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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霜意虽然烦急,却半点儿不敢显露出来,忙打发了小厮回院子取元惟扬外出的大衣裳直接送给他去,又道:“你同三爷说,一切机宜从便,若真有人怀了坏心思,千万当心哪。”
小厮答应一声飞跑出去,朱氏才看着赵霜意,叹一句:“你这孩子……”
“娘这是怎么的?”赵霜意道。
“没什么,不过是想着你还托嘱他这句话,虽说没什么用场,到底是夫妻一片心思。”朱氏看了陈氏一眼,复又道:“若果然是人家设好了局等着然儿钻,却叫扬儿给拦下来了,转头你要好生谢你弟弟弟妹!”
陈氏这时候该应承的,只是想着家里男人如今极可能是朝着人家的心思去,又哪儿有心思说话?眼中都快掉下泪水了:“若真如此,定然是少不了谢的……可是,弟妹,你说……你说他们真的会这般不死心么?咱们都已经这样儿了,还要把太子的事儿往咱们身上推?再者,咱们家可和火器营那边儿半点牵连都没有啊。”
赵霜意匆忙扯了个谎出来,又怎么能顾得十分周全?听陈氏几句话间便将这谎言戳漏了多半,也只好摇头:“我自个儿这么想的罢了,谁知道三爷是想什么呢?若是有旁的因由,我不知道的,那也是难说的。不过,这差事不该大哥去办便是了。”
“也不知道是因了什么。”陈氏叹了一口气,道:“娘,弟妹,我先回去了。我总觉得……这心里头猫抓似的。”
朱氏道:“难不成就你一个人惊心?我这做娘的也怕着呢,罢了,到底你年小,不经事儿的,你去吧——宜儿,你留下。”
赵霜意答应了一声,陈氏便领着元果儿出去了。陈氏见这一双母女走远,才道:“你同娘说实话,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扬儿追他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有人陷害,我是不信的,谁敢在这个时候祸害咱们家?这差事到底有什么去不得?!”
赵霜意眉心一颤,她咬着嘴唇——到底哪里叫朱氏看出蹊跷了?但无论如何,此刻怕是瞒不下去了。
“娘。”她眼神一瞟,示意朱氏屏退下人。便是这么的,她还是走近了朱氏身边,在她耳边前轻声道:“围场里的火药是有机关的,若是动了那机关,怕是整个火药库都会炸起来……”
朱氏面色一变:“那杀千刀的畜生难不成想动了那机关,将过去起火药的人都炸死?!”
“他牵涉这样的罪案,千刀万剐是跑不了的,家里头罚没充军流放株连也是少不了的……左右也是一死啊。”赵霜意道:“咱们也不知晓这人会不会真做这般事情,只是……只是有这么一点儿危险,三爷哪儿能看着自家亲兄长去冒呢?”
“这真,真,真是……”朱氏浑身都颤抖起来,她眼中大颗大颗的老泪往外冒:“然儿他们走了有时候了,也都是骑着马赶着车的……你说,扬儿能赶上他们么?”
“三爷骑的是快马,一定能追上。”赵霜意道:“拉火药的是牛车,走不快的。”
朱氏右手紧紧压着胸口,道:“要么早点儿追上,要么……要么就别追上……宜儿,你看,我只有两个儿子呀!统共只有果儿一个孙女儿,若是……若是他们都出了事儿,老婆子真活不成了!”
她说着,左手便抓住了赵霜意的手腕。
赵霜意明白她的心思——若是元惟扬能拦回来元惟然,那是最好的,若是真追不上,那也就罢了,好歹府里头还有一个儿子在。就怕元惟扬追上了,可也已经进了那些火药能伤及的地方了……
“娘宽宽心,吉人天相。”赵霜意想着,也怕了起来。
元惟扬该是知晓那些火药的爆炸范围的,若是要去拦个旁人,定能全身而退。可如今会死的人是他亲哥哥,他还能自持不追进去么?
“他们,没事儿的,是吧?”朱氏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这儿媳妇是个天神,她说没事儿就断然没事儿。
“是,没事儿,娘可别哭。”赵霜意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仔细哭花了妆,叫人看了乱猜疑。等他们回来了,倒成了笑话呢。”
“我这一辈子没害过人。”朱氏紧紧拉着她的手,道:“皇天菩萨也该看顾我些!总不能叫我元家断了香火啊!”
“娘可别这么说。”赵霜意道:“这事儿……要不要唤人知会爹一声?”
“知会他抵什么用场,他那一把老骨头……”朱氏道:“你别走,宜儿,你陪着娘。娘心里发虚。”
“是了,媳妇不走。”赵霜意应了:“我叫丫鬟端盏参汤来,我端进房来与娘吃。如何?”
“去。”朱氏这才松了手。
赵霜意走到廊下吩咐了丫鬟,这才瞥了自己手腕一眼——先前叫朱氏抓住的地方已然是一片血紫了。
朱氏吃了参汤,总算是好了一点儿。她慢慢呼出一口气,看着赵霜意道:“你就不怕?”
“我家的别业在围场左近,若是我们去,带着丫头小厮,有马车牛车,也总要走一天的。便是念着兵士们走得快,大半天也是要的。三爷骑着快马,多半半道就追上了。”赵霜意道:“便是再危险,又怎么的,咱们不去,不就是了么?”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做娘的,心里头放不下啊。”朱氏道:“我可就这两个儿子……”
“媳妇儿们不也就只有一个夫君?”赵霜意轻轻道:“他们定能回来的,娘,别怕。”
朱氏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却也不说什么了。
元惟扬到得天擦黑了才回来,也顾不得风尘劳顿,先去朱氏那边说了话,才回了自己房中。赵霜意早听小厮说三爷回来了,待他进门,忙迎了上去,道:“那事儿如何了?”
元惟扬瞥了侍立的丫鬟们一眼,笑道:“见得夫婿奔忙,不说先备下美酒佳肴,倒是问别人的事儿。”
赵霜意一怔,忙向丫鬟们嘱咐了,令去厨房里叫几样容易克化的来。元惟扬既然怕叫下人们听了去,她也就配合着演下去了,因带了笑,嗔道:“你这急匆匆出去的,自然是要紧事情。我不过关心这事儿一句,哪里是不关心你呢……快换了衣裳吧。娘那里,可去过了?”
元惟扬点点头。
赵霜意此刻倒也不大想问他这一回出去如何了——以元惟扬对兄长的关心程度,那边儿的事若是没处理妥当,他是绝笑不出来的。
须臾丫鬟们从厨房里头热好了时常备着的几样细点粥饭并菜食来。元惟扬虽饿了一天,这时辰晚了,也不多吃,不一会儿便放了筷子,漱了口,叫人伺候安置了。
待入了帐,他方道:“那事儿……他是不肯回来的,毕竟是陛下给的差事,总不能就这么跑了。我便叫他将那人捆了,到了围场,叫他一个人上去开那囤火药的地方的机关,别人只在远处看着便是。”
“那火药炸开能伤多远的人?”
“这我倒是不清楚,依着查出来的量看,停在一箭地之外,该当是无妨的了。”元惟扬道。
“万幸是追上了,说了这话呢。”赵霜意道:“如若大哥就这么去了,跟着那贱皮子上去……你是不知晓,今儿娘都急哭了。”
“我怎么能不知晓?她问你缘由,你不是同她说了?”元惟扬道:“我回去见她,她眼眶子都是红的。也不知怎么和我爹敷衍过去。”
“万幸是无妨了的。”赵霜意道:“你回来了,我心里头就安生了。大嫂那边若是知道了消息,也便妥当了。”
元惟扬笑了笑,道:“果然上天还是看顾咱们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脸上的神色都是侥幸的。赵霜意明白他的感受——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呢?更况元惟扬能重活这一辈子,怕是多半都为了保住他的家吧……
元惟扬和元惟然这一对兄弟的感情可还真不坏,倒是比不得人家说的那些个大房二房争夺家里财势的勾心斗角。若是放了那个心怀叵测的人,如今日这般长兄要去送死了,做弟弟的怕就不会这样急死忙活赶去通风报信——毕竟,若是做哥哥的没了,爵位可就只能给嫡次子了。
这想法,她偶尔会想到,但并不会和元惟扬说,连自己也不会十分当真。一家子兄弟,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何苦咒人家死呢?元惟扬承袭不了爵位又怎么的,他们夫妇还正好清闲呢。
第二日早上,赵霜意有心,便早起了几分,去朱氏那边问安。这一回却是陈氏共元绪都在,一家子正坐着说话,见她进门,陈氏先带了几分笑意,元绪却是冷冷一瞥,也不说话,却也没做出什么更无礼的举动来。
赵霜意一心告诉自己就当看不到她翻白眼儿,一个个行了礼,才坐下。朱氏看她也十分亲切,道:“昨儿个扬儿回来晚了,可吵着你了不曾?”
“哪里就吵到了呢,做媳妇的总该等他回家才是。”赵霜意道:“他不回来,我心也是悬着的,怎么能安心歇息去。”
“倒是累着你们两个人。”朱氏叹道:“这功劳啊,也有一半儿,是扬儿的。”
陈氏虽然不曾听到赵霜意同朱氏说的那些话,到底也能猜出几分蹊跷来,此刻道:“若这真有什么功劳,全算给三弟也是妥当的。大爷素来都是一腔子热血,心思却简单了,遇到这般为难的事儿,怕是不能成的。”
元绪瞟了她一眼,道:“功劳都给三弟?嫂嫂也真是大方。今后怕是将爵位也让给了三弟才妥帖。”
她这话说得,叫陈氏当即变了脸色。微妙的是,朱氏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却并没有喝止女儿的“胡说”。
赵霜意看在眼里,忙道:“姐姐这是说什么话?三爷绝没有那个心的。”
“我三弟原本该没有那个心,现在……谁知道呢。”元绪冷笑道:“谁家妇人不盼着自己的人做侯爵?”
“这话说的是,自然是谁都盼着夫婿封侯拜将的了。”赵霜意道:“只是若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同自家夫婿一路高升两桩只能取一桩,我倒是只盼着咱们一家上下和睦呢。一家子人同心协力,怕没有官儿做,没有仕途走?难说今后一门封两个侯爵呢!若是家中兄弟相争,叫人看出端倪,挑拨利用了,说不准现有的荣华富贵都捐弃了。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朱氏却插话了。她是老夫人,说话自然人人都得听。元绪也便不再说了。只是赵霜意看在眼中,却总觉得这一些对话有些怪异。
朱氏这是有心探她口风?还是……昨儿朱氏说的那些话,怕两个儿子都折了的话……
她突然就觉得心脏跳快了那么一些。
这一日镇远侯府倒是如常了,只是到得天色擦黑,街面上便起了流言,许多百姓奔走相告,只说围场炸了,那声势比什么都大,直炸得一地残肢断腿。
这言语,元惟扬是不信的,听了也只是冷笑,道:“一地残肢断腿?若是他们不听我劝告跟了过去,怕是要死几个人,但如何也不至于炸出一地残肢断腿来。”
“百姓无知,流言夸大也是有的。”赵霜意道:“不过,我还是怕娘和大嫂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围场也算不得远,大不过后天就回来人了。”元惟扬很镇定,倒是轻轻拍了拍赵霜意的头:“你们妇人啊,见不到人,就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