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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还没过,俞婉然看见柳木和曾青鬼鬼祟祟的带着沉甸甸的包袱走了出去。
两人将最后一个钱袋扔进了一家农户的院子里。二人坐在房顶,曾青问柳木,“做救济百姓的大侠感觉如何?”
“只可惜我不懂武功,要不然我一定要做个救世大侠!专杀那些贪官污吏,把他们贪来的银子再还给百姓!”
曾青环视着四周,叹了口气,双手托腮,说道“有时候我倒是挺羡慕这些村民,夫妻二人种田织布,安安稳稳的,多惬意。”
“算了吧。那只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如果他们的生活真如你想象的那么好,那咱们也就不用大半夜的装大侠给他们送银子了。他们每年要向朝廷纳粮,若是遇到战乱朝廷还会征粮。若只是征粮还好,要是再征兵,家里的只剩下妇女和孩子,种地都成了问题。偶尔再遇到土匪打劫村子,这些只会锄地的庄稼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就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周围有山有水,织布耕田自给自足。没有那些世俗琐事打扰,也不会有朝廷征兵征粮”
“那有什么难的,深山老林里不是有的是这种地方。护国寺的后山不就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有山有水,能种菜,而且还有肉吃!不过那种日子一定很无聊的,就怕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会嫌闷。”
曾青小声说道“若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自然就不会觉得闷。”
柳木说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累,想要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不再做柳家的大少爷,不用继承爹的生意,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
“你觉得累了,我也厌倦了原有的生活,看来咱们还是同命相连呢。”曾青顿了顿,又说“柳大哥,你记不记得在金安寺那晚,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晚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当时说没有。那现在有了吗?”
柳木笑道“自打从金安寺回来我就一直住在护国寺里面,周围不是笨和尚就是臭书生,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呢。我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不过你当日说的那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的确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那个时候柳木还以为自己是男人,所以他想起的人自然不会是自己,想到这儿曾青不免有些失落。
“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
“柳大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想远走高飞,你会陪着我一起隐居吗?”曾青满目期待的看着柳木。
“好啊!到时候带上香芸姐和我妹妹,还有紫嫣,她说过会和我一起离开金陵的,我想下次她应该不会再失约了吧……”
“紫嫣?”一听是女子的名字,曾青隐约觉得不妙。
柳木笑道“她是金陵的第一花魁,也是金陵唯一一个能与第一才女媲美的女子。只可惜她出身青楼,世人又对青楼女子有太多偏见,要不然论样貌和才情她也未必会输给俞婉然。”
曾青心中泛起醋意,“你刚刚的意思是说你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离开金陵吗?”
“是啊,我爹刚为我定下婚事的时候我曾想过逃婚,紫嫣说不放心我一个人离开,要陪我一起离开金陵,只是不知道她那晚为何会爽约。”
曾青面色一沉,“那你很喜欢她了。”
“当然了,除了香芸就只有她对我最好了。如果有一天要离开金陵的话,我一定不会丢下她的。”柳木顿了顿,心想那个时候俞婉然应该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娘子,不能和自己隐居田园,不免又有些失落。突然又皱紧了眉头,我这是疯了吗?居然想让那泼妇和我一起去隐居!又说“我还有几个好兄弟,若是能和咱们一起隐居就更好了。”
曾青突然大声说道“你怎么不说把你家的家丁和丫鬟都带着呢!我是说只有咱们两个,你明白吗?”
柳木说道“不好。那多无聊,只有两个人,推牌九都会觉得没意思。要不……”
曾青没有听柳木继续说下去,起身说道“咱们该走了。”
曾青带着柳木回了护国寺,一路都没再说话。
丑时,俞婉然听见院中响动,遂将窗户掀起一条缝隙,只见曾青带着柳木从房顶飞身下来。两人落地的时候还在搂着对方的腰,俞婉然心中不免有些不悦。回过神来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无赖和谁在一起与我何干!
曾青松开手,面无表情的说道“安全了。”
柳木拍了拍曾青的肩膀,“兄弟,这次还多亏了你了。你这功夫果然厉害,才两个时辰,居然走了那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不用谢我。”曾青语气冰冷,也不看柳木,只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柳木自打回来就一直在回味那种做大侠的感觉,想必今晚做梦都会笑醒吧。
可别院中的另外两个人就不见得这么高兴了。俞婉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敢确定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那个无赖的感觉发生了变化,难道是大雪封山众人被困在金安寺的时候?俞婉然想起柳木举起斧头果断砍向木佛的那一刻,还有提着两只野鸡被冻得浑身发抖回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又想到清早起来两人躺在被子里的情景,柳木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心虚的不敢看自己。想到这儿俞婉然嘴角含笑,面上一红,忽又凝眉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想这些事情呢。
另一边曾青的房间隐约透出光亮。曾青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手中的两根羽毛看的出神。从前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把我当成兄弟来照顾,与我勾肩搭背玩在一起。可如今已经知道了我是女子,为何还像从前那般。适才我说的那样明显,可他还是没反应,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婉言拒绝呢。难道这个死木头真的只把我当成兄弟,一点其他的感觉都没有吗?还是因为这木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难道是他说的那个紫嫣?
曾青满面愁容,自己本是为了逃婚才来这里的,如今总算是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想要放弃荣华与他远走。可这人平日里看似精明,遇到这种事情却又呆呆傻傻的。那个死木头不明白我的心意,难道我真的要嫁给那个番邦的王子吗。就像端王妃那样,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郁郁寡欢,整日捻着佛珠与青灯为伴……曾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我才不要像那些女人那样连终身幸福都不能自己做主!烂木头,你若是真的不明白,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明白。”
柳木知道法能今日会回来,所以一大早就在法能的禅房等候了。过不多时俞婉然也来了法能的禅房,柳木说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俞婉然说道“你打碎了法能禅师的翡翠观音,谁知到他会怎么责罚你,我若是在这儿也好替你承担一些。”
“是啊,那笔买卖你也有份的。难不成是因为亵渎了神灵,觉得心里有愧?”
“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那还能为了什么,别说你是为了我才来的!”
俞婉然冷冷的看了柳木一眼“我才不是为了你呢。”
不到午时,外面传来戒空的声音,“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任他生前再怎么风光,最后也不过是两手空空。”
法能说道“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期限,最终都要尘归尘土归土。”
柳木见法能踏进禅房,急忙倒了杯水,“法能禅师您回来啦!禅师一路辛苦,快喝杯水解解渴吧。茶叶都用光了,只能喝白水了。”
法能说道“茶水和白水又有何区别。世间唯有这水与佛祖一样,能够包容万物。”
柳木笑道“法能禅师腹中能够包容水,要我说禅师你才是能够包容万物的真佛呢。”
法能并未答话,只笑了笑,想必这种话对法能来说也是十分受用的。
戒空说道“听说你这些日子还算老实,没闯什么祸。”
柳木说道“学生的确是没闯祸,不过倒是不小心犯了些错误。学生前些日子不小心把法能禅师的翡翠观音打碎了……”
戒空一惊,这才发现屋中的确是少了翡翠观音。
法能虽未开口,但脸色早已变得铁青,柳木说道“法能禅师息怒,您刚刚不是也说了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期限,可能是那玉观音的期限到了呗。所以注定要被我打碎。”
戒空说道“强词夺理。那打碎的观音你放在哪了?”
柳木说道“法能禅师也说了尘归尘土归土,它出于尘土,自然也要归于尘土,所以我就把它扔到山下了。”
戒空说道“师父,柳木接二连三闯祸,此次绝不能再轻饶了,不如就交给罗汉堂吧。”
曾青自打看见法能回来就一直跟在这两个人身后。罗汉堂是护国寺武僧习武的地方,也是一些犯了重罪的和尚受刑的地方。听见戒空说出‘罗汉堂’三个字,曾青生怕柳木受到重罚,吓得急忙从门外跑了进来,“是我打碎的翡翠观音……”不想曾青和俞婉然竟是同时说出的这话。
二人尴尬的看了看对方,柳木被这两人弄得彻底不明白了,只愣头愣脑的一会儿看看俞婉然,一会儿看看曾青。
戒空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青抢着说道“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翡翠观音,柳木怕我身子骨单薄,经不起罗汉堂的杖责,所以要替我承担刑罚的。”
戒空说道“难不成俞林你也是要替曾青受罚的?”
俞婉然说道“是这样的,那日我和曾青在法能禅师的房间里打闹,不小心打碎了翡翠观音,我们乱闯法能禅师的房间本就有错,又打碎了翡翠观音,柳木怕戒空师父会责罚我们,所以就想把责任都承担下来了。”
柳木大声说道“你们两个就别跟着瞎搅和了!戒空师父,这件事和她们两个无关,翡翠观音是我打碎的,不信你问慧海,当时房里只有我们两个的。”
戒空找来慧海质问,得知翡翠观音果然是柳木打碎,“柳木,你三番五次亵渎神佛,你可认罚!”
“我自知有错,当然认罚。”柳木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一想起杖责就难免打怵,尤其是前段时间刚听说有个和尚破了荤戒,被罚杖责一百,一共分了三次行刑,可还是打得皮开肉绽。柳木说道“不过我想法能禅师能将这包容万物的水都包容在身体里,难道就会为了一尊价值不菲的翡翠雕刻不能包容我这样一个犯了错误的凡夫俗子吗。”言语间还刻意强调了价值不菲四个字。
法能心中的确是心疼那尊翡翠观音,见柳木这么说,又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贪图财物的人,遂笑道“不错,柳木打碎的不过是一尊雕像,并不是真正的菩萨,此事就此作罢,戒空你也不必再怪罪柳木了。”
柳木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法能禅师佛法高深,果然是活佛在世。”
俞婉然和曾青不约而同的嘴角上扬。俞婉然看了眼柳木,平日里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关键时刻却往往想到异于常人的想法,居然能让法能禅师这样的高僧败在自己钻研了几十年的佛法上。
曾青偷偷瞟了眼柳木,低着头轻轻咬了咬嘴唇,死木头,这个时候就头脑灵光的不得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装傻充愣呆头呆脑的!
法能这大帽子被戴得太高,也只能忍着痛强颜欢笑了。心中却开始盘算该怎么将柳木赶出护国寺,心想柳木先是烧毁金安寺古佛,又将寺中大佛的金箔刮下来赠给他人,如今还把自己最喜欢的翡翠观音打碎了,虽说屡屡犯错,可每次都能从禅里面找到开脱的借口,若是这么下去,只怕自己房间里的这些个东西都要被柳木毁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