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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十面埋伏
谢安之所以很坦然接受石虎一掌,是在赌,赌石虎不会真的丧心狂病不要他男宠的命。
因为娘娘腔的颈子被他用磨得尖利的贝壳所威胁着,方才谢安又加重了力量,割破了吹弹可破的肌肤,弄得娘娘腔又是一声尖叫。
石虎皱起了眉头,他也备受晕船困扰,见郑樱桃被一男孩给害苦的模样又觉得好笑,虽然他有把握在谢安再度伤樱桃时将他颈骨捏碎,但是似乎眼前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郗鉴来了。
郗鉴身在广陵,竟然能毫无风声走漏渡江直奔南沙,看来这一次,果然还是他们羯人陷在了善于钻营、阴险多谋的士族的网罗中了么?
这小孩不管到底是不是琅琊王氏的人,有如此隐忍和口才,绝非池中之物,也绝非一般门户子弟,杀了可惜。
石虎指了指头顶甲板,“上去,放开她,我承诺,不杀你。”
谢安眼珠转了几圈,也大方放手,然后递给她一个药瓶,“里面是止血药膏,抹了之后保证没有疤痕。”
郑樱桃嗅了嗅药香,一听到不会留疤,当即也忘了之前被他怎么胁迫,眨巴着眼问道:“真的?”
“里面掺了很多珍珠粉,海边多牡蛎,每次都会开出一些珍珠来,但都挺小的,所以用来磨粉了。你方才救我,我打了你,还扭了你的手,这个作为补偿咯。”
郑樱桃嘟了嘟嘴,“你方才被吓到,情有可原,刚才那丸子挺好吃的,吃完之后还不晕船了,还有么?”
“那丸子又不是零食,一颗还不够吃的?”
“对了,珍珠真的可以随便见到吗?早知道就不上船了,本来是想看海吃海鲜的,现在好像被你们的人包围了。”
“你应该有很多宝贝啊,海边牡蛎开出的珍珠跟沙子差不多大小,遇不到也罢。”
“羯人是都粗人,哪里会挑宝贝啊,刚才阿虎有没有伤到你的脸,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呢,跟我弟弟太像了。”
“你弟弟呢?”谢安心想,我和你长得根本不一样好吗?要说谢尚跟你倒有几分神似,毕竟你们都是美人,我这种顶多是清秀。
“弟弟死啦,被匈奴人杀死了,羯人救了我,阿虎自幼就收养我……你今年多大啦?应该也就十岁左右吧?我今年十四啦!其实你脾气也很像我弟弟,他小时候就喜欢捏我的脸,说我的脸肉嘟嘟的,可惜现在都瘦了。”
……
看脸的世界。
石虎无语,郑樱桃平日最受不得欺负,若是有人打了她还扭了她的手割伤她的脖子,她一定会让那人全家都死得很惨,可惜这小娘子偏偏喜欢看美人,起初缠着棘奴描述谢安的相貌,然后在渔村偷看几眼还不够,后来上船拦截,再到刚才的扑救,全然是因为谢安长得好看,有些像她那死去的弟弟。
石虎打断了樱桃的絮叨,“樱桃,我们现在很危险。”
“我们不危险呀,危险的不是刘大人么?他可是统帅啊,你不是陪我来看海,顺便上船陪我看小郎君的么?你刚才怎么手痒去杀人了?你刚才若是不杀人,直接将那船上人制服不就完事了?”
郑樱桃不依不饶,石虎觉得她啰嗦得可爱又可恨,一把将她扛起,夹在腰间,然后扭头对谢安道:“走前面。”
谢安行走在舱底,就在码头那边射来燃火之箭时,船上立刻有了动静,脚步声密密响起,他上了甲板,然后在石勒的注视下开始前往主舱,不过刘徵已经不见了。
眼下,刘徵正在船头用旗帜做指挥,羯人海寇此行一共用了三四十条船,为的是突袭,并非持久之战,因为此地是晋朝腹地,他们耗不起。
除了刘徵所在主船,其它船只都是轻便狭长易航行,不但可易近身短兵相接,亦可快速撤退。
然而他们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南沙码头,他们就被包围了。
甚至来不及抵达海虞县城。
南沙是小镇,码头自然拥挤,再加上对方早有部署,已然是瓮中捉鳖之势。
不过就是因为是小码头,所以对方的人也不会太多,刘徵并未完全灰心,只要诛杀主将,对方士气低落,趁其攻之。
然而他正准备将许凌押上船头,就见手下与石浩匆匆赶来,石浩的脸上肿了一大块,像是被人揍过。
“那个钱氏请来的什么游侠儿,那个叫符元的家伙,他把许凌给救走了!”
“还是钱氏那边的吴哥,也是个混账玩意!广陵钱氏,是不是把咱们给耍了?”
石浩忿忿说着,刘徵越听越头大,“钱氏不是出了很多钱么?这些船也是他们的,每月钱氏在襄国的钱庄都会给我们送钱,他家的商铺不也是由中山王准许才开的么?钱氏不可能跟钱过不去!”
石浩不愿再想,眼下被包围才是要紧的事,他接过刘徵的指挥船阵之权,迅速弥补自己的过失,同时刘徵在护卫的守卫下,对着码头上,瞄准那在火光与月色中飘扬的旗帜,缓缓举弓拉箭。
刘徵一拉开弓,信心又回到了胸中,盯着那面飘扬的旗帜,他看清了上面所写的字,“郗”。
郗鉴的“郗”。
来者是江左第一名将郗鉴。
刘徵冷冷道:“已经这么老了,还从广陵远赴海虞,也不怕天黑老眼晕花看不清敌人么?”
他的箭芒对准了手持长枪的老将,默算着计算着距离,船队越靠越近,船舷边的海寇们都整装待发,执弓拔刀,准备决一死战。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刘徵凝神静气地拉满了弓,站稳下盘,等待时机,心想着,既然你们羯人永不畏战,那么就为我的出手,杀出一片血路来吧!
……
……
石虎打开了主舱房间的窗,从这里可以看到船头执弓的刘徵、挥旗的石浩,以及远处码头上的郗鉴和晋朝军队。
看样子是正面开杀的节奏啊。
这是谢安第一次亲临战场,即使不如以前电视上所见的大型场面,但这河道小镇码头之间瞬间满布网络与杀意,让人不得不更加紧张。
石虎问:“你不怕?”
谢安以为石虎问他家男宠,没吭声,石虎又问:“小郎君胆色过人,脸上满是兴奋,真是有趣。”
谢安笑道:“要知道,很多世家子弟,这辈子都可能选择畅游山水,隐居乡间别院,不会有见到这种场面的福气了。”
石虎失笑,“福气?”
“当然是福气,见多识广,日后见到你们羯人的骑兵也不会害怕了,话说若没有石浩,你们的船阵真的会很糟糕呢,就像被狼群吓得奔乱的羊群。”
石虎摸着刘徵留在房中的长枪,舔了舔唇,朝郑樱桃笑了笑,“羯人只抢夺,不放牧。”
谢安道:“我常想,你们以前也是匈奴一族,为何灭同是匈奴的刘赵那么干脆利落?原来是因为没有安居之所,只抢夺,不事生产,但抢来的东西吞落肚,不怕水土不服么?”
石虎拿着枪耍了几下,“我会好好守住这半壁江山的,小郎君,这次暂且放你,让你听到我坐在皇位的消息,让你后悔没有跟我去襄国,而是留在这腐朽的士族之国!”
郑樱桃颇为得瑟道:“我以后会当皇后的!”
谢安心想,你一个男宠还想当皇后?但他没说出口,因为石虎已经取下墙上的琵琶,塞到郑樱桃手中,“小樱桃,为我弹一曲?”
郑樱桃本是伶人,接过琵琶,沉思片刻就弹了起来。
这一首是北方民间的送别小曲,郑樱桃素手纤纤,执手拨弹,谢安只听到第一个音就发觉,这男宠居然有玄修的底子。
曲调化作急流在她指尖滑过,一时间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强大的气劲,流水、无处不在的流水声席卷了听者的全身。
一曲毕,郑樱桃长吁口气,额上生出香汗。
石虎粗粝的大手捧住她的脸,唇边挑起一缕笑意,“樱桃,我去会会这位江左第一名将,在这乖乖等我!”
然后他看了一眼谢安,仿佛在说“你好自为之”,执枪离去。
谢安望着窗口这箭在弦上、战事一触即发的场面,若此时有扩音筒,他一定冲着海寇们大嚷: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郗鉴将军一定会给你们宽大处理的!
“古有亥下之战,今有南沙之围,虽然阵势不能与其相称,但此时当真是十面埋伏啊!”
谢安见郑樱桃在歇息,心知她玄修底子微弱,伸手拾起琵琶,对她道:“你听我弹一曲如何?”
郑樱桃面若桃花,展颜道:“你也会弹?弹的什么曲子?”
谢安用玄修吐纳法转换了呼吸,临窗对着那番场景道:“当然是《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