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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穿越、新生与书侍
书游录·四
徐进之看完手中这本封面飘逸地写着“妄言书”三个大字的黑色硬壳精装书，忽觉天旋地转，一时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曾经在《网络安全管理办法及网络环境整治条例》实施后就想象过自己因键盘侠、网络喷子的身份与杠精体质而招来牢狱之灾，然后在看守所铁窗前痛哭流涕地表示要悔过自新时的情景，却没想到自己口嗨的报应会以这种方式到来。
原本打算在穿越异世界重生之后，大展拳脚扬眉吐气成为人上人的宏伟计划被“随机生成”四个字碾成齑粉。
他回想起片刻之前的痛苦，只觉得白挨了一般。
时间线稍稍往前移动。徐进之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自己整个人都和季鸢的房间一起被彻底搅碎，然后他就昏死过去。此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片山林间悠悠转醒。
神智恢复的瞬间他只觉头昏脑胀眼冒金星，脑海中强烈的撕裂感让他忍不住抱头痛哭，脸上淌满眼泪、鼻涕与口水。
就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扭动挣扎，在筋疲力尽之后，他认命地摊在地上，生无可恋，成为一条咸鱼。
当然，这份击穿徐进之大脑关于时间概念而导致不知道煎熬了他多久的生理痛苦，和接下来他看完《妄言书》时受到的精神折磨比起来，就显得实在不值一提。
“坑爹呢这是！！好你个季鸢，你这是坑害消费者！我要找你领导投诉你虚假宣传！你个三流作家，你个扑街写手！你个臭娘……”徐进之仰天哀嚎，还不等出尽胸中怨气，他手中的书便腾飞而起，狠狠地敲在他脑袋上，将他砸了个狗啃泥。
“你个臭地痞流氓，不许你说季鸢大人坏话！”
徐进之从地上挣扎爬起，惊恐地环视四周，颤抖地问道：“谁……谁在说话？”
那本砸他的书缓缓降至徐进之面前悬停，声音再次响起：“就是本……就是我怎么地吧。我不许你这种垃圾冒犯季鸢大人。”
徐进之见书竟开口说话，虽心中惊骇，但也不甘示弱道：“她坑我在先，我骂她两句怎么了？你个兔崽子什么来头就在这叭叭。还敢动手打人？信不信我把你撕成一页一页擦屁股？”
“你这渣滓，满口污言秽语！季鸢大人愿意让你重活一世已是莫大恩赐，你竟厚颜无耻贪得无厌，还敢出言不逊怪罪季鸢大人。我作为季鸢大人的书侍，教训教训你又如何？”那自称书侍的声音似乎有恃无恐，“就你这样的虫子也妄想对我动粗？且不说我在季鸢大人身边服侍日久，早已得受神恩，灵智觉醒修炼有成，单就现在你我的处境而言，你撕了我，你也会顷刻灰飞烟灭。你大可试试。”
徐进之见对方立时便要发作，赶忙打马虎眼道：“哎呀，瞧你这人，开个小玩笑你也这么认真。听你的意思咱俩也是一路人，大可不必如此。小兄弟，刚才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还有……现在是个啥情况，还烦请你跟我细说细说。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谁跟你这俩俩的就称兄道弟？你个蹬鼻子上脸的无赖。瞧你那肮脏样。”那书侍说完也不管徐进之作何反应，转身便往远处飞去。
徐进之无奈，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快步跟上，在枝叶间艰难前行。
“哎我说，你个会飞的倒是等等我这跑路的呀。”
徐进之为了不被落下，也不管林间灌木刺丛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出一条条血痕，费尽气力总算跟在书侍后边，此刻正直喘粗气，“我作为一个曾经的社畜，已经有十好几年没在山林间赶路过了，再跑下去，也不用你送我灰飞烟灭，我立马就躺倒在此处了。”
“切，嘴强王者，体力倒杂鱼一样。”书侍在故意快速穿行林间让徐进之吃了些苦头后似乎消了气，语气不再充满敌意，“反正也到地方了，你且就先喘口气吧。”
徐进之闻言，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扶着一棵树便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待耳畔呼呼的风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平息后，他惊讶地发现，不远处似乎有流水潺潺作响。
什么嘛，原来这会说话的奇书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这样想着，徐进之冲那本书露出一个微笑。
“能动了的话就赶紧去把你的花猫脸洗干净，笑起来看着更恶心了。”书侍鄙夷地说道。
如果它说话不那么带刺的话就更好了。徐进之又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
待自己喘匀呼吸，回过体力之后，徐进之循声往溪流而去。不出百步，便看见前方枝叶间有一条一米见宽的银练从丈余高处倾泄而下，打在石上碎做无数水花后又汇聚成一汪清潭卧在几块大石之间。
徐进之踩着没脚踝的溪水来到这个小潭边，跪趴在石上，双手掬起一捧清水，先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余的水全部拍在脸上，将粘黏在脸上的尘土与泪水鼻涕口水等各种液体纠结的混合物清理干净。
最后他再次捧起一把清水泼在脸上，也不管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水滴，长叹一声后道：“书侍兄弟，我现在郑重地为刚才自己对季鸢和你的无礼行径道歉。当然我也是事出有因，不是存心冒犯，希望你体谅。就算季鸢不守诺言敷衍我这件事我不追究，但是你也看到了，她把我变成现在这副七岁小屁孩的模样，然后丢在荒山野岭这事儿，我骂她两句出口恶气倒也没冤枉她。”
曾经，徐进之在家乡与老同学聚会时，大家酒过三巡，纷纷对某某高升，某某暴富深表钦羡。
他们推杯换盏，互相吐槽、抱怨自己精神压力巨大，生活苦闷，希望能回到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话题至此，酒桌上的老同学们开始各抒己见，表示如果能时光倒流回到学生时代的话，自己还读什么书呀，直接劝家里倾家荡产买上几套房，或者记下股市行情和彩票中奖号码，直接一波实现财务自由，哪里还用现在苦哈哈地挣点奶粉钱。
只有徐进之傻傻地表示，如果能再来一次学生时代，希望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能用功读书，至少也要考个985。众人听罢，哄堂大笑，酒桌上充满快活的空气。
但真当徐进之回到学生时代的年龄，他却手足无措。
这个世界先不谈有没有985，就算他现在从小发奋读书，满腹经纶又有什么用？这里大概率是个靠力量说话的世界。况且，没有家庭支撑，仅凭一副七八岁小孩的身体，能办成什么事？
书侍听罢徐进之的话，却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亏我还打算原谅你。请用你那根本没有的脑子好好想想，按你的要求，现在你身处一个修仙世界。修炼讲究天分和积累，许多法门不仅需要练童功，而且一旦错过最佳入门时机便从此事倍功半甚至断绝仙缘。”
“啧，算了，和你这愚笨玩意儿也说不清。亏你还自诩网文专家，气的本……气得我头疼。我看你也别想着修炼登仙了，直接在书后面续上‘初学修炼，好道精诚。是日，偶遇鹤发钓叟，启之以天道。进之愚笨，三年无所得，遂逐之。后学医，自撰一良方，服之，夭。’得了。”
“书侍兄弟懂得真多，倒是我一时想岔了。”徐进之本来觉得自己这副幼年身躯很难有所作为，听书侍一番言论，不禁豁然开朗，赶忙巴结，“先前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书兄多提携小弟。”
说完，徐进之还恭恭敬敬地向悬浮在他脑门前的书侍行了一礼。
书侍见徐进之态度一转，毕恭毕敬，倒开始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起来：“也没那么严重啦……本来我便是季鸢大人派来辅佐你，充当‘穿越时空使用说明’、‘异世界生存指南’或者‘作品设定集与百科全书’这类角色的，帮你那都是我的分内事。不过是先前看你出言不逊想教训教训你罢了。既然现在冰释前嫌，我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进之闻言心下暗喜，总算季鸢良心未泯，为他留了个小小外挂。
虽然不见得靠看说明书就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但也不至于开局就两眼一抹黑，发现自己身处困难生存模式。
当下更是不敢再冲撞书侍，态度诚恳地请教道：“如此当然最好。此刻还是请书兄为我详细讲讲我现在的处境与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当然，如果你能将季鸢构思的世界观设定透露一二那自然最好不过……书兄你为何露出这般表情？”
书侍打了个哈哈，尴尬道：“刚才光顾着和你打闹，一时忘了告诉你。因为季鸢大人改变主意，将你送到的是一个随机生成的世界，所以我记载的设定和百科肯定是完全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