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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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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脚底一软,噗通跪了。

    如此做法,更加显得有什么蹊跷。太后厉声质问:“皇后,你倒是说句话呀,究竟怎么一回事?丽妃说的确有此事吗?为什么卯时和辰时期间,小皇子会不好好读书?夫子在哪?”

    皇后脸色煞白,紧咬着下唇说不出半句话,直到太后突然说道:“来人,去将李源请到哀家宫中,哀家倒要问问,好好一个夫子,落语斋内不好好教学,叫小皇子把玩起风筝这些顽劣孩童才会的游戏,并且每日卯时或者辰时,都去做了些什么?”

    来人听拿命令,准备下去捉人。

    皇后一时心惊,冷汗淋漓,突然红着双眼抬头道:“是臣妾管教不严。”

    “太后娘娘,请您不要怪罪皇后娘娘。”有道声音插了进来,太后微微倾转了视线,原来是侍立在皇后身边的头等宫女素意。

    看来要打苦情戏了啊。

    沈妙行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们两人。而江胤之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忽然,倾之一笑。

    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

    素意正在专注地看着太后,虽然临时起意,胡乱插嘴,令她害怕得微微发抖,素意还是接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近年来思虑深重,患有心悸,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说着说着,动情地流下了眼泪:“皇后娘娘时常失神地看着远方,奴婢知道,那是皇上寝居的方向。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总是盼着皇上能来,但是皇上已经多达半年之久没有来皇后娘娘的凤翔宫了。”

    江胤之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沈妙行也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不过只有离得近的江胤之看到了。

    江胤之像是怪罪,实际像是看到了顽劣的孩童一般无奈地对她宠溺一笑:“不许胡闹。”

    沈妙行用哑语道:“都怪皇上你,不做到雨~露~均~沾~”

    她故意把“雨露均沾”四个字拖拉得很长,虽然是在无声交流,但根据口型,仿佛能听到愉快的尾音上扬。江胤之万般无奈,好笑加好气,几乎想要给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个小小的惩罚。比如欺近她,捏捏她的脸颊。

    葱白如玉的手指停在了半空,被太后发现了,瞪了他们二人一眼:“嬉皮笑脸,你们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江胤之如同上课做小动作,被逮个正着的调皮学生,迅速地收回手掌,乖巧站好。

    沈妙行微微咳了两声。江胤之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脸便看到沈妙行吐舌头作怪的模样。

    原本僵硬的气氛,因为不堪忍受调戏而忽然扬声笑了的江胤之打破了。

    太后气得,险些如小时候对待他那般揪他小耳朵:“皇上!你怎么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江胤之再度规矩地站好,态度端正地答道:“儿臣知道错了。”太后才示意素意继续说。

    素意原本想抓住时机,一股脑儿地倾诉许多,赶巧,皇上的心情似乎不错,没有因为她的失礼而降罪于她。众人如何听不出来,她是在为皇后娘娘鸣不平,如此大胆行为,简直以下犯上,然倘若不这样做,如果今日倒台的不是丽妃,而是皇后,自己便是吃不了兜着走!素意壮了胆子,硬着头皮继续道:“自那以后,皇后娘娘犯了心悸,小皇子殿下孝顺,见到皇后娘娘如此,也想尽一份力。”

    “于是,于是……”

    她抬头,正正儿对上藏在皇上身侧,面有笑容的沈妙行,蓦然成了哑巴。

    但是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果然是打同情牌。太后一时不忍,也觉言语失误,不该那样厉声拿问皇后,先时得令准备捉拿夫子的公公一时明了,安静听候太后的吩咐。

    “还是先别急着捉人了。”太后淡声吩咐下去。

    “奴才告退。”公公行礼,退了下去。

    “哀家一时心急如焚,糊涂症犯了。皇后起来说话吧。”太后仔细将皇后扶了起来。说来说去,都是她这个偏宠丽妃一人的皇儿干的好事。

    更是没想到,小皇子年岁虽小,如此讲孝道,会为了皇后,去丽妃宫中做一个小“间谍”。

    “哀家今日就在这里做个主。”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皇后啊,你受委屈了。”

    惠妃见状深感不妙,在一边急得干瞪眼。

    果不其然,太后的做主除了雨露均沾这事上面,还能有什么?

    “皇上,你该好好反省,自从高祖皇帝建朝以来,康国主推的正是一夫一妻制。这皇后是你皇上名正言顺广令天下娶的正妻。先皇在世的时候,后宫佳丽虽然三千人,但是先皇,从来没有忘记哀家。你看你,有多久时候没有去过皇后所在的凤翔宫了?”

    “倘若不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告诉哀家,哀家都不知道皇后受了这么多委屈。”

    江胤之虽看起来认认真真听着,眼神一会儿又转到沈妙行身上,发现她此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双眸里水亮亮的,面容似笑又非笑。

    江胤之心中暗想:这个一心喜欢欺负朕的小调皮鬼,看朕今晚怎么收拾你。

    皇后的一双眼已经肿了,太后更加可怜她,道:“今日哀家就做回主。皇上你今日就栖在皇后所在的凤翔宫中吧。”

    “等等。”江胤之慢慢开口。

    太后今日已经受了太多的一惊一乍,有点头疼道:“皇上,你又想如何?你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吗?”

    江胤之的声音不容商榷:“监察小皇子读书也有朕的一份责任。既然皇后受了委屈,朕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从明日起,朕会每日去落语斋听皇儿念书、背书,抽查他的作业功课,以及骑马射箭的作业。朕不会再让这份责任只由皇后一人承担。如此一来,皇后应该也没有什么不满了吧?”

    太后细细一想,似乎说的很有道理的模样,但是她的重点好像并不是皇上说的那样……

    差点就中了圈套,太后道:“皇上,哀家是让你今日去凤翔宫中老实待着。”

    江胤之无奈笑道:“母后,你就饶了儿臣吧。”

    太后的眉头像是拱成了一座小山:“皇后有哪点不好?你连今夜一晚上都不愿意去待着?”

    想听回答的皇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换来的却是江胤之平淡的声音:“朕相信,皇后想等来的,也并非是没有停留之心的朕。”

    也就是说,皇上的心从来没有停留过她的身上。

    皇后蓦然睁大双眼,虽然早已经知道皇上在她们心中是一个薄情男子,在丽妃那里是一个痴情种子,除了丽妃以外,其他人他都不放在心上,事到如今在如此多人的面前说出这种薄情的话,当真叫她受了许多打击。

    皇后再难受,硬是生生忍住有如决堤的眼泪。众位妃嫔们在场,如果在这里落泪,就会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这点自知之明皇后还是有的。

    皇后舒缓了情绪,声线趋渐平稳道:“多谢母后美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想必皇上也是累了,就让皇上在自己的寝居里歇息吧。”

    太后见到皇后小可怜的模样,于心不忍,仍想再做一些努力。哪怕叫皇上第二日歇息在凤翔宫也是好的。正准备开口说话,江胤之抢先一步:“母后不必多说,儿臣今日已经决定了,要歇在丽妃宫中。”

    什么?!众人惊讶望向他。

    江胤之先声夺人:“敢有意见者。”

    他将视线扫向太后身后一众跪拜,尚未得令平身的嫔妃身上,道,“敢有意见者,全部打入冷宫。入了冷宫以后,见不到朕,就再也不会有异议了。”

    众人均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

    阳春四月,竟是有些寒凉。离皇上安稳回宫的日子已经过了三日了。

    皇上伤情极重,连续三日的早朝均由左右丞相与众大臣代劳。

    如今歇在自己的养心殿,由钦点的丽妃娘娘整日照顾。

    说来这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那三日不知又度过了怎样的逍遥。没想到啊没想到,惠妃在自己宫中不安分地踱着小碎步,口中念念道:“这小贱蹄子不知道使的什么诈,不仅安然无恙回来了,还让皇上把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天天腻乎在一块儿,太后娘娘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沈妙行不仅就这么被无罪放了回来,还是风风光光地回来。不仅风风光光地回来,居然还把众位一起迎驾的妃嫔们的志气挫骨扬灰了一番。

    只有皇后才能享受的与皇上并驾同乘的待遇,沈妙行抢走了。

    皇后也是一个不争气的,亏她还是六宫之主,小小的一个沈妙行都斗不过。被沈妙行逮到一个小皇子不好好用功读书,而是偷跑去玩的把柄,就被吓成那样。

    真是岂有此理。

    惠妃踱步来又踱步去,踱得她身边的头等宫女文柳眼睛都花了,还不肯罢休。

    再想到沈妙行那日哪里像是冷宫妃子的模样,虽然一身布制衣裳,但是束带勾显腰身,身材玲珑有致,躺在皇上怀里,眼神刻意妩媚勾人,惠妃气得直咬牙,再看看自己有点干瘦的身体,更是咬牙:“岂有此理!”

    “娘娘。”文柳好意呈来一盘果脯,“娘娘先吃些甜的东西,消消气。”

    “吃?”本是恨自己不争气,如今也恨文柳不争气,“本宫哪有闲心吃。吃了这果脯,皇上就能来了吗?”

    “文柳,你说,是本宫好看,还是丽妃好看?”

    文柳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娘娘好看。丽妃娘娘怎么能及娘娘的毫厘?”

    “那为甚皇上不喜本宫?”她赌气似的塞了好大一块果脯进口中,满嘴香甜,然而她只吃出了苦涩的味道。想着想着就有点委屈了。

    三天前,沈妙行跟在皇上身边,一直居高临下的,因为她们统统都狼狈地跪在地上!穿金戴银又怎么样,看着高高在上目视前方的沈妙行,不知怎的,身上那些翡翠珠玉都被比成了破铜烂铁。

    好不羞臊。

    惠妃又吃了好大一口果脯。

    更何况大批人马浩浩荡荡跟在其后,都是由那御林军组成的临时军队,将皇上和丽妃护拥其中保驾护航,要多器宇轩昂就有多器宇轩昂,要多耀武扬威就有多耀武扬威,要多威震八方就有多威震八方。

    原来是戴罪之身,现在是戴罪立功。

    当日被皇上嫌弃说是心有诡计的惠妃,本还准备叫上一众宫里的“好姐妹”一起看热闹,嗨,可没想到啊,这丽妃的能耐大着呢,一场火非但烧不死她,还把她烧回来了。

    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文柳!”她被果脯噎着了,文柳赶紧呈上一盏茶,一边替她捶捶胸口。

    “文柳你……你想噎死本宫呀……”她说话断断续续的,文柳弱弱答:“奴,奴婢不敢。”

    惠妃见她这样,也就罢了:“你去把本宫殿里打理的最好的盆栽拿来。”

    文柳不愧是她的心腹,很快明白用意:“啊,娘娘,那可是您最喜欢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本宫叫你拿来,你就拿来!”

    “是的,娘娘。”

    文柳赶紧去拿了修剪最好的盆栽,附赠一把剪刀:“娘娘,小心伤着手。”

    “晓得了。那么多话。你一边站着去。”

    文柳退下。

    支走了文柳,惠妃提起剪子开始了:“我剪,我剪,我再剪。这个小贱人。”

    都晓得隔墙有耳,她也就敢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儿,才能这么胡作非为。

    “这小贱人,竟敢爬到我的头上。”

    “我剪,看我不剪死你这个小贱人!”

    “这个狐媚子,倒是挺会勾引男人的,不知道给皇上灌了多少迷魂汤,皇上竟然连是非黑白都不晓得区分了。”

    又一朵花骨朵儿掉落在地,正剪得痛快呢,被支走的宫女文柳突然折了回来:“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皇,皇……”

    “什么,皇上来了?”惠妃放下剪子,立即换了一副欢喜的面孔,脚步轻快,几乎是飞跃到门边,身体微微一福:“皇上,臣妾参见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只刚刚要踏进门的脚及时地顿住了。

    惠妃看清楚鞋面上精绣的花样,对着地面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