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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惟扬转过头,盯着那个掌柜,一字一顿道:“没有地窖,没有密道?”
赵霜意在一边,分明看到那掌柜的额上渗出了冷汗。
元惟扬作势要接着按下去,那掌柜登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扑上去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元三少爷,您……”
“还不肯交出那个为难卫五姑娘的人?”元惟扬眉心轻压,他长得好看,连这动作都带着几分危险的美感。
“三少爷,这不是咱们不肯,是不能……”那掌柜的声音几乎是哀求的了:“那是……那是我们家的少爷啊。”
“你们家的少爷?”元惟扬一怔,失笑道:“你当我是乡下来的不成——曹郎中膝下只有一女,哪儿来的少爷?”
“才从族里过继的……”那掌柜嗫嚅道。
“难怪有眼不识泰山,连定远侯府的姑娘都敢得罪了。”元惟扬冷笑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这个人,多半也还在你铺子里,是不是?我倒是并不想为难你——曹郎中的千金先前是内子的大嫂,碍着这一层情面,我也没心思叫曹郎中不堪,提你这么一句,听好了!刚刚那一声,我是没听到,可我不知道定远侯府的几位听到了没有。你交不交出你们家的少爷,我也无所谓,但我一样不知道定远侯府的几位有没有想法。”
“这……”
“人既然不在店里,说不定就在这什么密道地窖里头呢。”元惟扬悠然道:“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绸缎铺子里头还有这种所在,不过或许定远侯明白。你们说,是不是?”
那定远侯府进来的几个家丁在家里头倒也都是有头脸的,难不成还能有傻的?听了元惟扬的意思,自然是各自领会,鼓噪起来:“原来是这样!一间铺子修这样见不得人的所在,难说有什么鬼主意!咱们回去,请侯爷做主,说不准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功哩!”
元惟扬眼眸朝着那掌柜的一转,微笑道:“还不肯交出来?你自己想想吧,是一个过继过来的少爷要紧,还是你们曹郎中的仕途要紧。”
他这意思自然是要逼那掌柜将“少爷”交出来了,可谁想那掌柜的头皮一硬,道:“恕小的不能从命。元百户在这儿搜出了什么来,小的管不着,可若是把少爷带出来交给了定远侯府,小的没法交差。”
元惟扬一怔,赵霜意却是明白过来了。
他只是这铺子的掌柜,又算不得曹家的家奴。曹郎中完蛋了关他什么事儿?这铺子里的密道也不是他修的,他很有可能把自己开脱清楚呢。到时候在京中别的哪家铺子干活儿不好活命?可他若是把自家少爷送出去了……定远侯府十有□□也不能真把这位新少爷给弄死弄走,他这做掌柜的今后在少爷手上能有好果子吃吗?就算被赶出了曹家的产业,旁的雇主也会想着这人不仁义,怎么会给他好处?
这一出关窍,大概是元惟扬怎么都想不到的。他不会明白这看着忠于主家的掌柜怎么会拿自家老爷的前程性命不当一会事儿,然而骑虎难下,对方话都说出来了,他难道还能自抽一耳光般就这么放弃这个话题?
元惟扬笑了一声,道:“好。”
他的手往下重重一按,方才那嘎吱的摩擦声又响了起来,在铺子中两排货柜中间,一块地板下沉,一条密道现了出来。
“去搜吧。”他对定远侯府的人道:“小心些。”
定远侯府那家丁头子向手下几人一挥手,那几名家丁便鱼贯进了密道。他自己却不行动,反倒向元惟扬行礼,道:“多谢三少爷仗义——只是不知道,三少爷如何知晓这店中有密道?”
莫说元惟扬了,连赵霜意都听出了这话里头有个坑。此人问得狡诈。
元惟扬的手抬了起来,道:“简单得很,你看,这铺子里头处处齐整,箱柜子上的料子头头相对,独有这一处的料子与旁的几匹摆放不齐,显然是方才有人动过了,若是细看,这里的木纹也与旁的地方不同。”
“三少爷当真心细。”那家丁头子难免有些讪讪。
“不是心细,不过是知道罢了——前后门都走不出去,难道那登徒子能飞了?势必还在店里!你看这些个伙计,有谁裁料子的手艺不娴熟?可见不是他们了。”
那家丁头子脸上扯起一个笑容:“三少爷进门之前,不就说……”
“我进门之前,你就告诉我了,前后门都被你们堵了,你们进门还找不到人。”元惟扬道:“进来之后不过是自己多看了几眼——这很难么?”
那家丁头子点点头,谢了元惟扬几句,却是有些心不对口的样子。赵霜意看在眼中,难免有些厌恶——他多半是想借着“镇远侯府知道曹家铺子有地道”这事儿发挥发挥呢,真是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
正在这时候,下去的几个家丁揪扯着一个一身锦衣华裳的年轻男人上来了。赵霜意看着,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那人穿着打扮和京中的公子哥儿们比毫不逊色,只是模样慌乱,一边被几个家丁钳小鸡一样抓着,一边还在挣扎扑腾,嘴上不干不净骂个没完。此时正说到“我叫我爹把你们都丢下大牢里去”,张狂无知的样子,实在叫人看着厌恶。
元惟扬扫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却是什么也没说,反倒是转过了身,对那家丁头子道:“再下来就是你们两家的事儿了,我是不便再插手了,你们该怎么就怎么办吧——堵着的路,能让开了吗?”
那家丁头子忙不迭道:“让,当然让。三少爷慢走。”
元惟扬举步要走,却在经过他的时候瞥了他一眼,眼神如锋利的冰锥:“你忠心姑娘,是很好的,只是下一回不要堵着别人的路!京城里头,如曹郎中一样的人物自然不算顶天,可贵府也不是一等一的人家。做事儿太张扬,怕是叫人疑惑侯爷平素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那家丁头子打了个寒颤,还没定下神来想好怎么应答,便看着元惟扬赵霜意带着镇远侯府的下人们走远了。
上了马车,赵霜意才道:“三少爷先前就知道那铺子里头……有个密道?”
“是。”元惟扬道:“密道通到北衙。”
“什么?!”赵霜意一怔:“北衙?!那……那个无赖一样的少爷,怎么不沿着密道逃走,反倒就停在那里让人抓?”
“从铺子里头下去,能到的只是一间密室,密室墙上的机关开了,才能看到下一段路……”元惟扬道:“曹郎中是工部的,寻访一些做这事儿的奇人,倒也不稀奇。那少爷刚刚过继过来,不知道下一个机关怎么开,也是合理的。”
“你却比那无赖还知道得清楚呢。”赵霜意笑道。
元惟扬笑笑,却不说话了。他并不曾告诉赵霜意他是如何了解这条密道的,赵霜意也就不问了——看着他这样子,她总觉得曹郎中和他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或许那也和上辈子的事儿有关……
她不想再多问哪怕一句他经历过什么了。马车向前行驶,两个人直到回了侯府也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回了房,丽藻和宝荇打算给赵霜意卸妆的时候,见她摘了帷帽一脸泪痕,却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的?”丽藻小声问:“咱们从尚书府出来的时候,姑娘……三少夫人还好好的呢。”
“他路上给我讲了个故事,叫人听着难受。”赵霜意信口道:“听着听着,就听哭了。”
丽藻哪儿会信这个,与宝荇对了个眼色,正要再问,元惟扬却进来了。碍着他在,她们便是觉得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也只好先打住,什么都不多问。
元惟扬却直走到赵霜意身边,从丽藻手中抽了沾湿的帕子,轻轻压在赵霜意脸上,道:“这么的,眼睛有没有舒服些许?”
“嗯。”赵霜意应了一声,也不动弹,就这么毫不腼腆地接受元惟扬的伺候——他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残妆擦拭干净,又从丽藻手里换了干净巾帕再原样儿揩一遍,模样温柔细心,倒是叫两个丫鬟生了怀疑。
这看着,也不像是小夫妻两个吵架的模样。难不成真是姑娘说的那样,听他说了个故事,心有所感给听哭了?
元惟扬却是压根儿没注意到她们的念头,他将赵霜意的脸擦干净,道:“明儿个怕是就不能陪你了。”
赵霜意一怔:“怎么?哦……你若是有事儿,去办便是。”
“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如今怕有事儿要找我了。”元惟扬苦笑道:“我刚刚听说,陛下下旨……废了我姐姐的太子妃……她明天就回来了。”
赵霜意原本正自己动手从高挽的发髻上拆沉重的钗子下来,听了这句话,眼瞪得溜圆,手也僵在了空中,深吸了一口气,方道:“当真?!你不是在逗我?!怎么会突然废了太子妃呢?若说是因了先前谋杀那事儿,也过去很久了啊,当时都不曾追究……”
“不是因为这个,是……昨儿我姐姐和太子殿下打了一架。”元惟扬道:“只是听说罢了……不敬夫婿,放在寻常人家也该休妻了,更别说是太子妃……今儿个咱们刚走,陛下便将我爹召入宫中狠狠训斥了一通。”
赵霜意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史前怪物,半晌才道:“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打架?我不信,她这是不想做太子妃,还是不想活了?这……陛下要是有心,足可以治罪,还能累及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