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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的培训课上,老师在上面刚讲了有十分钟,教室门忽然给人从外头打开,大家一齐望过去,花姓经纪人的半拉身子很快探进来,对着讲台上的老师,他先笑脸迎人地做了个“哎呀不好意思呀稍等稍等一下”的表示,然后速度转过脸来,跟苏澈说:
“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苏澈答应一声。
中间休息,苏澈来到花哥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花哥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翘着个二郎腿,苏澈这边刚刚进来,花哥就拿下巴往门口方向一点,一边用眼神示意:“把门关上。”
如果说之前苏澈并没有预期花哥可能要跟他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也感觉到了什么。
关上房门,苏澈在花哥对面坐下。
花哥马上就开了口:“培训马上结束啦——接下来怎么办?该正经打算打算啦!”
果然。
说这话的时候,花哥的手指头在桌面上“哒哒哒哒”的,很有节奏地敲着,这本来是一个很无谓的动作,可是此时此刻,每一下又好像跟他未来的命运休戚相关。
苏澈脸上带上一点笑,很快地说:“这我当然是听花哥安排。”花哥既然主动跟他提到这个问题,自然是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花哥“切”了一声,表示十分不屑,下一秒他二郎腿放下来,身体前倾着凑过来,显然是有话要说,苏澈静气细听,花哥把声音压低了:“有一部偶像剧,资金已经到位了,导演团队的都还不错,已经定了安辰演男一号,你那边使使劲,要是能把男二号拿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澈心中了然——至于说上哪边去使这个劲儿,自然也无需发问。
花哥又提点他:“你也是男人,男人什么时候最好说话你应该造吧,就是……”
苏澈生怕他说出什么更露骨的来,当机立断地截住他:“我造我造我造,这个我真的造!”
花哥:“切!”
从花哥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在他跟花哥之间就算是定下了,至于说具体实施,自然是要靠苏澈自己想办法,对于怎么跟金主开这种口,苏澈也是完全的没有经验,倒是一想就想到电视电影上的相关场面,关系不正常的男女,女的跟男的要什么的时候,那娇撒的,都不要不要的。
一想到就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很快地回到教室,苏澈原位坐下的时候,隔着一点距离的旁边忽然“哼”了一声,苏澈动作微顿,而后在任何人可能有所察觉之前,苏澈已经神色不变地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去看旁边的这位室友,老师的声音很快在上面响起,苏澈无动于衷地抬起视线。
关于怎么跟那个人开口,苏澈始终是没有想好,不过他也很快就明智地决定不再去伤这个脑筋,等到时候和那个人面对面了,苏澈相信自己将浑身上下都是勇气。
这个“到时候”来得很快,当天下午苏澈就接到了易先生的电话。
易先生有电话过来,这在他们之间只意味着一件事。
易先生永远会把事情安排得非常妥当,车接车送,从来不用苏澈费一点事,驶进别墅的时候车速慢下来,苏澈在那倒退着的窗外景色中捕捉到了那颗苹果树——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上面的果实还是青青的,现在已经变了模样,要熟了。
吃过晚饭,外面昏暗了下来,庭院里亮起了盏盏灯光,苏澈推着轮椅,同易先生一起到庭院里散步,这里和喧闹的市区不一样,九月初秋的天气,太阳落山之后,已经会凉爽许多。
庭院很大很漂亮,花花草草树树矮灌丛,还有一条条的曲径小道。
灯盏也东一盏西一盏地错落着,亮亮的,很漂亮。
“……昨天剧组里又有人中暑了,剧组里消息传得快,大家一听谁谁谁中暑了,都可羡慕了,结果中暑的那个喝了盐水之后体温降下来了,他们组长一看就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赶紧地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安静的夜色里飘荡着男人隐隐的笑声,易先生挺轻松地说:“这么严格?”
“人手紧张嘛,”苏澈说,“剧组里头的人自己都说了,只要他们手里还攥着剧组给发的工资,这就是必须的!”
晦暗不明的小路上,易先生脸上透出一点笑来,苏澈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现在很放松。
“……嗯,许云老师和何嫣老师,这两位牌儿比较大,和我们有距离——其实我知道她们心里肯定不喜欢我,你想啊,她们该拍的戏之前都拍过了,我这一来,她们都得重拍,遭一茬罪又一茬罪的,我那么能拖戏,不过我脸皮厚啊,一拍完戏我就跑去找她们,我说‘某某老师,今天又耽误你们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每到这个时候,何嫣老师就对我笑得可假了,我一看她扭头要走,我就从后头喊‘何嫣老师,您慢走啊’,她一看我脸皮这么厚,唉,简直拿我没办法。”
易先生的肩膀有微微的震动,苏澈知道他在笑。
有什么在啾啾地叫,衬得这个地方特别的安静。
苏澈慢慢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一边慢慢地讲着什么,他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一点小风徐徐地吹过来,易先生闭上眼睛,享受了一点这初秋夜晚的微风,同苏澈这样子地在院子里慢慢溜达,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剧组里的事,一切还好?”易先生忽然问他。
苏澈想了想,这好像还是易先生第一次问起他工作上的事,“——嗯,”苏澈说,“没什么不好的,要说不好的话,应该是成导比较不好吧——摊上我这样的。”
苏澈说完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年轻的笑声飘荡在这如水的夜色里,有种活泼的、又或者是坚韧的什么东西。
前面有一方高高的石阶,周围的花花草草错落有致得很漂亮,苏澈在问过易先生之后,慢慢把轮椅推过去,自己在石阶上轻松落座。
易先生隔着一点距离,静静地望着苏澈。
这个圈子里他见过太多的人,有的人身上挨不了风吹,脸上受不得日晒,心里装不得委屈,若是傍上了一个什么后台,那就越发地要了不得,这些人你用不着怎么仔细地了解他们,就可以清楚他们混不出什么来。
易先生静静地看着苏澈,月色如水般的倾泻在这张年轻的脸上,有种柔软而美好的感觉,其实有些事情他不问,并不代表他想不到猜不到,易先生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心中淡淡地想,这孩子将来会比其他人要有出息一些。
一个人肯吃苦、知上进、晓进退,总会比其他人要有出息一些,更何况,他还聪明,知道走捷径。
苏澈轻轻松松地坐在石阶上,听到易先生夜色中淡淡地跟他说:“好好努力,将来会有出息。”
苏澈在清澈如水的月色下微微一笑,笑着笑着,心底不知怎么就有了一点触动。
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比他以前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坚强,所以他才能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这里,可是苏澈忽然发现,再怎样的坚强,有时候也会渴望听到一点鼓励的,渴望有个人能跟他说,加油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澈慢慢地看向易先生。
“想什么呢,”夜色里男人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苏澈恍然一笑。
“——没有啊,我在想,”苏澈往四周随意地望了望,“我在想这个地方挺漂亮,”站起身来,轻声道,“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易先生点头,可是忽然又想到什么,跟他说:“累不累?累了就回去。”
苏澈笑一笑,声音很轻快:“我不累啊,这样走一走挺舒服的,我喜欢饭后出来走一走。”
易先生说那好,苏澈慢慢推动了轮椅。
一边慢慢地走,苏澈就一边不由自主地在想,其实他的这个金主挺不错的,他们这样的关系,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人对他既没有做出什么怪异的举止,也没有什么乖戾的举动,有些时候,他反而会发现自己在这个人的身上得到了一点出乎意料的关怀和尊重。
苏澈走在寂寂的小路上,他低下一点视线,静静地注视了前面轮椅中的这个人,月色清辉一般地洒在这个人的侧脸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英俊轮廓——可是这样的一个人,被禁锢在一张轮椅上。
这个人被禁锢在一张轮椅上,可是苏澈依旧不难相信,即使不用给人好处的方式,他也不会缺人陪伴。
月色温柔地洒在影影绰绰的羊肠小道上,清辉一般,苏澈踏在这些清辉之上,心中不由自主地就在想,这个人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金主呢——今晚的月色真的十分温柔,以至于这一秒,苏澈忽然也很想做一个很好的情人,陪着易先生轻轻松松地走上一段,在他的人生里玩到哪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