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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以为小李同志在恶心某人，还真错怪了他，即便不想为李浩春出尽全力，也渴望马上完成这项工作。整天在敌意满满的上司手下工作，挺闹心的说，不过想想回到市委宣传部也是这个死样子，李铭忽然心理平衡了很多。
第二天一大早，一帮人直接驱车前往乡下，今天要调查的是种植模式和水稻品种。说起来一帮人中没有农业专才，也只有李铭同志在乡下呆了几年，应该可以分得清苗和草。
刚过五一水田还在泡地没有开始插秧，育苗的大棚里面倒是绿意盎然，走到农民家里看到仓子里满满的化肥农药，大家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松港市水田区农民追求高产量，一向是用化肥投入找补，几个年轻人的劝说却被农民当成外行。
“你们懂什么？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现在谁家有那么多的农家肥？当然是用花费弥补地力的不足，要不然哪儿来的产量？这个道理三十年前才懂！”
的确，白山省大规模推广化肥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个时候最年长的滕文权，也不到十岁。黄姗不甘心：“老伯，你这样子只追求产量不追求质量，很难卖上高价的！”
“傻丫头！你当我们不懂？”旁边一个西装革履，根本不像是农民的大叔笑道，“我们也知道你们说的乡村网店，也知道绿色生态农业基地，可是你们知道啥叫放卫星么？”
“没错！就是放卫星！”留着一绺山羊胡的老头冷笑道，“那个年代你们的父母亲还是娃娃，官家报纸电匣子整天吹牛比，说什么亩产上万斤十万斤，我呸呀！转年儿就没粮食吃闹饥荒，你们知道饿死多少人么？知道那个年代一个大饼子都能换个媳妇么？”
“这话可不假，我们村老李家媳妇就是从巴蜀省逃难来的，看到咱们村有饭吃直接留下不走了，赶都赶不走。当年革委会动员谈心不管用，人家死活要嫁给老李家狗剩，现在不也好好的？”
不对呀！这聊着聊着怎么变成八卦了？大家不是在谈少施化肥农药吗？不得不说这几位谈话跑偏的本事一流，让几个年轻人瞠目结舌！
李铭轻咳一声：“大叔，您说的那个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们如果怀疑秋分村粮食售价可以亲自过去看看，毕竟也不远，花几十块钱跑个来回都够了。”
“小伙子，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知道，有时候亲眼所见也不是真实的！就前几天吧，新来的常务副县长叫李浩春那个，下来搞什么调研，让乡里出钱把公路两侧房屋弄一下，这不就是面子工程么？你要是真帮老百姓干点实事也行，特么整一堵墙上面画老鸹就算社会主义新农村了？竟扯那王八犊子！”
画老鸹？啥意思没听懂，还是那个西服革履的农民嘲笑道：“就说你没文化还不服气，人家那叫涂鸦，搞文化墙，就算扯犊子也扯出国际范儿！哈哈哈！”
感情还有这么一段插曲，李铭几个哭笑不得，大家对那位李浩春同志多了一点了解。此前只觉得很骄傲，或者说很傲娇，现在知道了，人家搞面子工程的本事同样一流。
耶？李铭忽然发现，这话题又跑偏了：“大爷问您一句，上那么多的化肥农药，您自己敢吃吗？就不怕农药残留导致癌症？就不怕化肥过多导致骨质疏松？还有白血病？”
“切！吓唬谁呀！”山羊胡拽着自己没几根的胡子，“我家有一亩地只上农家肥，长草生虫子都不喷药，园子里的菜谁喷药？那不是找死么？剩下那些卖出去的，谁管他杀不死人？反正官家没有禁止，和我们这些老农民有一毛钱关系？”
连一向淳朴的农民，都已经没有了职业良知，这个社会怎么了？李铭已经无话可说，没错高肥高药是当初官家推广的结果，现在农民尝到甜头自然不愿意放弃。
就像自己当初在秋分村推广绿色种植的时候遇到的，高菲气红了脸：“你们！你们太过份了！难怪产量那么高却富裕不起来，我看都是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一向跟几位传统农民唱反调的西装农民恼了，“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老农民会这么穷？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农民工进城没有地位？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车祸赔偿两个价？小犊子别跟我说什么苍天有眼，如果苍天有眼首先应该回报养活全社会的农民，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
真敢说！几个人都被说傻了，感情这位还是一个愤青，偏偏他说的那些话，让几个年轻人无话可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旁边的大叔嘿嘿冷笑：“这个事呢别怪几个小家伙，古人几千年前不是就说过么？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你小子整天上网看书读报还不知道这个理儿？”
今天算是遇上农民中的战斗机了，这几位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不是在农村呆久了，李铭真会怀疑这些人是选拔出来针对自己的。
滕文权苦笑：“大爷，现在农民生活不是很好么？和七十年代相比天壤之别呀，您几位怎么不满足呢？您看这位大哥都开上捷达了，这身名牌西服要几千块吧？三十年前有这样的农民么？”
西装男冷笑道：“你咋不和原始社会比？”
呃！这位吃枪药了是吧？刚刚还和几个年轻人用以阵营，怎么转眼间处处针对呀！一句话把滕文权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这话没法谈了！
“和四十年前比？”西装男一脸的藐视，“看见我的捷达车了？看见城里的凯迪拉克、奔驰、宝马了吗？四十年前城里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要饿死的损嗮，那个时候城里亲戚都要靠我们救济，现在城乡差距多大？老农民累死累活一年到头几万块，那是一家三五口人一年的收入，也就是说一个劳动力年收入不到一万块！城里最低工资标准多少？那些公务员工资外收入多少？”
如果不是几个人随机在村头遇见几位，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找的目标谈话，几个人真的会把眼前几位农民当成卧底，境外敌对势力的卧底！
这话说的太给力了，史智文甚至觉得自己是历史的罪人，黄姗的罪恶感更强。小丫头几年前就开始吃空饷，现在工资和李铭持平，要知道她只是大四实习生！
高菲张张嘴居然无话可说，李铭叹口气：“城乡差距的确存在，可是农民毕竟只有四五个月的工作，如果在农闲时节出去务工，或者在家里搞副业创收，年收入肯定会超过城市的工薪阶层，这一点在秋分村已经得到证明。”
西装男认真看看李铭，像是看向动物园里面的稀罕物：“开口闭口秋分村，好像你真的了解那边似的，我倒要问问你，秋分村现在这个样子国家投了多少钱？不要说你不知道，我看过有关报道，前后秋分村投资几个亿，那是用钱堆出来的政绩，那个姓李的村官肯定是哪个大人物的私生子，要不然怎么可能花大力气帮他造势？”
咳咳咳！几个年轻人齐齐咳嗽起来，李铭差点被西装男气死，特么自己怎么就成了私生子了？还大人物的私生子，感情自己在农民心目中就是这么一副形象！
看李铭被挤兑的无话可说，其他人居然感觉很舒爽，高菲忍住笑：“大叔您别胡说，小心姓李的会告你诽谤，把你送进监狱，那个时候看你还有机会上网唧唧歪歪了么？”
“嘿嘿！”西装男傲然道，“老子是人大代表，那些家伙想要给老子栽赃也要掂量掂量，惹急眼了我坦克他们！”
坦克？山羊胡哈哈大笑：“整磕碜了吧？那是弹劾！再说你代表有用么？真的惹到什么大人物，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就能把你拿下，别太把代表当回事，不值钱！”
今天下来调研，算是给几个人上了一课，回到车上每一个人都不好受，黄姗一巴掌拍在窗玻璃上：“现在的农民怎么这样啊？不听劝还满嘴胡嘞嘞，太可气了！”
滕文权慢悠悠道：“不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华夏农村落后的根源，就在于他们不能与时俱进，不能用科学武装自己的头脑，不能……”
“拉倒吧！”史智文翻个白眼，“那个西装男比你还能说，你可别自找磕碜了，咱们一帮人都没说过几个农民，这话回去千万别整漏了，丢不起那人呢！”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郁闷，谁也没想到今天遇到民间高手，一群大学毕业生，在职场打拼几年的年轻人，被几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番挤兑，那种尴尬简直不要不要的！
从来没觉得如此丢人过，在滕文权、史智文、高菲和黄姗的心目中，农民就是土掉渣的存在，没想到今天被几个土掉渣的农民鄙视了，偏偏自己华丽败退没有反驳之力，丢死个人！
高菲狠狠道：“都说他们的大米不值钱，农药超标化肥过量使用，一想起每天吃这样的大米，我心理都有阴影了，难怪现在各种癌症横行，我看就是农民种植不讲究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