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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情绪冲上九霄云外,庄湄缓缓阖上眼睛的时候,才发现一滴眼泪,顺着左眼缓慢的流下去,不偏不倚的坠落在她的掌心。
她握住那滴温热的眼泪,片刻后,又摊开掌心,将那滴泪擦干。
眼泪不见了,泪痕尚挂在脸上,吴洱善见状,轻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伤口疼,还是晕机?”
庄湄没说话,侧身抱住吴洱善。
吴洱善先是一喜,后又一忧,她思忖片刻,便软声安慰道:“幻京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你也不用担心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一切都有我在,我都会替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你只管在我身边……别的什么人,什么事情,都不要多想。”
岂料她这么一哄,庄湄的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一样,一颗一颗全都滚了下来,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无声的哭泣,在吴洱善的怀里,她像个要远离故乡远离家人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而明明南国的首都幻京,才是她出生长大的故乡,那个被飞机甩在云下的城市只是一个巨大的困住她的牢笼。
空姐和其余头等舱的乘客们都朝这边看过来,吴洱善示意空姐拉上遮挡帘,她站起来,将庄湄抱入怀中,让她像个真正孩子一样侧坐在自己怀中,这几天她从未这样把佳人抱了满怀,她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亲吻她的头顶。
“乖,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让你受一丁点儿苦。你没有家,我们可以一起筑一个家,我在崖儿海那里有个特别清净的房子,能俯瞰整个京城,也没人会来打扰,等下了飞机,我们就去那里。”
庄湄吸吸鼻子,她抱紧吴洱善,细声细气的呢喃道:“我怕,洱善。”
这一声洱善叫得吴心跳飞快,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感登时窜上心头,是,是这个声音,是这个调子,从前薄湄每逢心里头不舒服时,都会这样叫她。
吴洱善捧着庄湄睫毛微颤,泪盈于眸,红唇微张的脸,一时间千言万语,只化作三个字,“有我在。”
庄湄缓缓的颔首,她这颔首,那怏怏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看得吴心疼不已,恨不得挖心掏肺的把这世上最好最珍贵的一切都献给她。
庄湄并不晓得吴洱善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一旦去了京城,薄洄再想派人来救她就是难上加难,姐弟聚首之日,遥遥无期。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她难以想象再踏上故土,是一种如何心如刀割的滋味。
“在我怀里睡会儿吧。”
吴洱善拿起毯子,将庄湄裹起来。
庄湄也不拒绝,而是顺从的靠在她身上,心事重重的睡过去。
能这样坦然的将庄湄抱在怀里,吴洱善的心情是万分微妙和满足的,她关了灯,在一片昏暗中,轻轻抚摸着庄湄的手。
怀里的庄湄多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初次离家去一个截然陌生的地方,她的身后再无旁人,只有她吴洱善了,吴洱善在心里发誓,宁为美人玉碎,不为凡俗瓦全。
其实相较于庄湄的不安,吴洱善内心只激荡着久违的悸动,有件事情,她必须到了京城才能做,若不是为了这件事,她也不会这么急着回京来见父母。
——————————半步猜作品————————————
四小时之后,飞机稳稳落地。
吴洱善没有叫醒熟睡的庄湄,也没有理会保镖,而是自己将庄湄抱下了飞机。
保镖们下机后,还没来得及联络机场外待命的吴家保镖,吴洱善就沉声命令道:“我要去个地方,现在就要去。先不回家,你们给我开道。”
“那要和老爷说一声吗?”
“忘了告诉你们,我和家里说是下午三点钟落地,现在是十二点。我们有三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你们是愿意告诉家里,然后以误报时间的名义领罚,还是愿意给我三小时?今天这三小时,对我来说很重要。”吴洱善扫了一眼众人,“走。立刻。”
众保镖只好跟在她身后,谁也不愿受罚,出了机场,吴洱善仍旧没有叫醒庄湄。
就在这样的一片混沌无觉中,庄湄窝在吴洱善怀里穿过了大半个京城却不自知。等她从梦境重重的梦魇中醒过来时,眼前却是一间陌生的白色房间。
“洱善?洱善?”
庄湄喊了两声,不觉慌上心头,她从椅子上走下来,推开门就看见了保镖,以及——一个巨大的圆形回廊,回廊的红色沙发上坐满了男男女女。
“醒了。”吴洱善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过来。”
庄湄转过身去,只见墙上的滚动屏幕上尽是政策信息,她仔细一看坐在柜台上那些办事员的帽子和徽章。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庄湄警觉的看向吴洱善,吴洱善只是远远的站着,就这么凝视着她。
“过来。轮到我们了。”
吴洱善走过来,牵着庄湄的手,不容拒绝的拉着她向一个办公室走。
“两位请坐。今天从北国来的同性情侣较多,请问两位是本国人吗?”
“是。”
吴洱善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庄湄的身份证,同时按照南国规定,办理结婚证需要出示双方的体检报告,还要进行人脸、指纹比对。
“这是我和她的体检报告。”
“好的。”
当吴洱善握着庄湄的手,放在指纹识别机上时,庄湄抽回手,“洱善……别这样。”
吴洱善笑着半跪在地上,她深深的凝望这早已吓坏了的庄湄,“我知道,还缺了一枚戒指。”
她打开那戒指盒的时候,庄湄一时间竟觉得鼻头酸涩,她侧过头去,不想对上吴洱善的目光。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吴洱善微微抬起庄湄的下巴,迫使她望向自己,在这样近得距离里,庄湄不得不与吴洱善四目交缠,在这一刻,好像许多年前的时光全都回来了。
在庄湄五味杂陈时,吴洱善轻轻将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有点突然。但是请你看着我,相信我,我前半辈子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努力,当然我也走了一些歪路,做出了很多荒唐可笑幼稚的事情,但是我。”吴洱善哽咽着低下头,“我有一个梦想,我再次真诚的,邀请你,来帮我实现这个梦想。这个梦想对你来说,可能也就是拍个一寸照、签个字,可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我不能再等,如果再等一秒,这梦想就可能飞走。”
“洱善……”庄湄侧过头去,看向一脸感动的办事员姐姐,又看向周围那些一脸受惊的保镖。
庄湄整个人掉进了吴洱善盛情如潮的漩涡里,她的手就这么鬼差神使的被吴的手牵着,再次放回指纹识别机上,所有信息核对无误之后,办事员姐姐给两人填了表格,吴洱善飞速填完表格之后,站起来,从身后握住庄湄的手,就这样手把手的,帮着她填完表格并签字。
办事员姐姐轻咳一声,“两位的结婚证好了。两位的婚姻关系从今日,直到永远,都受到南国法律的保护。祝两位幸福。”
吴洱善笑着接过两个结婚证,牵着庄湄的手便出了民政局。
庄湄一脸茫然,直到被外面朔朔的冷风拂过面,她才清醒过来,再看向喜气洋洋的吴洱善,一时只觉得火气上涌,再环顾四周,保镖们的脸色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你想要婚礼在哪里举行?国内,还是国外?”
吴洱善小心的扶着庄湄上了车,给她系上安全带后,自己上了驾驶席。
见庄湄不作声,她又踩下油门,老老实实的说:“不瞒你说,其实我的婚礼没得选,只能在京城举行,而且肯定是在皇宫里。到时候乌泱泱的肯定全是人。”
“………………”
“我的朋友太多了,举行婚礼之前,我预计最少要开六七个派对,和大家介绍一下你。当然,我知道你不太喜欢闹腾,这样吧,我就缩减一下开三四个派对,把一些主要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参加我那群损友给我准备的单身派对,从我们领证那一刻开始,我,吴洱善就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今后绝对不出去胡混。”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们现在去崖儿海。嗯,蜜月的话,要等到两个月后了,在我们吴家,一旦我结婚了,就说明我成年了,一要自立门户,二要真正出面主持家里的生意。有许多礼仪规矩要走一遍,光是去祖庙行礼……”
“…………”
吴洱善微笑着嘀咕了一大段家族规矩后,又一本正经的说:“蜜月,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去贵妃山庄呆半个月。我们吴家就我一个女儿,你什么规矩也不用守,你自己自在就可以了,我父亲这两年血压高,有时候挺凶的,不过你也不用怕,他最多打断我的腿,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母亲脾气向来好,你们肯定很投缘的。”
“……………………”
“至于生小孩的事情,我觉得不用太着急。也不用生太多,三四个就行了。”
“………………”
庄湄猛地看向吴洱善,吓得吴洱善瞪大眼睛,她有些结巴的说:“你要是不想生……我生也行。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生。”
还没等吴说为什么希望庄湄生小孩,庄湄已经夺过方向盘,车咻得一声滑向一边,蹭到了一辆车,又是一个危险的偏头,直接撞上了另外一辆商务车。
那商务车被推撞到一旁,和她们的车一块被攒到了路边的护栏,吓得保镖们连忙刹车。
这条路是去崖儿海的别墅区的,开车向上行得皆是非富即贵,一半保镖负责去看吴和庄有没有受伤,一半保镖则赶紧去看那辆商务车里的人有没有问题。
这几个保镖一看那被撞歪了的车牌号就顿觉不妙,这是政府的车,能坐在这串数字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当权者,这车的司机没吭声,也不开车门,车主也没有下车,他们这些作保镖的自然没敢敲门赔偿,只好去请吴洱善来镇场。
“大小姐,您快下车看看吧,不好了,真的撞到人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撞到人了。别催我,我正忙着呢。”吴洱善高举着红灿灿的结婚证,看向跨坐在自己身上,一脸怒气的庄湄,“结婚了,就是结婚了,可不能刚出民政局就反悔。”
“离婚,立刻,马上。”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和我结婚吗?你知道和我结婚意味着什么吗?”吴洱善扣住庄湄的腰,低声说:“一边说和我马上离婚,一边又坐在我的身上动来动去,你说我听你这张言不由衷的小嘴说得话,还是相信你现在这个惹火的举动呢。”
“你放开我!”
“这可是你自己骑上来的!”吴洱善开始挠庄湄的腰侧,惹得她痒痒大笑,她一笑,吴也跟着笑,庄湄愣是被逼得笑出眼泪,她嘤嘤的说:“我是被你骗去民政局的,这不算,这绝对不算!”
“咱们俩,还不知道是谁骗谁呢!”
吴洱善刮了一下庄湄的鼻子,庄湄望着吴洱善,忽然又觉得心虚后怕。
“相信我,你会喜欢吴小夫人这个新身份的,嗯?”
“我才不会喜欢!”
见庄湄又要上来撕那烫手的结婚证,吴洱善只好故技重施,庄湄哪里肯吃第二次暗亏,两人就这么互相挠痒,谁也不放过谁,很快就玩得衣衫不整,两颊绯红。
车里的两人并不知道,她们两人的声音在车外的人听来,简直暧昧到令人耳晕目眩。
保镖们敲了几遍车窗都毫无用处,倒是那辆商务车的车主,就在这阵阵笑声中下车了。
当他们看到来人的样子时,顿时一颗大石头乍然落地,与之同时,他们又觉得来人探寻车内的眼神令人生畏,她抱臂低头观望的侧脸里满是冰冷的审视,她在近处观看良久才一步步走过来,保镖们既不敢上前解释,也不敢阻止她。
“咚咚”
吴再次听见敲门声,她已经笑到岔气,微微侧头看过去,只见灰色的车窗外映着一张熟悉的脸,她连忙开锁,爬去推开车门。
而此时落了下风的庄湄一下子骑到吴的肚子上,敲打着她的头,“叫你挠我痒痒!你这坏蛋!你这坏蛋!”
在这样亲昵的狼狈下,吴洱善开了车门,冲站在车门外的人说:“斑比,是我,我回来了!哈哈!哈哈!你想不想我?我很想念你呢。”
詹半壁先是看见像个乌龟一样四仰八叉的吴洱善,后便看见……一个头发散乱,骑在吴肚子上的……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
庄湄看向一身黑西装的詹半壁,一时间忘了说话。
这一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过去,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好像也是这样和吴扭打在一起,詹推门进来便会分开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这样的半壁,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逆着光,她的身影,她的轮廓,都映入身后的绵延的群山中,那么近,又那么不真切,这条通往崖儿海的公路下面就是惊涛拍岸的海,能隐约听见海浪声匍匐而来,一声声如同是激流涌动的心事,一经触碰就蓦然决堤。
“洱善。我。开了五天的会,现在要回家去。你把车开出来,让我先走。”
“斑比…………”
吴洱善喊了一声,詹半壁立刻转过身去,这路上的冷风实在太大,此刻更甚,吹得每个等待处理这场交通事故的人头疼。
庄湄出神的望着詹半壁离开的背影,她看着她松开领口的丝巾,也许是连那丝巾也太过疲惫,这一松,就顺着风一溜烟的跑向自由的远方。
那金咖啡色的丝巾被吹起的瞬间,庄湄的目光也追随上去,她望着那在空中飘摇的丝巾,就如同她的心也系在那丝巾上,跟着狂风没有方向的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