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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金家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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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兴朝嘉誉年间禹州

    禹州虽然比不上建都之地临安,但因为其本身为鱼米之乡,且占着水陆枢纽的便利,商业也极为发达,俨然成为整个江南地区的首富之地。

    但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地虽然比较繁华,但仍有不少人以乞讨为生。而金团头就是这样一位。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虽然旧的不知打了不少补丁,但也算整洁周正。头发没有结成块,身上也没有散发着恶臭,作为一个乞丐,他也算是得体而且态度也算恭敬,这倒是让县太爷很满意。

    金团头局促不安地站着,略有些紧张,两个脚相互搓着,掩饰着鞋上还没来得及打补丁的破洞。县太爷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眼神却在不停地打量着面前站着的乞丐金团头。

    金团头被这样的上下打量,越发心虚了起来。金团头其实不叫金团头,只因他是管着这片的乞丐的头子,所以,大家都直接叫金团头,也没人管他真名是什么。

    今天一大早自己的亲弟弟,喜滋滋地把他叫了过来,说是金家祖坟冒青烟了,有天大的好事要照顾自己。他还嘱咐老金头要收拾干净,然后带着小女儿玉奴到县衙门那里去报个道。

    当他看到自家表弟那个笑成一朵花的脸,他就知道不会落下什么好事情。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家这个弟弟了。他不学无术而且烂赌成性,当初老家发了大水,老金头一家逃到禹州来。

    若不是他把自己的银两偷去赌博,他也不会沦落成一个乞丐连带玉奴的娘都跟着自己受苦,没几年就熬不住去世了。

    这次突然让他去县衙门,说不定又要有什么幺蛾子,这两年他也没少为自己这个表弟处理烂摊子。

    他本来想装病推脱掉,但是团头是这片乞丐中的管事的,可是再大也大不过官家。这话要是不听,以后就有自己的小鞋穿了。玉奴还指望着他讨饭养活,实在是不能得罪。

    他本以为是衙役要使唤他做些粗重的活计。结果他一来就受到县太爷的亲自接见,还硬要将玉奴也一并带来看看。老金头心里直犯嘀咕,他垂着头,有些不安的看着在门栏那边玩耍的玉奴,然后偷瞄了下旁边的县太爷。

    “咳,”县太爷清了清嗓子,眼神却是看向门边玩耍的玉奴“老金头,这是你的女儿?今年几岁了?”

    老金头摸不着头脑,为何县太爷一开口就问自己闺女的事情,但是他也不敢怠慢,立马跪下回答:“回县太爷,小人的闺女今年四岁,名字叫玉奴。”

    “不用跪着了,这并不是在公堂之上,本官找你也只是为些私事。”县太爷捧起茶杯,吹了吹杯子上的茶叶,傲慢地说着话,客套了一下,“那玉奴可是辛卯年己亥月庚午日正午时分出生的?”

    虽然县太爷说了可以不跪,但是老金头可不敢起身,他畏畏缩缩地回答着县太爷的问话:“小人还是跪着吧,跪着习惯。小人的闺女的确是这个时候出生的,连接生的稳婆都说生的时候好,是大吉大利一生富贵的命。”

    县太爷先是鄙夷地看了看一身贱命的老金头,然后等他说到玉奴的生辰,又转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地看着老金头。

    “恩,本县的孩童出生,户籍部门都会有所登记,也确实只有你家闺女合适。”县太爷把手中地茶杯放了下来,目光从老金头的身上挪了开去,看着在门栏处玩耍的玉奴,笑的意味深长。

    老金头抬起头来,顺着县太爷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家闺女,然后回过头来一脸困惑地看着县太爷:“大老爷,您说啥?我闺女合适啥?”

    县太爷收回目光,和善地看着地下跪着的老金头,然后耐着性子,假装和蔼地继续说道:“你可听说过临安陈家?”

    老金头一脸懵懂,他是乡下出身见识少,脑筋也不如自己的表弟活络。他不知道县太爷说的啥,而且这个临安陈家是什么,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想知道关他女儿什么事,但是县太爷偏偏在这个时候卖起了关子。

    老金头想要知道,但是又不好直接问。他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县太爷鄙夷地看了看身边这个缺少见识的乞丐,端起了茶杯轻吮一口,这才开口:“这个临安陈家可是朝廷的世家大族,不光家族内有数十人担任朝廷的大员,就连当今盛宠正盛的陈妃也是出自这临安陈家,这临安陈家可谓财大势大。”

    老金头一头雾水,县太爷跟自己说起这个干什么,但是又不好直问,只好随声附和着:“这些个算顶天的官了,真是厉害。这家个个都是国舅爷哪。”说着,老金头竖起大拇指夸赞着。

    虽然这马屁拍的不怎么合理,但是县太爷却很是受用,他很是骄傲的说:“说起来,本官跟这个临安陈家还颇有一番渊源,临安陈家的祖籍就是禹州这里,与本官同籍。本官族叔的女儿,便是这陈家的一位一品大员颇为得宠的妾室。”

    "大老爷也会步步高升的,"老金头虽然迟钝,但也不傻。他连忙拜了一拜,奉承起县太爷来。

    “快起来,快起来。”这次老金头的马屁算是拍对了地方,县太爷脸上像是笑开了一朵花,忙起身扶起老金头,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老金头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大礼,忐忑地坐着。

    “本官会不会高升还要看老金头你的表现了。”

    县太爷坐回椅子上,双眼放光地看着老金头。“临安陈家的祖坟就在这禹州之内,最近几日便会有陈家之人前来祭拜。我从族叔那里得知个消息,陈家的老祖宗一直想给她的小儿子揽一门婚事,但是一直没在临安找到个合适的女子。这都成为她老人家的一块心病了。所以这次陈家当家的意思想要了结这桩心事,想从禹州这里给他找个媳妇。可巧你家玉奴的生辰正好合适。”

    “我家闺女?”老金头站起身来,看了看旁边玩耍的玉奴,疑惑地问着。他自己只是个乞丐,就算是生辰再合适,陈家也不会选择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的女儿做儿媳的。

    “很简单,因为你家女儿的生辰与陈家小儿子的生辰最为相合,”县太爷的眼中露出奸诈的光芒。“本来是怎么排,你也高攀不上的,但是陈家找了个得道高僧算了算时辰,陈家那个早夭的孩子只有你女儿合适。只有待他俩结为阴亲以后,陈家小儿子的尸骨便可以回归祖坟。待百年之后,二人合葬在一起,就可以保佑陈家世代繁荣,封妻荫子。”

    “结为阴亲……阴亲……”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老金头瘫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着。

    县太爷看到老金头窝囊的样子,想他也翻不了什么大浪,继续说着:“事情就这么定了,等我书信一封给族叔,陈家人一到就能准备婚典。”

    “大老爷,这个不行啊。”老金头立马跪倒,拽着县太爷的衣角,急忙劝阻着:“我家闺女等将来还要嫁个好人家那,不能跟陈家结阴亲啊。结了以后,她就直接变成了寡妇,那是不好找婆家的。”

    “跟陈家结亲能保你一家吃喝不愁,富贵一生。而且,你以为陈家的丈人是那么好当的,陈家只要不倒,你就绝了女儿再嫁人的心吧。”

    “青天大老爷,我求求你”老金头急的要哭了出来。“我就玉奴一个闺女,她娘死的早,我一直想让她能过的好。我不能看着她嫁给一个死人啊,她的一生就这样毁了啊。”

    “不识抬举的狗东西。”县太爷一脚踹翻了老金头。“这就是你女儿的命,行不行的也由不得你。你要是答应了,陈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你们父女俩变成尸首直接跟陈家那个小儿子葬在一起!还有别想着逃,陈家人离开禹州之前,你们都得住在县衙里。”

    说完,县太爷拂袖离开了,只剩老金头颓然地坐在地上。

    “爹爹,你怎么了?”玉奴软糯地声音响了起来。“别坐在地上,地上凉。娘知道了该生你的气了。”

    “爹爹,对不起你啊。”老金头抱着玉奴小小的身体哭了起来,他对不起玉奴死去的娘,女儿的一生算是毁了。

    大兴朝嘉誉十年,禹州城有件新鲜事,那就是临安陈家早逝的小公子娶了乞丐老金头的女儿金玉奴。

    阴婚虽然在大户人家也算流行,算不得新鲜。但是如此大规模地筹办婚礼,搞得好像活人在结婚一般,也算是禹州城的头一遭。老金头也因为如此升任了整个临安城的乞丐团头,还因此获得田宅十数亩。他因为这事也算是咸鱼翻身,不用乞讨为生。

    同年十二月,禹州县令因为治下有方,官升三级。

    只这一件事,乍一看去,倒是各方得利,大有裨益。但是之于一人而言,是受其累,这便是当时年方四岁的老金头女儿金玉奴。

    因为这一场荒谬的婚事,玉奴未嫁便成了寡妇。阴婚这档子事在大兴朝也不算个奇事,只是结了阴魂的女子虽然能再嫁,但是因为有个亡夫失了吉利,很难再寻觅个好婆家。

    但是当时,县太爷写的婚书,陈家正得势,不光没办法拒绝,更是没有将这婚事低调办了的可能。陈家大张旗鼓的将这件事整个禹州城弄得人尽皆知。

    人人皆知,金家小娘子命不太好,没嫁就是个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