笑着,“小丁快上来。”
听着罗钰和那男人笑着交谈,丁陡下意识轻抿下唇,眼尾勾出清浅一抹朝阳,每个人都应该有幸福的,他也会有的。
推拿店的生意不温不火,自从发生了那事儿后,刘四海老脸也放不住了,看着人家小孩都没多说一句话,自己也觉得难堪,也没再找丁陡的事了。
店里中午下的是鸡蛋面,丁陡怕温贺吃不饱还买了一盒锅贴给他,才刚十八正是长身体的个子,他家贺贺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丁陡捧着碗小口吃着面条,味道清清淡淡,挺普通的家常饭。
正吃着的时候温贺突然说,“宝贝儿不去。”
“?”,丁陡咽下面条,握着筷子的手腕一动,上面挂着的闪着黑色星光的小小东西在他瘦白的手腕上摇晃,一晃就好像撞进了温贺的心口。
“不去。”温贺倔强的重复了一遍,目光认真哀伤的盯着丁陡。
丁陡放下碗筷,“不去哪里?贺贺。”
温贺猛地抓住丁陡的手将他带起来,丁陡一时不察小腿撞在桌子上,被温贺踉跄拉出店外。
丁陡弯腰揉着腿,仰头小声说,“贺贺,你怎么了?是不是没吃饱啊。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的。”
温贺眼睛一红,唇角颤抖着绷直,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也蹲下来,忐忑迟疑的伸出手放在丁陡的膝盖上,似乎是想要帮他揉一揉撞疼的地方。
丁陡摸索着握住他的手,“不疼的。”
温贺沉默的点点头,“宝贝儿不去见姑娘。”
丁陡一怔,哑然失笑,现在都已经是中午了,温贺竟然一直想这件事想了一上午吗。
“贺贺,我不去的话奶奶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奶奶伤心,所以我带着贺贺去见一面好不好?”
温贺看着他,唇角朝上卷起小小的弧度,不是笑容,而是带着些许落寞和无法看懂的悲伤。
“绍耀。”他说。
丁陡惊讶,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听过温贺说谁的名字,就连贺贺住在他家里时也没听过贺贺叫奶奶,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喊过。
丁陡知道温贺的情况,所以从来都不勉强温贺,任由他缠着自己。
可现在他家贺贺竟然突然叫了绍先生的名字。
丁陡微微笑了笑,轻声说,“贺贺喜欢绍先生?”
温贺大力的点头,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那男人对宝贝儿很好很好。
看不见温贺的点头,凭着感觉,丁陡扶着温贺站起来,蹲的时间长了,脑中一时犯发晕,他闭了闭眼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贺贺喜欢绍先生。
他应该高兴的,贺贺从来都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感情,医生说过贺贺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人的感情,也许这些年他的病好了,他也会喜欢上别人,喜欢一些东西,就像那日他发现贺贺喜欢花鼓戏一样的自然简单。
丁陡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然会有那种从心头涌上喉咙发闷发涩的感觉,仿佛有人用细小的银针扎他的心口,一下一下,疼的他不知所措。
九年前,当他站在他面前冷着小脸认真的说,“你妈妈说了你是我的宝贝儿。”
那一年,父母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猝然离世,丁陡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痛苦沉沉的压着他的肩膀让他瘦小的身体几乎站不稳。
他躲在医院僻静的角落期待自己也能立刻死去。
然后有个很小的孩子说,你妈妈说了,你是我的宝贝儿。
那场车祸惨烈的无法形容,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突如其来的迎面相撞,车子打滑当场翻车,甚至其中一辆穿透护栏掉落山下。
山道上残留的车子里爬出一个身上布满血污的小孩,他表情落寞安静,从翻倒严重变形的车子里爬出来冷眼看着面前一幕。
他默默的走到对面的车子里,看着里面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她艰难伸着头,肩膀之下被死死卡在严重变形的车子里,她忍着剧痛在微曦的阳光中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安静的凝望她。
她努力朝他露出个安详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宝贝儿,我的宝贝......”
谁都无法想象,无法理解,无法知道那一刻温贺想的是什么。
他成了那场车祸的唯一安然无恙的幸存者。
他在医院的角落找到缩成一团绝望恸哭的少年,小小单薄的身体安静的注视着满脸泪痕的丁陡,他歪了歪脑袋,说,“你是我的,你妈妈说你是我的宝贝儿。”
可那一刻丁陡突然觉得也许父母从来都没有离开他,心疼着,宠爱着,一次次叫他宝贝儿。
只是现在,这个人换了,换成这个小小的孩子。
温贺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他生下来就人格不健全,冷漠孤独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那一天,他多了个宝贝儿,在角落里泪流满面的宝贝儿。
从此共同相依为命。
丁陡笑了笑,笑的有些伤心,贺贺的病好了吧,会好的吧,他说他喜欢绍先生,喜欢芍药花儿。
“我知道,贺贺喜欢他,喜欢......就好。”
温贺抬头,惊讶的看着丁陡难过的垂下双眸,那双好看的只有黑色世界的眸子闪着一种温柔悲伤的光晕。
温贺伸手搂住丁陡,小声的说,“宝贝儿不去见姑娘。绍耀!”
丁陡脑中一时乱了,阳光晒在他身上却有种凉薄的感觉,他点点头茫然的说,“我不见,不见,我......带贺贺去见绍先生。”
四月中旬时,洛安市城市规划局召开了一次会议,各大公司分别递上了自己的策划方案,初次招标的见面会上除了本土公司外,外企里就属世纪卓越的企划方案最吸引人,最具有古国特色。
市公园外的那片土地的建设规划极大程度的用上了周边环境的分析调查,就仅仅世纪卓越绍总经理手中的那份3d模拟动画图就让不少内行人赞赏。
晚上九点的宴会,徐则辉一身黑色西装与绍耀站在一起,两人皆是风度翩翩,绍总经理更显得敏锐沉静,让不少出席的商业人和官员心里一赞。
这次商务宴会来的人不少,其中一部分是外省合作企业,绍耀来者不拒,无论是生意伙伴还是借故搭话的人一概处理得当。
章咨岳也是第一次出席这种正式的商务宴会,完全不是小孩子的打闹嬉笑,而是非常严肃高格调,也不是电视剧上面演的奢华浪费,就是纯属一个严谨正式的商务宴会。
章父笑呵呵的瞪一眼章咨岳,低声道,“你也是公司的股东,去跟人家世纪卓越的老总学学去,人家也没比你大上几岁。”
章咨岳撇嘴,这些人都是做生意的,一个比一个精明,他根本就懒得来,还不如跟朋友夜场嗨。
拿起一杯香槟,章咨岳朝绍耀走过去,“绍先生,您好,我姓章”
绍耀颔首,“章先生。您好。”
章咨岳磨磨蹭蹭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道,“绍先生的公司对临安门商业街做的规划非常成功,听说已经申请了3a级景区了,我是来恭喜您的。”
绍耀淡淡的嗯了声,和他浅浅碰了一下酒杯。
章咨岳无话可说,只好干笑两声走了。
章咨岳刚走,徐则辉端着盘小点心走过来,“唉,既然想要恭维就先搞清楚嘛,我们明明是4a级景区,临安门可是我们公司第一个策划,我的心肝宝贝儿啊,恨不得别人多夸几句呢。”
绍耀瞥他一眼,没说话,就是听到这声宝贝儿的时候心头一动,刹那间眼眸添上一抹温柔。
他伸手拿走徐则辉盘子里的一粒花生豆。
徐则辉,“......”
“大哥,你减肥啊,一晚上就吃这一粒豆子?”
绍耀放下酒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下时间,晚上九点多了,他手机屏幕上是丁陡坐在车里正傻了吧唧吃冰淇淋的照片。
用手指轻轻摩擦,电话响了两三声就被接住了。
“睡了吗?”
丁陡听见绍耀的声音有片刻的恍惚,温贺正带着耳机闭着眼睛听歌,安静的像一只休憩的猫咪。
“嗯,还没。”丁陡敛下眸子,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突然冒出一朵粉嫩的大花,花瓣迎风起舞花香透过空气传入他的鼻尖与绍耀微带低沉的嗓音构成一幅高挑沉静的背影。
匆匆说了句,“我让贺贺接电话。”
丁陡摸索着拍了拍温贺的肩膀,将电话递给他。
温贺缓慢的眨眼睛,表情淡漠的接住电话一声不吭。
绍耀,“......”
额,把电话给那死小子干嘛!
他又没说要找他。
丁陡没听见温贺说话,也不知道那头绍耀说了什么,他碰一下温贺的手,小声说,“是绍耀,你说话呀贺贺。”
温贺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清秀的眉梢微微皱起来,眼尾一丝疏离清淡,他默默盯着缩成一团落寞坐在床边的宝贝儿,皱了皱眉,嫌恶的将手机扔了过去。
他一点都不想听绍耀说话!
那人是跟他抢宝贝的!
丁陡摸着手机重新拿起来,抿着嘴巴小声说,“贺贺他正听歌呢。”
绍耀,“......哦。”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陡撇嘴,微微撅起来嘴巴,不知怎么自从他今天知道贺贺喜欢绍先生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茫然的状况下。
心口微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为了贺贺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因为喜欢的人是绍耀......
绍耀眼底幽暗,“你不高兴我打电话?”
“不是......”
“今天遇到麻烦了?”
“没有的”
“那是没吃饱?”
“怎么会”
丁陡拿手指在被子上胡乱的画。
绍耀想了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时美的他直冒泡几乎要笑出来。
“想我了啊?”
丁陡拿着电话的手一抖,立刻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