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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中午。按警察的说法,可能以后还会有事情需要让陶悠再过来配合调查。
整个旁听过程中洪波已经抽了不下五支烟。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又拿起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说道:“现在回去,还得去见陈主任——警察早上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好开会呢,这事儿……反正瞒不住。”
“你们现在就要走?”陆黎跟着走过来,听到洪波的话。
“这谁?”洪波瞥他一眼,问陶悠。这小伙子,他还以为是来警察局办事的。不曾想也是过来找陶悠。看上去比陶悠大两岁的样子。
“我朋友。”陶悠简略说了一句。
“行,回头联系。”这时候也不方便说话,陆黎叮嘱她几句后就先行离开。
陶悠则坐洪波的车回到队里。
“待会到陈主任办公室,你啥也别说。我跟他讲。”洪波叼着烟,发动车。
……
一回到省队就碰上午饭时间,陶悠不想见队友,于是独自回到宿舍,等到午休时间差不结束时来到办公楼,和洪波一起去陈主任办公室。
陈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拿着茶杯喝着龙井,后面墙上挂着锦旗,透明玻璃橱柜里摆着证书和奖杯,最上头一层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崭新的毛选。桌子角上堆了一叠文书和报纸。
陶悠不喜欢和这种打官腔的领导打交道,洪波也不在行——要是他在行的话,早就不止如今的位置了。
陈主任笑得很官方,客气聊了几句,放下手里的茶杯就开始进入正题。洪波于是捡昨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不过稍改改,从“她出手揍高翔”变成了“高翔先动的手”。对于陶悠的过去,他没有提到。在洪波看来,这是出于对陶悠的尊重,也是出于对陈主任的不信。总之,将事情化小化小再化小,才对陶悠最有利。
“这事儿——当时没有人看到吧?毕竟要是又上报纸社会版,对咱们花滑队的声誉是很大的损失。”陈主任盯着陶悠,面色不虞。
“没有人看见。”陶悠回道。
“那报告呢?警方总有个报告或者通知吧?拿出来我看看。”陈主任曲起手指敲敲桌子,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暂时没有。”洪波隐隐约约开始不耐烦。
“怎么没有?难不成要我亲自打电话去问?”陈主任来回扫视面前两人,语气不佳。
洪波换了个姿势坐,脸色慢慢有点难看:“昨儿个那人,出了点问题。以后可能还得配合调查。”
“什么问题?”陈主任正准备喝茶,端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下。
“死了。”
“死了?”陈主任直接将杯子嘭一声放到桌上,不可思议,“陶悠,被你打死了?”
“不是我。他本来就吸毒。毒瘾犯了——”陶悠下意识就要辩驳。
“我可没听说毒瘾犯了就能死人的。要你之后还配合调查,那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谁知道你当时无意中是不是把他什么内脏给踹破了。这种事情被披露出去还得了。”陈主任冷着面孔,连之前稍微的客气都没得一干二净,“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整个花滑队?”
陶悠咬咬嘴唇,低下头。
“洪教练,你去把欧阳叫过来。”陈主任盯着陶悠。
洪波沉默片刻,只好拉开椅子出去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冬日的阳光在桌上默默移动。
“陶悠啊,你在花滑队也算是老人了。”陈主任重新整理回心情,叹了口气,“可是就你出状况最多。”
陶悠看桌子上细小的纹路,没有看陈主任。她的思绪已经凝固了,脑子转的很费力。
“过去的事也不提了,毕竟都过去了。说说现在,”陈主任又开始悠闲地喝茶,“你跟欧阳搭档挺长时间了吧?你这段时间又是骨裂又是兴奋剂的,还刚刚进了派出所,可连累欧阳不少。禁赛一年……咳,我给忘了,你已经解禁了——昨天我还打发走一批记者,要采访兴奋剂事件。”
禁赛一年……现在不用禁赛。可是事实却是跟禁赛没什么两样。陶悠的右肩脱臼必须做手术,恢复期就一年。期间训练是不可能了。
“欧阳算是男运动员里拔尖的。他父亲来找过我好几次,说是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毕竟他比你大,都二十一了。运动员说实在的也是青春饭,谁愿意在这时候耽搁?要是想办法的话,就是于教练手下的方可瑞了。听说他俩之前换伴练习配合得不错。上头的意思是给方可瑞一个指标,去北京。但是目前队里给她配的男伴不怎么样,比不上欧阳。”
“其实,要说你跟欧阳继续搭档也成。但是我的看法,跟欧阳家长的看法……”陈主任笑了笑,看似很和气,“当然还是得参考参考你的看法,才会有正式通知。”
这话说得……意思就是不管陶悠如何想,她的看法也只是“参考”而已。
“你这个事情,真不好办。别看国家整得煞有其事,可这些年双人花滑就不景气。你看多少省的队伍里双人花滑也就是个摆设?只能在国内比赛混混,国外不好说。目前咱省队也就两组,接下来几年重心在单人滑和短道速滑,也不可能立马组新队了。就算要组新队——说再给你找个搭档吧。只能从年纪小的男单里找。不知道洪波跟你说过没——他这两天就在忙活这个,但结果不理想——毕竟你又是伤病又是兴奋剂的,人家就算有意图单转双的运动员,也不希望跟你搭档。能答应跟你做搭档的,能力太差,练一辈子都不可能得个奖。所以,你好好考虑考虑。当然如果你自己能找到好搭档,省队还是非常欢迎你留下来的。”陈主任很和善地点点头,“三天,你三天之内给我个答复……毕竟要走的话,有很多手续要办理。”
这意思……就是叫她退役了。主管花滑的陈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只能退役了。如果她不主动退役,那就只能等着被队里劝退。花滑省队……这是彻底放弃她了。的确,她这样一个只是在国内比赛上小小展露头角,然后立马又是伤病又是兴奋剂事件的运动员,并没有那么重要。人家要找勤奋刻苦前途光明的运动员,外面大把有的是。
饶是陶悠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刻,面对现实,她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心脏开始抽痛,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大厦一样开始从底部慢慢崩塌瓦解,腾起一片尘土。
曾经,她特别想问问欧阳,你可不可以等等我?跟我一直做搭档?
可是她没有任何资格。欧阳已经好些天没有跟她联系,除了昨天那个寥寥几句的电话。而后恢复沉寂。两人之前已经出现了一条隐形的沟壑,可能,回不去了吧。
但凡是人,一边是实力不错的新搭档和去国家队,一边是伤病连连的老搭档和未卜的前途。该怎么选?假如陶悠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上,都会选择前者,何况别人?陶悠知道欧阳可能内心还在挣扎。但是事实却改不了了。
她的确想过找新搭档,她本是打算在见过陈主任后就跟洪波商量找新搭档的。奈何现实却给了她最残酷的一击:根本没有人愿意和她搭档。而且目前双人滑就不打算组新选手。那么她根本没有理由待在省队。
于是她在奋斗这么些年之后,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陆黎说得对,就算再重来一次,上天会有一个时钟,时时刻刻拨乱反正,时时刻刻将你拉回原点。
这一切,过去种种,还有什么意义呢?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陶悠站起,转身,眼睛却早已模糊,她看不清面前的人,但凭借身形依旧能认出前面走的是欧阳。
她笑着,突然笑得很灿烂,仿佛他们刚刚从冰场上下来,像曾经很多次比赛结束后一样,她走上前去,趁着眼泪还没流下来,拥抱住欧阳。
“欧阳。”她将头靠在他肩头,眼泪在开口的一瞬间扑簌滚下,她却依然在笑,庆幸欧阳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眼泪,她拍拍欧阳的背,想乐观地继续说话,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声音里的哽咽,“你去国家队吧,和方可瑞一起。我,先撤了。”
她看不到欧阳的表情,却明显感觉到欧阳在听到这话后,手臂骤然一紧,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她感觉到欧阳的体温。她脑海里想得是每一天汗如雨下的陆上训练,摔得鼻青脸肿的冰上训练,她和欧阳一起苦中作乐的哈哈大笑,比赛前的紧张,比赛中的忐忑,比赛后的激动,以及曾经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期望。
“你先去吧,我要退役了。”她想深呼吸,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却根本止不住如潮水汹涌泛滥成灾而来的情感与泪水,“等你在奥运会上拿到金牌了。没关系,你站上领奖台……就等于我也站上去了。我的梦想,就拜托给你了。”
“……对不起。”欧阳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鼻音,他在哽咽,他在痛苦,他的抉择在这一刻仿佛有形的伤痛落在了身上,“对不起,陶悠。”
然而,回不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如多年前,也是光线明亮的日子,洪波将瘦瘦小小的陶悠领到了欧阳面前。
“你的搭档。”洪波将陶悠往前推了推。
陶悠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男生,虽然心里有点小怯场,但还是很礼貌地说:“你好,我叫陶悠。”
“你好,我是欧阳浩诚,你叫我欧阳就好了。”那人笑笑,拍拍她的头。
最终,欧阳成为了一首插曲,并没有演完所有的节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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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陶悠走出宿舍楼,看到了在楼下等待的陆黎。他是将身份证压在门卫那里才进来的。路灯下,他的面庞有种模糊的光晕。
陶悠裹着厚厚的外套,在他面前几步之远站定。冬夜的空气凉薄得让她鼻尖发红。她习惯性想表现得若无其事,想装得很乐观很坚强,但却发现此刻她已经溃败得连基本的假笑都戴不起来。
“我相信你的话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回到原点。”她清清嗓子,可嗓音却还是沙哑,沙哑得她连“这不是哭哑”的借口都找不到。
陆黎静静地看着她,任凭雪花静静地从墨蓝的天空坠落,飘到她肩头,任凭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任凭时间在沉默里慢慢流逝。
良久,他才迈步,踩在薄雪上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将陶悠外套上的帽兜拉起来盖到她头顶。
“把户口迁到我家来吧。”他慢慢地说,语气像是暖和的下午一杯冒着热气的奶油咖啡。
“户口?”陶悠下意识地问。她不明白陆黎的思路。
“对。相当于我家收养你。以后,朱晓就是你妈。”陆黎温和地弯了一下嘴角,“我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