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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后,两人谁都不曾提及之前的尴尬,各自一头练练每日的基本功,待日斜偏峰,这才把藏埋在枯叶底下的帐篷给刨出来,将帐篷重新打好,各住各的,天明时又拆了帐篷盖上枯叶,如此谨慎的反复过了两日,十四便提议上路了。
南蛮之地,蛊术盛起,民风更具江湖人的特质,他们更加的敢爱敢恨,敢说敢当,在这里说理是不通的,更多是用拳头说话,他们崇尚强者,唯一的忌讳是蛊师们,在他们那里,不叫蛊师,得叫巫者。
黑巫善毒,为民所避讳。白巫善医,为民所崇尚。
夜幕降临时,各大部落总会载歌载舞。
这里被称作南蛮说的是他们的民风,却不是地域,地域虽然毒物盛起,但土地肥沃,民不愁食,作为本地土生土长的蛮人,每一天都应该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载歌载舞。人均年龄普遍比中原人少十到二十岁之间,基本五十岁在这里就是高龄了,地域性使然,肥沃的土地不仅仅滋养了吃不尽的粮食,却也繁衍了数不尽的毒物,长期进食,久积成疾,这才是直接造成人均年龄低的关键原因。
南蛮的人民,普遍生的漂亮,这样的漂亮就像是火红的火渠,艳丽的灼热,灼热是他们的民族个性,艳丽是他们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眼深邃,鼻挺翘,更像是属于这雨林带里的精灵,几乎人人都有一双灵动的眼,灿烂的笑颜。
仅仅小道途中擦肩而过的几个路人,已能让十四与梨白深切的感受到这是怎样一个特别的名族。
一长一短,地域性的差距,总是如此鲜明。
十四包裹里那只睡得深沉的黑熊驮背上,铁棍在黄黑的土地上杵出一个个小小的印记,远看不远处的部落已燃起了炊烟淼淼,她已经决定此番将拜师的机会让给身旁人,甚至已经打算好,如果被林画心逼急了,大不了一头扎进这些部落里,做一阵默默无闻的蛮人,实习语言素来是她的擅长项,适应起来不难。
“闫如玉。”他忽然开口唤住她。
恩?她停下。
他问:“我一直想不透,北漠君子、岚,即便是真的还活着,天大地大,他为什么不回他的北漠,他的家乡,反倒不远万里跑到南蛮隐世?”
“当年北漠君子从之岚,曾欠下蛮家一位妙龄少女的一命之恩,年盛江湖少不了英雄爱美人的段子,少女与他携手定三生,奈何江湖太诱人,他放不下江湖,也舍不开少女,异想天开的带着少女远走他乡,少女离开了生养她的部落,蛊毒并发,还未看一眼从之岚迷恋的江湖便一命呜呼了。后来痛失心头所爱的北漠君子,兴许,他是终于看清了究竟重要的是江湖,还是红颜知己,于是,侠名深埋尘与土,江湖人只当北漠君子、岚死了,而实际上,从之岚回到了少女的家乡,时常守在少女的坟头,只恨悔不及当初。”轻柔地笑,带着些许儒雅的气息。
他觉得,似乎有越来越的瞬间发自内心的觉得,温如玉很美,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无形中能醉人,与春晖下的微风一致,叫人抗拒不得。
“从前只知道他是一个传奇的豪杰真英雄,没想到竟是这样湮灭在江湖中的。叫人不禁想起来说书的唱搁嘴边的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叹了一口气。
两人默契的都重新迈开步子。
十四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沉溺于名利追逐。”
我就不在意那些虚名,如果爱上一个女子,哪怕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无论为她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他想,或许他就是闫如玉口中所说的不适合沉溺于命里追逐的其中一人吧?
“梨白。”
恩?
“你去拜从之岚为师吧。如果江湖路,真的决定要与我同路的话,就什么都别问,拜他为师。”看了一眼伪装在一副新面皮下的眸子,那是一双还未被江湖这大染缸给渲染金迷的清澈眼瞳,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注定’,她绝对不会把这样一个人带进一个有她的江湖,因为她的江湖注定要腥风血雨。
她眼眸里的复杂,他想,也许他懂。
梨白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反问了她一些话,但这些话任谁都能听明白,这是默认了拜师的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你打算去哪?一别,再见时会是什么时候?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在南蛮暂住下来,这样我时常也能来看你,顺带把刚学会的东西给你演一遍。”
“你说的正是我想的,喏,就前面那个部落吧,那是黑巫的地盘,外人很难混迹当中,相较比较安全。”
黑巫!
跟在她身边对江湖了解了太多太多,她叙述的江湖是他从未见过的全面,自然也知道所谓黑巫的地盘是如何的危险,蛮人的部落里面,但凡有巫者,就是大部落,这样的大部落里头人人都会被种上巫者的蛊。蛊这种东西,并不是你能满混过去的,母蛊靠近子蛊,都会有感应,而部落特殊的蛊,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能相互感应到的族人证明,一旦靠近你可以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个部落的。
白巫还好,毕竟秉承的是一种救人施恩的原则,对外客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黑巫不同,这个令蛮人都畏惧的巫者群体们,擅用的多半是些阴损的毒,就如同之前提及的从之岚爱上的少女一般,一旦离开了部落,死于蛊毒,这样的手段往往就是黑巫所有。
而闫如玉竟然决定去黑巫的部落!
“不行!你之前说的那个部落少女应该就是从黑巫部落走出去的吧?你要混进黑巫的部落,我也清楚的记得早些时候你和我说起过,黑巫很排外,他们不可能收留你一个外人,除非你也要像那个少女一样,种下属于部落的蛊虫,才能被部落容纳。闫如玉啊,你究竟在想什么?哪怕住在满是毒虫猛兽的灌林中也比这个强!”
她岂会不知道?
又如何没想过?
问题是林画心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否则她也不会将拜师的机会拱手让出,但凡有一点可能,能让如今性情怪僻的从之岚收留下两人,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冒那个险。
可以说林画心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也许有时候你觉得她行事荒唐,那仅仅是因为她的理智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又或是一向顺风顺水偶有的得意忘形,一个两个偶尔露出的破绽不代表着她不够聪明,事实上她这两辈子并不是白活的,一旦她认定你是个强劲的对手了,认真起来了,绝对很难缠。
而如今林画心似乎有点动真格的了,耗费这么大的人力搜到南荒,辗转又还是空手而归的话,她不是什么轻易释怀的主,相反如今那颗扭曲的心只怕啐了一腔的毒,蓄势待发。
被她缠上,那就可以说有你头疼的,十四不说智谋过人,却有个优势,那就是看问题更透彻,她选择驻入黑巫的部落不是自找苦吃,相反,这其实是一件事最简单而又最安全的路子。
她熟悉江湖,也熟悉从之岚这个影藏级boss的底子。
就如同她就是知道从之岚会收徒,只要那个人满足他收徒的标准,就会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因为从之岚早就活腻了,只剩下一身武林绝学这一个遗憾而已。
就如同她就是知道从之岚不仅仅会传授他徒弟一身绝学,更会把一只蛊王交到他徒弟的手里,这只蛊王能解万蛊,是从之岚从来抹不去的遗憾替代品,他费尽心力才得以求来的珍宝,可惜他心爱之人早已白骨化灰,只是宽慰自己的的遗憾罢了。
因是重生文,于是有个bug,那就是不仅仅原著会提及所谓前世,宿主的外传里也记载了她的两辈子,当然,讽刺的是,明明是闫如玉自己的人生,作为被重生报复然而炮灰的闫如玉本人,却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过些什么,死的够憋屈。
闫如玉本人的外传在上辈子,曾出现过一个叱诧风云的邪派人物,那人,便是这位连女主都不知情的神秘隐藏boss从之岚的弟子。在重生文中,逆袭女配无意中改动了剧情线,导致本应该获得一身绝学最终成为一方叱诧风云的人物,残了,于是从此泯灭在了主线里,干起了另一种平淡的营生。
而这个漏洞原本是十四打算自己去捡的,可她狠不下心,狠不下心让这个能唤醒属于她自己记忆的人去冒险。
她去,无非是埋身上个蛊虫,过着不同的人生,凭借她的适应力,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全然不难,就依照她的能力,保全自己,待梨白出师那日,蛊王一出,南蛮便成为一梦,没有什么为难的。
前,林画心打死也不会想到她会选择躲黑巫的部落里,在她眼皮底下生活的好好的。后,与梨白地域位置近,依照白小子的个性,她早已猜到局时白小子一边可勤可勤地学艺,一边也会尽可能的找到机会跑到她面前倒功,自己学一点就迫不及待教她一点,仔细算来她同样也没耽搁这些岁月,武艺一直是在进步的。
这不是双赢吗?
“梨白,你不相信我吗?”
“这跟信不信没关系,我相信你的本事,你的能耐,但是,去黑巫的地盘,想都别想。”
她依旧笑着,总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泰然,这一刻让他的心很是不好受。
她说,梨白呀,等你顺利出师的时候,就跟从之岚要一只蛊王吧,他那里有一只能解千蛊的蛊王,专治黑巫部落叛逃者。
“即便有解药,你又是何苦?像之前那样,躲深山里,或是去白巫部落借住一阵子,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黑巫的部落?”他的心,越发的不好受,如今的自己,连他都有些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是长姐?他已经有一阵不愿意这样开口唤她。明明比自己经历的多,年纪也比自己大,他却越发的渴望成为她依靠的巨树,为她挡风避雨,真是奇怪。
“白巫能接纳我一个外客,就能有另一个外客,一旦行踪被林画心掌握,那才是真的找罪受。至于在这里当山中野人,非我生存能力不及,只是放着好好的能供你吃饱穿暖的部落不住,偏在山里东躲西藏,究竟哪一个才是真苦?你只是将蛊毒想得太过可怕,这世上但凡有解的毒,都不是问题。”多年以后,当世人议起那个被废除武功后又残疾的闫如玉,又有谁能想到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世事但凡有解,存于你脑海,掌控于你手中,还有甚么可怕的!
一路,她便是这么过来的。
梨白不仅不是信不过面前这位‘闫如玉’的能耐,相反,他极是信得过。
相信她说的。
可还是有些心理上难以接受的不甘,挣扎道:“她林画心当真有这么大能耐?江湖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安身。”
“她林画心有多大的能耐没试过自然不知道,只是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有些人靠的不仅仅是帷幄算计,她们顺天运,天道为之偏颇,有时候气运,真的…能要人命。”十四没有说,因为那是主角光环,只用天运气运含沙射影的替代了,相信梨白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要明白了意思,即可。
真相,有时候还是不知道为妙,因为知道的越多,承担的,越多。
“我们定个暗号吧,听说北漠君子的功夫施展起来,动静很大,以后我来看你的时候,在外面教你,会更方便些。”梨白的眸子暗暗沉了沉:“你放心,北漠君子的那只蛊王,我一定会拿到手。”
她笑了。
最后聚在一起,同吃喝,同江湖的岁月,这是最后一天了。
她仿佛永远都是他追不到的风,少年时相遇,他以为五年后起码能跟上她的脚步了,可他发现别说引以为傲的武艺不及她一截,纵使他在努力去学,跟在她身边,深谋远虑什么的,他似乎也永远不及。
如今越来越确信,这个闫如玉,或许远比表面的年纪还要沧桑,也许她过去属于这个江湖,也许并不属于,无论如何,要追上她的脚步!
这样,才能成为能让她放心依靠的巨树。
火星子跳跃在梨白暗沉的双眸中,显得忽明忽暗,面具下眼角那一颗泪痣,或许此时也是异常红艳的吧?她看不到,却能感觉到。
“梨白,好好学武,早日学成了,我们回去,就开辟过去你一直叨叨的什么什么门派吧。”
“不是什么什么门派,都说了让你想个威风凛凛的门派名,就是这时候了,你都还没想过。”火光跳跃的眸子有气无力地那么一抬,看了她一眼,又吧嗒回去,怨气幽幽地散着。
这年纪,还有这么孩子气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跟残破记忆中的人影对上号来,十四笑了笑:“咱们的镇山神兽都是由我命名了,你就不怕我再给门派起个匪夷所思的名字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几个匪夷所思的名字来?”眉梢一挑,他连眼帘都懒得抬一抬,用棍拨弄了几下面前的火堆,撩起了许多火星子。
其实他怄气的无非是他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他似乎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我想想…”沉吟片刻,她笑道:“铁梨?我用铁棍,你又叫梨,能合起来。金鸡独立,白梨花开,金白?恩…是不够威风凛凛,要么叫,霸道?宏图?英豪?群雄?龙炎…”一瞬间她就鼓捣出一大堆的待选名,听得梨白越发的不开心了。
突地,他问了这么一句:“天一亮我就要走了,你难道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里头渗着密密的难分难舍情愫,连十四都听出来了,可当事人却不自知,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火堆。
闫如玉配合的交代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听得梨白眉头都要打结了一般,这不像他,可是心口闷地慌,那种慌就像是有只爪子在挠似的,想挣脱,却无法让它逃脱。
很快火堆烧的七七八八,他抬眼看去,彼时的闫如玉正闭目打坐,一颗心更加烦躁了:难道马上要分开了,她就一点感想都没有吗?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别扭的难受。
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好像心眼越来越小,越来越在意一些以前从不会关注的小细节?
视线收回时无意间滑落在了那双红唇上,心突地一跳,一个画面,不,对于他而言,应该说是在这一瞬间他做了一个白日梦,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来自己曾在这一双红唇之上落下了一个吻!
唇间温热的触感轻轻软软,脑海仿佛早已刻下了那时的鼻息,清晰醉入脑海是属于她的味道…
“你要做什么?”一个声音,唤回了他的迷梦。
恍然醒神的白小子这才发现,原来当他发这白日梦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占据了主导权,离开了自己原本坐着的位置,来到了她的跟前,正弯腰俯身,侧着脸,贴近了那一双红唇,接下来,将要做什么,呼之欲出那么明显。
我…在做什么?
不不不!这绝对是个误会!
本来这样回过神来已足以让白小子尴尬至极的了,可有时候人就是经不住吓,这一吓,原本是打算落荒而逃的梨白,竟下意识的照着那双红唇,贴了上去!
意外的是,明明她可以躲开…唇间传递来的轻软,比那一场好似白日梦的迷蒙还要清晰真实。
明明可以多开,但她并没有躲。
没有…躲开他…
咚地一声,心跳像是被什么给惊得炸开,一双没有经过易容改造过的耳朵,一瞬间烧个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