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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前方不远,正是最适合情侣的项目——摩天轮。
贺钧言就那么随便一指,没想到却不偏不倚指中了这么个令人尴尬的地方。不止是他,陈轻也尴尬,像这种适合情侣玩的项目,她压根就没想过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这回轮到她问这句话。
贺均言当然不确定,刚想拒绝,但见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瞥向先前看中的摊位,到嘴的话立时一变。
“走吧。”
两个人各抱一个巨大的玩偶,一个一脸凝重,脚步有如赴死般悲壮,一个一脸怔愣,完全无法辨别当下的情况。
买好票,玩偶和金鱼都寄放好,两人在队列里等着,并排而站,中间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前后都是情侣,他们夹在这浓情蜜意的氛围里,莫名尴尬。
队列缓慢前进,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他们。检好票后,一前一后走进座舱,里面空间还挺大,只是两个人在密闭环境中独处,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
摩天轮逐渐升高,贺钧言手插袋站在观景玻璃前,看着眼前城市一点一点臣于脚下。陈轻在他背后一步远的地方,本欲上前的脚步蓦地一顿,就那样停住不动,静静深凝他的背影。
少年时的他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如今亦然,能力出众,气势更胜从前。
现在,是真的和他站在一起,真的在可与他接触的范围内,以一种足以令旁人艳羡的近距离来往着么?
不,并没有。
陈轻不蠢,她可以感觉得到,距离和隔阂一直在,从未消失过,就像此刻,被灯火霓虹和芒星皎月映衬着的他的背影,看起来和她离得那么远。
贺钧言突然回头。
“你站着干什么?”
她回神:“……来了。”
这座城市的夜色很美,陈轻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贺均言看她越站越前,整个人都贴上了玻璃,问道:“你不怕高?”
她摇头说不怕,反问他:“你不觉得很美吗?”
“一般。”他没什么感觉。
她没接话,认真看着夜景。贺钧言站得有点无趣,在座位坐下,一时又安静下来。
顶端的视野最广阔,景色也最美,本应该是令人愉悦的一次观赏体验,却突然出现了意外。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最高处的时候,摩天轮突然急停,座舱猛烈晃了晃,陈轻一个没站稳,随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贺钧言适时抓着扶栏站起来,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稳稳当当托了她一把。
陈轻抬头,视线正对上他线条凌厉的下颚,肢体接触带来的战栗感还没感受完全,他已经将她扶正。
“出故障了。”他皱眉向外扫了一眼。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夜景什么都没看到。
同一时间,座舱里响起工作人员的广播声:“各位游客,很抱歉,摩天轮发生了一点小故障,请稍安勿躁,我们会尽快恢复……”
“故障了?”陈轻略疑惑地重复一遍,抓着扶栏站稳。
贺钧言嗯了声,看向她:“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很久。”
如果问题严重一点,那么就需要等待消防队救援,少说几个小时是免不了的。
她愣愣眨了眨眼,回望着他,默然无言好一会儿,突然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如果不是我要来游乐园,我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
“这种自我归罪的话就没必要说了。”他打断,“你还是好好放松放松平复一下心情,要是出现什么过激症状就麻烦了。”
头晕胸闷或是其它应激症状,在这样密闭的半空环境中,处理起来都很麻烦。
“嗯?”陈轻应了声,“好。”
然而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害怕之意。
“你不怕?”贺钧言问。
“还行。”她说着浅浅笑了笑,神情静得像是一潭无波湖水,声音沉稳淡然,“怕也没用啊,所以还是不怕好了。”
他对她的歪理不置可否,她也不再开口。
斜下方的座舱里有人熬不住,情绪激动起来,开始用手拍打门和窗户。
两个处于最顶端的人却仿佛置身于这场事故外,沉默过后,聊起了新的话题。
无可否认,贺钧言对陈轻是抱有好奇心的,在他有史以来所有的追求者里,她是古怪到最“不俗”的一个。
“你追求别人一直都这么直白么?”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本来准备了更委婉的措辞,想到她前几次直冲人脑门的发言,干脆也换成开门见山的风格。
陈轻听到他的问题抿了抿唇。
“……我没有追求过别人。”
“嗯?”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你的确是第一个。”
他挑了挑眉:“这么说我应该要感到荣幸?”
“当然不必,不过……”陈轻忽然笑了,“如果贺先生愿意打消今晚回去之后就拉黑我的念头,那就最好了。”
那双黑色的眼睛潋滟盈光,笑意之下却潜藏着丝丝自嘲和低落。
贺钧言顿了顿。
“……你怎么确定我有这种想法?”
确实有,刚刚一路都在想着,可被她明白说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龌龊到有点难以直视,这样下意识避着不承认,就是最能体现他心情的证明。
果然问题还是出在她的眼睛,总能让他生出自己有罪的错觉。
“猜的。”陈轻答得很随意,笑容也很淡,像一缕轻烟,“说起来你可能还是不信,我的观察力非常强。”
大概是前十几年人生过的太沉默,总是缩在角落掩藏自己,观察地多了,于是便练就了一种窥探的能力。
“我知道你今晚并不开心,你不喜欢那只兔子,也不喜欢金鱼,我的行为其实是在增加你的困扰,这是一次糟糕的约会……很抱歉我自作主张把它定义为约会,总之,对不起。”
她说:“下去之后兔子和金鱼我都会拿走,只是那只熊我不能还给你……”
她又道了声抱歉,转过身靠着扶栏,弯唇笑着,似是终于松了口气。
贺钧言不知道她居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刚开口的时候他略微感到尴尬,之后有点怔愣,最后只剩无言。
她把话说得这么深这么透,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茬。
这是要放弃了?
说不清什么感觉,他问:“既然你知道我不喜欢,为什么还……”
“我只是想试一试。”她说。
“爱不需要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但一定需要付出,我和你之间,只有单方向的情感存在,作为箭头起始方的我能为你做什么?什么都不能。我们的身份不一样,我拼尽全力触及到的云端,却是连你的脚底都够不上的泥泞。”
这是第一次,贺钧言觉得她的眼睛里有情绪之外的东西,那是与之完全相反的,冷静、理智和清醒,深刻又锐利。
“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想试一试付出,试一试让喜欢的人开心。”她笑了笑,“就是没想到造成了反效果,是我的不对,这一点我还是要再次向你道歉。”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没有追求过别人。”贺钧言半晌无言,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
陈轻故作无谓地耸肩,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广播再次响起,向困在座舱里的游客们通报故障已经解决的消息。
在备用电源的作用下,摩天轮重新运转,陈轻和贺钧言所在的座舱到达顶端,又很快掠过,一点一点朝着地面降下。
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看,顶端的风景和到达前一刻所见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发生了故障,游客们都没有心思在空中逗留,考虑到众人的心情,操控摩天轮的工作人员加快了速度。
比上去时快得多,不过几分钟而已,陈轻和贺钧言就回到了地面。
去寄放物品处取回玩偶,陈轻正想将两个娃娃都抱进怀里,贺钧言却先她一步抱起了他那只兔子。
“贺先生?”
他又将装着金鱼的透明塑料袋拿起,才回答。
“既然送给我就算是我的了,这两样东西我带回去,反正你也拿不下。”
“那……也好。”陈轻没有坚持。
“你还要不要玩其它的?”贺钧言仍然保持着礼貌。
“不用了。”她摇头,“回去吧。”
夜游票上的项目一个都没玩,但话已经说开,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两人像来时那样,抱着各自的玩偶一路返回。
走到离大门不远的地方,陈轻突然开口。
“贺先生先回去吧,我再转转。”
贺钧言步子一顿:“你一个人?”
“嗯。”她点头,“还有点事想做。”
不等他多问,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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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又一列排队等候的游客上了旋转木马,多是些带着孩子的大人,也不乏牵着手的年轻男女。
巨大的圆盘转动,彩灯五色斑斓,小孩子们忍不住兴奋欢叫,像是一幅独具匠心的美丽画廊。
“妈妈你看!”某一个和妈妈同乘一匹木马的小女孩发现了新大陆,指着旁边道,“那有只好大的熊!熊娃娃好大……好大!”
“不能用手指指别人,没礼貌!”
“可是那个阿姨在哭诶……”
“嘘……”
灰色熊娃娃湿了一块,抱着它的人紧握着木马前的细铁杆,将脸埋在胳膊间,许久许久都没有抬头。
就矫情一下。
明天,是全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