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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抱着幻想溺死
书游录·十九
当晚，徐进之决心按照凤萝吩咐，先认真临摹一遍王羲之小楷《道德经》。
他上学时期倒临过不少字帖，既有赵孟頫的《道德经》，也有钟绍京的《灵飞经》。
大多时候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书写水平，并不觉得真的修了生，养了性。
有时甚至越练越觉得自己字丑，反而闹得心中窝火。
但凤萝给他的这份字帖却与他见过的不同。
看字迹似是她亲手摹写，而且仿佛具有某种不可言传的灵力。
当徐进之提笔开始临摹时，他只觉得周围瞬间万籁俱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想起《吐纳法》中有专门配合抄经时的呼吸法，当下回忆起那几幅插图，同时比照着口诀调整呼吸。
第一个“道”字在他笔下成型。
呼吸和笔触配合得并不默契，以致整个字的笔画歪曲，结构散漫。
但这并不妨碍宣纸上那个墨痕未干的字里有微弱金光随着墨迹流动闪烁。
果真有些名堂。
压下脑海中各种杂乱遐想，徐进之调整呼吸，笔下再不停留。
抄了五六句后，他进入一种奇妙的心境。
感觉仿佛不是自己在写字，而是字带着自己握笔的手在纸上龙蛇游走。
他越写越顺，渐入佳境。
徐进之沉醉于这前所未有的丝滑体验，竟分毫没有感觉到时间流逝。
直到妄言开口打断他：“你这快写了三个小时了。我看你还是早点歇息，明天是去太初殿上课的第一天，不要迟到闹笑话才好。”
徐进之这才猛然惊醒，双目渐渐回过神采，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看着桌上那幅流光溢彩的墨宝，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开头几句有些像自己那熟悉的猫爬体，后面每个字都仿佛豁然贯通，一气呵成。
“这是我写的？等等，你说我写了多久？”他瞧着那副字迹的金光渐渐敛入墨色，十分难以置信。
“你没在梦游，这就是你写了三个小时的成果。如果按北京时间算的话，现在已经晚上11点左右了。”
徐进之回味着刚才下笔如有神的神韵滋味，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时默然无语。
见他怔怔发愣，妄言只好又催促：“你若还不去睡，晚课效果要大打折扣不说，明日早课也做不成便要火急火燎赶去太初殿。”
徐进之心有所感，愉快地收拾好桌上纸笔，匆匆洗漱了，便往床上一坐，准备睡前功课。
按照凤萝给他的心法，徐进之每天的早晚功课都是修炼吐纳法，以种种不同的呼吸方式配合不同的生活场景。
眼下虽已错过晚课时间，但他还是决定尝试熟悉一下流程。
他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口诀，然后闭目回想吐纳法中的种种法门，开始尝试控制呼吸。
随着徐进之渐渐适应，他的胸腔开始以一种奇异节奏起伏，一种难以形容的爽快感沁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按照心法记载，运行这种气体交换几个周天，几乎进入一种物我两忘境界。
心如澄镜，万念皆空。
周遭似有无数微弱声响奔流，他刚想聚神细听，却又发觉了然无踪。
下一刻，徐进之一头栽倒在床上。
远处桌上自顾自看书的妄言听见动静吓了一跳，赶忙飞来查看，见他闭目微笑，呼吸稳定而有力，只是沉沉睡去，总算放下心来。
这本悬在半空的书无奈地叹了口气，牵过一旁的被褥为徐进之盖了，又吹灭房中灯火，他这才安静地在枕边卧下。
———
眼前金光不断摇曳，徐进之终于再忍不住，好奇睁眼。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处一个米黄色巨大空间，自己面前似有一张透明宣纸，笔墨不断自动凌空浮现。
一道道潇洒的笔迹勾勒出半人高的虚幻大字，这字成型后又化做一枚枚金光印记，在他周身萦绕。
细看之下，他这才明了这一个个大字原来都是他方才抄经是自己写下的。
徐进之一时半会儿搞不清这是唱哪出，他谨慎地四下张望，见此地除了面前身畔的这些字符外再无他物。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绢黄，似无边无垠。
他打消四处探索的念头，索性盘腿坐了，仔细欣赏起面前这精彩回放。
横竖勾折、提点顿捺。
仿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笔一划自有意气。
从初时笔意不逮，到后来行云流水，徐进之留心感受着那越来越不像自己书写手法的运笔方式。
他目与势转，念随迹动，心里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打算将这澎湃的笔意尽数消化。
脑中有电花闪过，徐进之似有所悟。
那一缕灵光在他脑海穿梭闪动，灵动至极，他全神贯注地围追堵截，但怎么也把握不住。
片刻之后，那灵光豁然远遁，转瞬即逝。
徐进之闭目回味，却再也感受不到那奇异的体悟，只好遗憾睁眼，希望多看几遍回放，重新找到那种感觉。
然而当他回神看向身前那面无形画幕时，惊变乍起。
随着面前那字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大字并未像之前那般化作金色小字飘到徐进之身旁，而是仿佛写在劣质纸张上，墨渍不断向外晕染。
转瞬间，墨水不仅浸透那无形大幕，更沿着幕布边缘开始猛烈析透。
如黑龙入水，在徐进之反应过来之前，这浓重的墨色已占领了整个空间。
压抑的黑暗疯狂吞噬周遭光源，萦绕徐进之周身的金色字符一个个暗淡下去，最终散做团团金沙，在黑暗侵蚀下消逝不见。
强烈的恐惧感这才传达至徐进之的大脑。
他眼皮直跳，心中无数念头闪过，学过的自救常识早已被惊慌冲散，只有本能驱使着他想要转身逃离。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逃离。
逃跑的念头一起，徐进之这才骇然发觉自己四肢早已被翻涌着的粘稠墨汁纠缠。
他奋力挣扎，倒像坠入流沙，越陷越深。
满目黑暗，徐进之只觉自己沉入深海，苦涩的液体开始从他的口鼻倒灌。
他想大声呼救，墨水却顺势侵入肺腑。
当最后一串气泡从他口鼻逃逸，徐进之渐渐失去意识，被黑暗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