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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麻麻亮,父亲、母亲、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和满妹一家人,带着六个狗狗,乘着朦胧的晨雾,悄悄地出了村子。
虽然父亲几次交代少带东西,可是因为人多,带的东西毕竟比上次出去打猎是多了不少,再有增加了两个女的,就得有所照顾,不能走得太快,于是他们带了两架雪爬犁,拉上行李一路上浩浩荡荡向深山里进发。
好多年以后,回到村子里,母亲说,其实很早就有预感,可能要搬家,只不过想不到那么快。
其实,母亲说的预感,已经不是预感,而是明感——
从头年夏天开始,一场大旱席卷了整个椿木湾山区,秋里很多地方的绝大多数庄稼绝收。到冬天里,就有盗匪零星出没,到腊月间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伙一伙的了。
当时在外读书、做生意的很多叔伯兄弟都没了音讯,一些外出走亲戚的人家也很久没回来,远方有亲朋故旧的,就已经琢磨着投亲靠友,到过年的时候,原本热热闹闹的山村里,已经没有了几户开伙。
按理说,孩子们都不小了,也是明事理的年纪了,对这些应该都知道一些,可是孩子们天生贪玩,觉得这都是大人们的事,哪晓得世事乱起仓促、不可收拾,这就要搬家啊。
至于那天四房堂叔跟父亲到底说了些什么,直到父亲老去都没有跟其他人说起过半句,越发让这趟神秘之旅显得深不可测。
开春后的泥路上,雪爬犁到底比人脚走路快。半路上,孩子们还开玩笑地问父亲,“我们还回来不。”父亲从鼻子里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直到快进山的时候,父亲的精神才明显好转起来、精神起来,脸上不仅有了血色,也有了笑意。
在当天下午过半的时候,他们就来到了锅底洞,一切都是他们走的时候的样子。
妹妹看到这个神奇的两层石洞,兴奋不已,说要是能天天住在这里就好了。
母亲一进洞子,就忙着收拾床铺,和妹妹一起准备做饭。
父亲和几个男孩子就忙着砍柴、烧火和堵洞,安排关防过夜。
到晚饭时分的时候,往常沉寂的洞里已是人声鼎沸,锅碗瓢盆碰撞声、孩子们嬉闹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此景是在一个人迹罕至、动物环伺、野人出没的深山老林里。
过夜,仍然是猎人在野外生活的最重要的事情
首先,要找到一个合适安全的住处。
其次,要高度警惕夜晚站岗。由于视力和感官器官功能退化,以及万千年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夜晚是人生理功能的盲区或者是最低谷,但对山里生活的动物来说,白天大家都要躲着光线,尽可能不让其他动物看见,而等到傍晚和晚上才出来活动,找寻食物,否则就有可能被其他动物作了食物。
最后,才是食物和水。
所以,父亲对在山里的每一个晚上都不敢掉以轻心,一定要细心安排好站岗和柴火,人不能困,火不能熄,否则就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晚上是动物们的好时光,却是人类最危险的时候。
这支打猎队伍增加了两个女性之后,并不因此而放松了过夜的警惕,父亲反而要担起更大的责任。
父亲跟母亲与大家商量后,决定安排四比二的比例站岗,遇到轮岗,且一个班中只能有一个女性,也就是随时要保持三个男人站岗。
这样一来,站岗的班次只能是男人跟男人换岗,女人跟女人换岗。无论从身体素质还是肌肉力量来说,男人永远强于女人。
第一班岗是父亲和两个儿子、女儿站岗,其余的人睡觉。
在接近洞口的地方,儿子们把两根钢钎烧得通红,红了后就拿起一根过水淬,淬过了后又放到火里烧,随时保持一根可用。
还有三把杀刀和一根早已削尖的木棍已经准备就绪,放在手边,也是随时可用的。
开始的一个时辰过得很慢,男人们慢慢地给满妹讲这些器具的用途、为什么晚上要站岗,以及站岗需要注意的事情,满妹听得非常入神,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轮到她睡觉休息时也不肯离去,但这个不能由她,必须睡觉休息,保持足够的体力和精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听故事学知识。
母亲起来站岗后,父亲睡觉休息去了,母亲听着三个儿子絮絮叨叨的话,感觉儿子们真的长大了,会心地望着早已鼾声大起的老公。
子夜时分,阴阳交替之际,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夜行动物活动的最高峰,黎明一到,天地主宰的位置就要颠倒,人类将成为这片森林里的主角。
此时,锅底洞内的站岗也已经到了晕晕欲睡、精神飘摇的时候了,浓烈的瞌睡让满妹对猎人生活好奇心消失得差不多,简直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正待这时,洞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寂寥无声的夜空中显得极为刺耳,一下子把站岗的三个儿子给惊得提了神,随手就抄起手边的家伙,警惕地看着外面,但外面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
大儿子从行李中找出几根香棍粗细的铁丝来,放进通红的火炭里烧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满妹问哥哥,要不要叫父亲和母亲起来。
哥哥将手指搭在嘴唇上作了“嘘”的一声,示意她小声,同时也是暂时不要叫醒父母亲的意思。
洞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有点像老鼠挖洞的声音,但他们想不通此时此刻老鼠往他们洞里钻什么,而且明明知道里面有人有火堆。
看看铁丝都已经烧得通红,两个儿子一人拿出两根铁丝轻轻地从石头缝隙中伸了出去,就听见外面“嗤”地一声铁丝烧在什么皮毛上的声音,随后就是什么动物踩踏在碎石、树叶上快速逃走的脚步声。
收回铁丝后能闻见铁丝上浓浓的烧焦皮毛的狐臊味,有一根铁丝头上甚至还粘了三五根不知什么动物的灰黄色的毛。
大家都以为再没有什么东西敢来打搅了,就放松了警惕,都在谈论着刚才是什么动物冒失地往里面钻。
可过了一会,洞外又悉悉索索地响起刚才那不知什么动物的声音。
大家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地,直望着洞外,好像要透过那重重石头看看洞外到底是什么东西似的。
儿子们迅速将铁丝往火堆里塞去,同时向满妹努嘴,让她悄悄地快去叫醒正在睡觉的父母亲,把六个狗都聚拢起来。
用刚才的方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用烧得通红的铁丝烫坏了多少冒失的动物,直至再也没有动物敢来打搅。
洞外淡淡的阳光从两个瞭望口透进来,把洞里照得稍微亮了一些,他们极度紧张的神情才得以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