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中文网 > 平静就是幸福 > 半生已蹉跎 何处是出口(二)

半生已蹉跎 何处是出口(二)

飘天中文网 www.ptzw.net,最快更新平静就是幸福 !

    彭路如往常一样,一早在白韵莲和小爱的吃饭和谈话声中醒来,无力改变的现状,只能尽可能的适应并将其忽略。意识清醒的一瞬间,赶忙在脑海里搜索自己的衣柜,今天穿哪条裙子会使心情变美丽。

    单位门口碰见了邢主任,赶忙问候:“主任,早上好!”

    “昨天下班没按时回家呀!”说罢,邢主任笑笑,彭路反应过来的时候,邢主任已经进了单位大门。

    彭路一头雾水,昨天下班相个亲,今天一早怎么就成新闻了。彭路走进办公室,心神不宁地坐下来开始工作,她在反复思索邢主任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桌的张顿看出了彭路心不在焉:“今天这是怎么了呀?”

    两秒过后,彭路才从思考的沼泽中回过神来:“顿子,你刚问我什么来着?”

    “我问你是哪位帅哥让你神魂颠倒都听不见哥说话了,要不要哥帮你把把关啊。”一丝坏笑挂在张顿的嘴角,邪气掩盖不了他的纯粹,像所有善良的人一样。

    “顿哥,有个问题我百思不解,你说我昨晚上相个亲,邢主任今天早上见我就说我昨晚没有按时回家,他也忒神了吧,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呵呵呵……”顿子的肩膀上下不停的抖。

    “怎么个意思,你笑什么,难不成你也知道啊?”彭路急了。

    “我这不刚知道么。”

    彭路白了张顿一眼,抿起嘴生闷气。

    顿子开心的笑了,笑的很天真:“哥跟你说吧,你下次进邢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往那落地窗外望一望,看看附近大街上哪块儿是死角,然后你记住,下次就不至于见个小朋友还现场直播了。还有,主任经常加班,所以下班时间最好也离远一点。”

    “是哦,昨天晚上忘记考虑这一点了,以后确实得注意。”

    “哥帮你解了一大惑,再给你个机会去主任办公室往外看看。这几份表,拿去主任那边盖好章,然后送去政府。”

    彭路瞪大了眼睛望着张顿。张顿抢先一句:“咱们关系这么好,谢字就不必说了。”

    “顿哥,章我可以去主任那里盖好,政府还是你去吧,我不会骑车,走个来回我的活肯定干不完了。”

    “行行行,那你先去盖章吧,哥得复印几份文件。”

    主任盖章时,彭路从落地窗往超市望去,超市虽在单位斜对面,但门前行人车辆确实很清晰。她将盖好章的资料交给张顿,抓紧干起了自己的工作。

    一天的时光,不过弹指挥间,彭路和同事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手机响起,田娟来电。

    接起电话,田娟声音低沉:“彭路,我俩又冷战了,找个地方,陪陪我,我不想回家。”

    “行,你想去哪儿?”彭路和田娟是多年的闺蜜,彼此从来都随叫随到。

    “你就在单位等我,我骑车过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彭路站在单位门口,老远看见漂亮的田娟骑着摩托风尘仆仆驶来,风将短发呼啦啦吹向脑后,却未能吹散她的一脸愁容。

    一声刺耳的刹车,田娟停在了彭路面前。“彭路,上车!”

    彭路注视了两秒田娟的脸,白皙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遮不住满脸的憔悴。

    彭路稳稳地坐在了摩托车后:“娟,我们可以走了。”

    “路,吃麻辣香锅怎么样?”

    “行,我都行。”

    来到一家麻辣香锅店,田娟直接要了两瓶冰镇果啤,麻利地启开瓶盖,握住举起,仰头对接,一瓶果啤顷刻间顺流直下,空瓶子啪的一声返回到桌子上。

    “路,真想喝口白的,可惜你不会骑车,你要是能把我送回家,我就可以借酒消愁了。”

    “送你回家不是问题,我不会骑车会打车呀,但是你一口气喝这么多冰镇果啤,再接着喝白酒,胃肯定受不了,你就别自虐了,心里不舒服跟我倾诉倾诉,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我可以倾听,可以陪着你。”

    “对哦,你还可以打车,我摩托放这儿明天再来骑也行。服务员,拿瓶白酒!”

    田娟说这话的样子,像个失落的男人,十足的女汉子。

    “娟,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别光想着喝酒了,你要真醉了,上出租下出租也得有个人扶着吧,我一米五几,你一米六几,就算我拖得动你,咱俩女孩子大晚上打出租,还有一个醉着,想想也挺害怕的。你把自己交给我你放心吗?”

    说着,彭路的电话响起来。

    “哪位帅哥啊,告诉他我今晚是预定好的,不许和我抢。”田娟终于露出一丝坏坏的笑,像极了霸道又失落的老公主。

    “可惜是我妈,要真是个帅哥叫过来一起,你心情兴许会好点。”

    “行了,快接吧,别让阿姨等着急了。”田娟催促着。

    “喂,妈,我和田娟在外面吃饭呢,顺便聊聊天,晚点回去,忘记和你说了。”

    “哦,妈以为你又加班呢,那你不吃晚饭的话妈就放冰箱里了,记住不要太晚啊。”

    “放心吧,阿姨,彭路和我在一起呢,回的时候我送她,您别担心。”田娟把脖子伸的老长,凑到彭路这头对着手机大声讲,生怕电话那头质疑她的存在。

    “放心,放心,你们玩儿,我不打扰了啊。”说完粉蒲挂掉了电话。

    “酒怎么还没上,忘了刚才聊哪儿了。”说这话的时候,田娟显的很可爱。完全不像女汉子。

    “我说你比我高大那么多,把自己交给我你放心吗?”

    田娟无奈的望着彭路:“你要长我这么壮我就放心了,今天要换你买醉,我一定能当个合格的保镖。”田娟显然动摇了喝白酒的打算。

    “美女,你要的白酒。”服务员礼貌且温柔地将白酒放在了桌子中央。

    麻辣香锅也端上来了,香辣味儿直冲鼻尖,很是诱人。彭路递给田娟筷子:“吃点吧,白酒就别喝了。”

    “彭路,我想离婚了。”

    一语惊人,彭路将递出去的筷子轻轻搁在了田娟的小碗上。

    “他同意吗?”彭路小心地问,她不知道该对此刻的田娟说些什么。

    “他不会同意,对他来说,婚姻能够给他提供一个必要的生活保障。婚姻在,房子车子就在,孩子吃穿玩用一切开销他从来不管,他每天下班后的生活就是和他的狐朋狗友吃吃喝喝,我睡着之前能见着他都纯属偶然,大清早我还得早早起床给他做早饭。”

    田娟不禁对自己的婚姻现状摇起头来,短发随之摆动,遮住了眉眼,她用手直接撸起,面色显的更加苍白,眼神中满满的无奈。

    “娟,你还是想想他的好吧,回想一下当初你为什么可以不顾家人的阻拦执意嫁给他,你当初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不会只是看上了他长的帅。”

    “对,当初看上他很会来事儿,上到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下到他的同龄人甚至比他小很多的社会青年,他都能应对自如,博得认可,建立友好的社交。他朋友多,大是大非面前有担当,够爷们。他大我七岁,出身农村,而且生活和工作能力都很强,但那会儿我太小,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从认识他开始就一直很仰视他,他稍为我做点什么,我就以为那是爱情,越陷越深不可自拔,谁的劝都听不进去。”

    说完,田娟启开白酒,用一个小酒盅,咕嘟一口喝下去,面容扭曲,咔咔咳嗽,不停地用手拍打喉咙和胸口,眼泪顺着泛红的面颊往下流,低头的瞬间短发遇见了泪水,贴在脸上,遮住了半边脸。

    “彭路,真巧,你也在这儿吃饭啊?”笑脸问话的是彭路单位的一位男同事。话音未落,田娟已趴在了桌子上,将脸埋在胳膊肘下。

    “对,晚上和朋友出来吃个饭。”彭路回应同事。

    男同事看出了田娟的尴尬,简单的问候之后走开了。

    田娟抬头:“彭路,你帮我看看刚和你说话的那位一起吃饭的都有谁?”

    “对哦,我们单位一群年轻人经常和你老公在一起。等下,我去看看。”

    彭路装作上卫生间,仔细扫描了男同事桌上的每一个人。

    “放心吧,没有你老公,我一个都不认识。”

    田娟慢慢抬起头,撸起短发,倒满酒盅,又一口下去,饮黄连一般痛苦。

    “娟,谈婚姻我没有经验,但论相亲我的经历比你多。两三年了,我依然没有碰到让我心甘情愿与之走进婚姻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可选择的范围越来越小。照城就这么大,随便打听一个熟人,‘你们单位还有没有未婚男士?’得到的回答大体一致:‘这几年单位没进新人’;‘去年有一个刚结婚了’;‘我们单位有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女孩子还没找下婆家。’一个人这样说,两个人这样说,听多了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我觉得一个人逍遥自在没什么不好,可身边人的追问和父母亲人的压力不好承受。”

    “呵呵,是啊,听起来你也挺难的。要说你这工作虽然没有编制,但收入也还稳定,你父母也都有工作,经济上只会帮到你,不会连累你。你姐你哥就更不用说了,人家俩能力强,条件好,对你方方面面都那么照顾。你就找个跟你家情况相似的,并且懂你心疼你的,以后小日子必定甜甜美美,不用为钱生气。”

    “娟,孤单久了,我还真羡慕你!”

    “羡慕我?我和你一样,孤家寡人,还拖着个孩子,想潇洒,就得把孩子送我妈那儿,钱不够花了,还得找我爸,老公仅仅是在外人面前用来充面子的,你羡慕我什么呀?”

    “羡慕你婚前认准你老公的坚定和走进婚姻的勇气。羡慕你嫁给他时的心甘情愿。你可知道,心甘情愿四个字,对于感情来说,值千金。”

    “你说的有道理,我父母那会儿也郑重其事地对我讲,‘爸妈该说的话都说了,爸妈拗不过你,只好依着你,将来遇到坎儿,你也没得埋怨了。’这确实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活该!假设当初我能多听劝,多见几个,多等几年,我就有机会去比较,并且在年龄增长的过程中逐渐清晰和明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什么是真正适合自己的。”

    “娟,生活,就是一场没有彩排的戏,所有的感悟都是在经历之后得出和领会的。命运,就是一双无形的手掌,将你推向你无法左右的人生之路。其实,这辈子,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经历怎样的幸福和痛楚,冥冥之中,已有定数。他既已成你老公,又不存在出轨这些不可原谅的错,你何不把心态放轻松些,把两个人相处的模式调整一下,比如,要做到经济共同体,家庭支出要共同分担,遇到问题要一起想办法,而不是你一味的单方面付出,有了问题直接只找自己父母。你这样做对他不也是种纵容吗?”

    “好像有点道理,那除了经济,还有哪些方面……等等,我有点晕,我得跟服务员要张纸和笔,记下来,等回去清醒了好好缕一缕。”

    田娟从服务员那里拿来了纸和笔。

    “彭路,你刚才说经济方面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要实现什么?”田娟似醉似醒,两眼迷离。

    “要做到经济共同体,家庭和孩子的各项支出要共同承担。”

    田娟果真拿起笔一字一句记了下来。

    “好了,你接着说。”田娟抬起头,微微泛红的面颊上,无助的双眼里,只有求救,没有期待。

    “好吧,你真要记下来我就给你总结几点,第二,家务活要一起分担,最好分工,让他了解你的辛苦,也让他对家庭有所付出,只有他亲自付出了才能懂得珍惜。比如你做饭,他接送孩子,你扫地,他拖地。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执行。”

    田娟记的很努力,却又感觉力不从心。

    “第三点,你也有驾照,你也要上下班,还要买菜接送孩子,偶尔也要和朋友出来聚聚,最重要的是,哦,不光你,我们都是年轻爱美的女人,夏天怕晒,冬天怕冷,关键你单位比他单位离家远多了,凭什么你开回车就这么难呐,都是为这个家在奔波,两个人谁需要谁开对不对。”

    “车他开我也没意见,他一个男的,身边有领导,有朋友,办个事儿还是开车方便。这点我觉得没必要专门讲出来吧……”田娟轻易的就将彭路这条建议忽略掉了。

    很显然,但凡田娟老公能有一点点似乎合理的理由,田娟就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娟,你们之间的感情以及你们俩的相处模式只有你们俩懂。我提到的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你们结婚之前那么多的障碍和阻力都坚持下来了,现在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还有可爱的孩子,已经是很多同龄人可望不可及的美好了,应该珍惜才对。放弃婚姻很简单,将他经营好才够智慧,你说呢?”

    “我知道你会劝和不劝离,我们都是太过传统的女人,咱们这小地方,离个婚太丢人,我多少次想,我要是离了婚,就把工作辞掉,一个人带着孩子,换个城市生活,过简单的日子,一心一意照顾好孩子。遇到追求和爱慕者,我依旧会开启恋爱模式,但年老之前不会再选择婚姻,更不会再给任何一个男人生孩子,一定要让自己来去自由,无牵无绊,像年少时一样潇洒快活。”

    “你说得真好,我这没结过婚的都很向往,可现实生活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你感觉潇洒了,你父母必定会满脸愁容紧逼在后让你找个归宿,好让他们安心。你看着那两张日渐衰老的容颜,你忍心任性吗,你潇洒的起来吗,你只会陷入一个沉重的思考‘是对得起父母重要,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好后半生重要。’你一边在不被理解的孤独中忍受心灵的寂寞,一边在沉重的抉择中徘徊挣扎,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中不堪重负,终究会向父母那边投降,切实地体会什么叫身不由己。”

    “是啊,身不由己!”田娟端起酒盅:“彭路,待会儿我就交给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娟,今天确实有点晚了,待会儿送你回家,你老公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彭路突然想起曾听田娟说过,几年前田娟第一次喝酒,被老公当着所有朋友的面掀掉了饭桌。那次之后,田娟就再也没碰过白酒,而今天,若是被田娟老公看到自己送喝的醉醺醺的田娟回家,又会怎么样。彭路着实不想在闺蜜感情脆弱的时候以对峙的方式出现在人家老公面前。

    “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一两点才回去的,不用太担心,待会儿出租车到我家楼下的时候,要是楼上有灯,我就自己下车,你直接走。”田娟太了解自己的老公,她知道彭路在担心什么。说完咕嘟一声,又一大口酒咽下去,夹杂着千头万绪。

    “娟,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行,忘了你还没结婚,这么晚回去阿姨该等着急了。”

    两人一起起身,田娟毫无征兆啪的一声又坐了回去,彭路吓了一跳,情况似乎并没有聊天时看起来那么好。

    “娟,你能走吗,我扶你。”彭路有些紧张。

    “彭路,我想吐,我很难受。”那一头短发凌乱的挂在垂向地面的头上。

    “我这就扶你去卫生间,你支撑着啊。”

    一阵肝肠寸断的呕吐之后,田娟涨红的面颊上铺满了纵横扭曲的泪,眼泪汪汪甚是绝望。彭路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曾经多么阳光洒脱的女孩,怎么就被婚姻给折腾成这般模样。

    彭路将田娟扶在卫生间旁的一个座位上坐下,结了账,又扶起田娟,两人踉踉跄跄走出饭店大门。

    昏暗的路灯下,无尽的夜色里,彭路用小小的身躯支撑着闺蜜田娟,担负起了作为朋友,应尽的责任。

    彭路很费力地用两手抱着田娟的腰,田娟的头垂在彭路的肩膀上,偶尔出租驶过,彭路都没办法看清是不是空车,只管抬起一只手招呼。不知过去了多少辆,也不知出租车里是不是都载有乘客,亦或是人家见势不妙,不愿意载她们。等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们旁边。

    “娟,车来了,你清醒一下,我们先上车。”彭路认认真真在田娟耳边讲。

    “好!”说完田娟猛地抬头,转过身,脚步不稳却很是坚定的走向出租车。彭路赶忙小跑,打开车门,田娟紧紧抓住彭路的一条胳膊,用一丝若隐若现的理性意识支撑着自己,准确无误地对准车厢,进入后排座位。

    乘车路程并不长,大概十分钟的时间。田娟侧靠在后座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她要面子,怕自己出洋相,喝酒之后也一样。

    车停在了田娟楼下。彭路仰头一看,田娟家的窗户亮着灯。彭路心头一紧,“娟,你老公在呢。”

    田娟一听,像睡梦中被惊醒的孩子,“彭路,你别下去了,我自己能行。”

    说完,田娟稳稳地下了车,并告诉出租“掉头走吧,把彭路送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自家大门走去,走得缓慢而沉重,几乎看不出喝过酒。

    进去以后会怎么样,彭路很是揪心,却不得而知。出租车司机已掉头驶向彭路家的方向。

    田娟究竟为何事而产生离婚的想法,她没有说,也说不明白。甚至她有没有足够的勇气离婚,能不能做的了这个决定,离婚后该怎么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多少年的朋友,彭路对田娟的婚姻最是了解,基本上可以简单概括为“累了”、“疲惫了”、“不幸福”或者“感觉不到幸福”。

    忙忙碌碌,看似精彩的生活,背后承载着多少无以言说的酸楚和无奈。

    彭路下车,从楼下望向五楼的窗户,粉蒲卧室亮着忽隐忽现微弱的灯光。彭路知道,粉蒲又将所有的灯关掉,把音量调到最小,看着电视画面打发时间,静静地等她回家。

    彭路轻轻打开门,卫生间里简单洗漱,然后光着脚踩在咯吱作响的实木地板上,比猫走得还小心翼翼。终于走到了卧室门边,她轻轻开门,轻轻关上,松了口气。

    躺着看电视的粉蒲见到女儿回来,也大松一口气,“彭路啊,以后早点回来,太晚了妈担心你,睡不着。”

    “妈,你什么时候能不担心啊。”

    “等你结了婚,妈就放心了,就不管你了。”

    “我上高中那会儿你还说上了大学就不管我了呢,结果上了大学还是每天一个电话。我都不知道这辈子做你俩的女儿,什么时候能有自由。”

    地板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国庆起来了,彭路和粉蒲清晰地听见,国庆走到大门旁,打开灯,又关掉,然后返回卧室。

    “你没回来你爸也睡不着,不好进咱们卧室,跑去门口看是不是你的鞋子,他确定你回来了,才能睡的安心。也行,心里有没有我无所谓,有你就行。”

    “妈,你光说我爸心里有我就行了,何必啰嗦那么长,本来我爸这一举动挺感动我,我心情挺好。”

    粉蒲很纳闷地白了女儿彭路一眼:“我说什么都不对,你们都对。”

    “行了,你们都放心了,关掉电视睡吧。”

    窗外大雨磅礴,办公室里异常安静,立秋时节,大雨肆意倾泻,阻挡了很多事务的有效进行,也在提醒忙碌的人们,停下来歇一歇,聆听雨声,冲洗一下疲惫不堪的灵魂。

    “彭路,哥要去趟政府,这几份文件放你这儿,待会儿局长下乡回来,记得拿给他签字。”顿子只要和彭路开口讲话,总喜欢称自己是哥,事实上他只比彭路大一岁,又是同事,之所以总感觉彭路是个小妹妹,主要还是因为彭路长得小。

    “你怎么去呢,雨下这么大,要不我去帮忙问问谁有伞,你稍等。”

    彭路正准备起身,顿子已经跑出楼道:“哥谢谢你啊,不用借,哥摩托车里有雨衣。”

    都没去问呢,就收到感谢了,彭路看着跑远的顿子,不由地微微一笑,心想跟这个“哥”在一起工作,心情还不错。

    张顿回来后,原本帅气的发型完全贴在了额头上。

    “你不是有雨衣吗?”彭路望着落汤鸡似的顿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骑的太快,帽子吹后脑勺去了。”张顿拨弄着头发,露出了几分尴尬。

    下班的时候,彭路伫立在单位大门里犯起了愁,门外哗啦啦不知疲倦的雨水挡住了她回家的路。个别同事打伞步行,路远的一些主动拼起车来。摩托车站姿一致,队列整齐排放在风雨里。

    “没伞的话打这个回家吧。”一把黑蓝色的伞雪中送炭般出在眼前,递伞的人不是别人,是邢主任,邢主任不光是领导,更是一位有温度的长辈。

    “不行的,主任,我用了您的伞,您怎么办呢?”彭路内心超温暖,却坚决不接主任的伞。

    “我中午加班,不回家,在对面随便吃点,不要紧,出去凑在他们伞下几步路程就有饭店。拿着,路上小心。”

    彭路接过伞,望着和其他同事共用一把伞的邢主任,踮着脚,乐呵呵的走在湿滑的马路上,老当益壮的他依旧童心未泯。

    用感恩的心撑起伞,伞下自有一片温暖。

    进了家门,客厅里空无一人。白韵莲卧室的门紧闭着,轻推开一拳头,彭路看到她和小爱已经躺在床上了。

    国庆的卧室门敞开着,里面没人。

    彭路直接打开粉蒲的卧室,眼前的一幕却很是诧异:国庆和粉蒲一前一后坐在电脑旁。无比专注又极度伤心的看着电脑,粉蒲不停地抹着眼泪,国庆不时地托起老花镜,揉揉眼睛。

    坏了,一定又吵架了,彭路一看到这样的状况就条件反射般的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无助感。

    彭路头晕脑胀。轻轻叫了声:“妈……”

    “啊,回来啦!”粉蒲转过那张鼻子眼睛通红的脸,显的有些尴尬。

    粉蒲边朝厨房走边说:“外面下雨了,你一直没回来,妈本想出去给你送把伞,又想万一你打的回来,就碰不着面了。”

    粉蒲的话在彭路耳边嗡嗡响,彭路不自觉的朝电脑旁的国庆凑上去。

    “爸,你这看什么呢?”

    国庆带着无尽的哀伤郑重其事的告诉彭路:“***追悼会。”

    彭路恍然大悟,蹭地跑到餐厅:“妈,你们都吃过饭了吗?”

    “妈还没吃,等你呢。”

    吃饭的时候,彭路望着餐桌对面的粉蒲,揪紧的心暂时放松下来,似乎好多年了,彭路从来没有见到过父母这样近距离的坐在一起,互不相斥的对待同一件事情,她很少看到,父母的内心,也有共鸣。

    彭路的饭吃的差不多了,国庆从粉蒲的卧室出来:“我先睡了,你们吃完也赶紧睡会儿。”

    “你先睡吧,我们马上就完。”粉蒲积极回应。

    国庆与粉蒲和谐的两句对话,彭路很是欣慰,仿佛身处沙漠,突然看到泉水般幸福,不知有多久,父母连这样最基本的沟通都很少有了。

    午休时分,粉蒲没像往常一样对彭路啰嗦,而是带着一丝久违的舒心,很快睡着了。

    彭路望着天花板,心想:妈妈是多简单一个人,她需要的很少很少。却又永远和父亲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父亲为何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在外铁骨铮铮着实让人敬畏,在家又何必高高在上,与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呢,难道他始终无法习惯,人间最平凡的亲情吗?

    雨后的下午,国庆坐在公园的小木屋里向窗外望去,不由得喜形于色。绿树红花,青草枝芽,经过雨水均匀的灌溉,显得分外精神活泼。数十载的绿化工作,使得国庆对这些绿树花草有一种独特的情感。

    忆往昔,自己在工作中敢讲话,讲实话,有担当,有作为,挺直了脊梁不惧小人和骂名,确实得罪了不少人。五十出头那年,正是经验丰富,能量无穷的时候,却仕途受挫,不被重用。

    当年,新上任的领导语重心长的对国庆说:“你都五十啦,该退居二线歇歇啦……”这一下子,五十岁以上的股长们就一刀切的退了下去。有些退回到不重要的岗位,有些则直接退回了家。

    当初对绿化事业一往情深的国庆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领导的这一突然决定。

    经历了大约半年之久的自我调节,不断地有年轻同事向国庆提出专业知识和技术方面的请教。再后来,机构重组,领导换届,赏识和认可又频频而来,终于在一次县重点绿化项目中,领导亲自找到国庆,希望他能像当年一样高标准、高效率的将此项目完成。

    国庆很好面子,他打内心里感激这位年轻领导的知遇之恩,更佩服此领导为了工作,放下身段的高姿态。

    斟酌良久,国庆没日没夜忙碌了十余天,将项目策划书做好,送到了领导面前,承诺领导会以高度负责的态度参与并完成此项目,唯独不要项目负责人的名号。

    领导不解,国庆解释:“我已习惯了目前的生活状态,把机会和舞台留给年轻人吧。”

    此项重点绿化项目最终受到了人民群众和县委县政府的高度赞扬,国庆内心甚是欣慰,他觉得不愧对领导亲自找他的那份信任,足矣。

    一只喜鹊从窗外飞过,叽叽喳喳甚是动听。国庆走出小木屋,驻足远眺,一草一木,都是他当年最珍贵的作品。一对幸福的新人洋溢着彩虹般的笑容,正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拍摄婚纱照。

    但愿我的小女儿彭路,也能尽快找到她中意的另一半,幸福甜蜜。国庆在内心默默祈祷。

    下班时分,彭路拿着伞等在邢主任办公室门口,门敞开着,最后一个办事人员离开后,彭路恭恭敬敬地将伞还给了邢主任,道谢回家。

    一路上边走边想,自己想要的另一半,应该与自己有大体一致的生活节奏,有同样规律的作息时间,上班可以送自己一程,下班可以接自己回家,晚上可以依偎在一起聊聊工作和生活。相爱相惜,一起享受平静而又简单的幸福。

    一如既往的,粉蒲在家等着彭路。

    粉蒲说:“今晚村委有唱戏的,小爱带着你奶奶早早出去看戏了。你这爸爸回不回家吃不吃饭从来不打个电话交代,总得我打过去问。”说着,手机又拿起来准备打。

    彭路夺过粉蒲手中的手机:“别打,不怨我爸,你惯的。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吃,凉了自己热,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把所有人都当你儿子闺女养。”

    粉蒲听到彭路这样的语气难以接受,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夜幕降临,彭路躺在床上翻看手机。

    一条未读微信消息:“干嘛呢?”消息来自李昊,时间,下午四点半。

    呵呵,彭路有些小意外,朋友圈从来不更新的人居然有空想起自己,还发一条微信过来。可惜当时自己正忙,没有及时回复。

    “下午忙,刚看到,正无聊,躺在床上看手机,你呢?”

    发送出去,彭路继续浏览网页,李昊随即来电。

    接起电话的瞬间,彭路顿觉脑中空荡荡,哑口无言,不知该聊些什么。

    “干嘛呢”?

    “躺在床上看手机呢!”

    “没出去玩儿啊”?

    “没有,在家陪陪我妈。”

    “今天上午雨下的超大,你猜我这一天都在干嘛。”

    “冒着大雨抓小偷啊。”两人的对话瞬间被引进一个话题。

    “我盯梢来着。”

    “就是秘密行动抓小偷吗?”

    “你这概念里,一提警察,就破折号,抓小偷对不对?”

    “我还知道重大刑事案件会出动刑警和特警。别卖关子了,说说你的秘密行动吧。”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在一个嫌疑犯必经的出口等待他出现。”

    “什么嫌疑犯啊,抓到了吗?”彭路突然起了好奇心。

    “这个目前不方便透露,我们是配合刑警办案。最终结果以官方发布为准。”

    “好吧,那我也不问了,你辛苦了。”

    “我想去洗把脸,我们微信聊会儿天,好吗?”

    “行行行,我等着你,快去洗脸吧。”

    李昊放下手机,拿起脸盆哼着小曲朝洗手间走去,这下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了。

    “李昊,刚接到报案,南街烧烤摊上有人打架。”

    李昊嗖的一下返回办公室,放下脸盆,拿起警服和手机,和两位同事一起,飞奔上警车,朝南街驶去。

    彭路挂掉电话,打开微信,依旧不知该换个什么样的话题,不知从何说起。

    十分钟过去了,这李昊用洗面奶洗三遍脸也该洗完了吧,还没说话,是等我先说吗?

    来个表情“微笑”吧,免得尴尬。彭路打开表情包选择了左上角第一个笑脸。笑不漏齿,端庄可爱,简单得体。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彭路心想:这不对呀,即便有事情耽搁了,也应该发过来一句话说明情况,顾不上打字也还有语音呢。他要是真心想和我处朋友,怎会有如此低级的失误。哎,看来完全不靠谱。

    彭路放下手机,来到客厅,陪粉蒲看起了电视。

    一串钥匙碰撞开门的声音,国庆回来了。与往常一样,国庆夹着公文包,一脸庄重。换好鞋直接往他自己卧室走,边走边说:“和你妈回卧室看电视吧,你奶奶马上回来,她要早早休息。”

    彭路关掉电视,立刻起身朝卫生间走去,她受不了父亲唯奶奶独尊的说话方式,却又无法反抗。

    “晚上汤面,我去给你热一下。”粉蒲起身问到。

    妈妈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不问他还怕他还饿一顿不成?彭路听到粉蒲对国庆无底线的关心很是窝火,她强压着对父母失衡关系的极度不满,却又无处发泄。

    “吃过了,吃过了。”国庆不耐烦的敷衍回应,走进自己的卧室开灯关门。

    粉蒲习惯性的朝国庆卧室扔去一个白眼,然后回自己的卧室继续看电视。

    彭路很清楚,对待父母之间的关系,只能用一种平静就好,维持现状就罢的态度来面对。多少次矛盾之后的全家动员,苦心化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这俩人而言,从纸婚到银婚,从而立之年到知命之年,从未真正有过效果,也从未见他俩彼此为婚姻做过任何改变。

    洗漱完毕,无奈的看看镜子,去睡吧,没办法。

    蒙上头,哪怕只有被子里那么一小块儿自由空间也弥足珍贵。

    “你不看电视啊,陪妈看会儿吧。”粉蒲看着蒙在被子里的彭路说。

    “你看吧,我睡了。”彭路恨不得下一秒就睡着,远离纷扰。

    “你不看我也不看了,可现在睡觉有点早,要不陪妈说会儿话吧。”

    “说了也白说,还是别说了。”彭路语气平缓,她深知粉蒲很不容易,她也深爱着粉蒲,她不忍心用过激的言语来伤害她。曾经任着性子说过,但每次都后悔,终究不再说了。

    “什么事情会说了也白说,白说也可以讲给妈听听。”粉蒲反倒好奇女儿是不是有些什么小秘密。

    “我刚回来就跟你说了呀,别打电话,别惯我爸毛病,他自己饿了自己有手。你听了吗,我说的有用吗?”彭路语气稍有些急,立刻又冷静了下来,接着对粉蒲说:“我先睡了。”

    粉蒲没再吭气,关掉电视,背对彭路,陷入了无尽的委屈中。酸楚的泪涌上心头,却没有出口。拿被角拭去泪水,深呼吸,提醒自己,睡吧,彭路虽不能理解,却也是为我着想。

    被子里黑洞洞,憋不了很长时间就缺氧。彭路轻轻将被子打开一个小口,空气还不是很流畅,但她清晰的听见粉蒲呼吸均匀,她想妈妈应该睡着了。

    用被子挡着光线悄悄打开手机,笑脸之后,再无任何消息。既然这样,又何必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感情,将手机放置于床头柜上,盖好被子,睡觉。

    夜已深,彭路睡的很沉。微信语音突然很短暂的响了一声,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彭路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这个点被吵醒,把骚扰电话的人拖出去斩了的心都有。

    冷静几秒后,想到可能是李昊,还是拿过手机来确认一下。

    “刚出警回来,出了点小意外,这个点儿不知你睡着没有,睡了就不打扰了。”发信息的人正是李昊。

    彭路有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就算是出警,也该告知一声,也不至于让人傻等半天。要谈的是感情,感受不到在乎和默契,说多少都是废话,还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彭路果断将手机关机,放回原处。

    接着睡吧,闭上眼睛,辗转反侧。

    一个自己问另一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意外?会不会是我太任性了呢。”

    另一个自己回答:“你本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甚至你都没有希望过这段感情有结果,为什么要求别人的言行完全忠诚于你呢?”

    一个自己又说:“女人不就是想找一个最最在乎你的男人吗,切身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吧,你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你感觉到舒服和心安的人,而不是让你内心纠结不休的人。”

    这些纷乱如麻的想法为何一股脑的涌现出来,头大,睡不着睡不着。

    索性坐起来,睁大眼睛感受夜的黑。

    彭路又一次拿起手机,开机后将亮度调到了最暗。回复过去吧,沟通之后兴许能踏实的睡个好觉。

    “大晚上出警,发生什么事儿了?”一条消息发出去,彭路轻闭双眼,缓冲困倦。

    “我以为你睡了,真不好意思,让你等到现在。”李昊瞬间被深深感动了。

    “今天我值班,晚上接到一个报警就立刻赶去现场,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刚才说发生了点小意外,什么情况呀?”彭路再一次问。

    “啤酒摊上几个醉汉打架,我在制止他们的过程中,不小心脖子被抓伤,留下了几道血淋淋的痕迹,警服也在拉扯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天呐,这是袭警啊,伤口严重吗?有没有作处理。这几个人现在在哪?”

    “还好,同事帮忙擦了点消毒水,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这几个人喝的烂醉,先带回来了。”

    彭路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走出卧室,穿过餐厅,来到厨房。然后给李昊拨过去电话。

    “Hello,一看你给我打电话过来,我好开心,说明你关心我。”李昊激动的蹦起来。

    “当时是你一个人上去制止他们打架的吗?”

    “两个,还有一个同事,后来又打电话叫来了协警。”

    “哦……,彭路有些惊吓,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你以后……”彭路吞吞吐吐,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呵呵,别不好意思,我这竖着耳朵听呢,我以后怎么样?”

    “你以后要多加小心,要懂得保护自己。”彭路终于说出来。事实上第一次见面之后谈不上任何感觉,微信上也没聊过几句,这一句关心,不说显的太过生硬冷血,说出来也有些奇怪,并不那么合适。

    既然说了,就不仔细琢磨了,普通朋友之间关心问候也是合情合理的。彭路这样为自己的不安自圆其说。

    “嗯!嗯!我记住了,我会的。”李昊的内心瞬间注入一股暖流,发乎于心对彭路深深的感激。工作太忙了,解决个人问题的时间都很难挤出来,更不用说有个人能在电话那头给到一句关心和问候。

    “那赶紧睡吧,这么晚了,你也累了。”彭路潦草将此次通话结束。

    “好,你也赶紧睡,你先挂,我再挂。”李昊等彭路先挂掉了电话。

    彭路又小心翼翼地返回到卧室,轻轻地在熟睡的粉蒲身旁躺下。

    准备关机的时候,微信消息提示,李昊消息:“晚安!再加一个蓝色的月亮。”

    彭路回复了晚安,指尖放在了关机键上又停了下来。她再次打开微信,查看了李昊朋友圈的所有照片。更新最近的一句“三天没洗脸了”,时间已是半年前。再往下翻是一些公安部门对市民公告类的连接,寥寥几条。继续往下,终于看到照片了,警校宿舍里,舍友集体照,还有各种训练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几个同学身穿警服,双手持枪,摆出了一个很威武的阵势。彭路双击,放大,很是欣赏,也有几分畏惧。心想,这平时训练拿的枪应该不是真的吧,要是真的那该多危险啊。

    哈欠连连,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会儿了还翻着人家朋友圈不睡,不看了,不看了,关机睡觉。

    夜更深了……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个坏蛋一手拿枪顶在李昊头上,一条胳膊肘套在李昊脖子上,彭路在一旁心急如焚,李昊在挣脱中用眼神暗示彭路赶快报警。彭路全身发抖寻找出口,只要出去就可以有报警的机会了……

    找到门了,门居然可以打开,千钧一发的时刻,彭路回头看着坏蛋嗷的一声大叫,噌的起身,发现自己坐在床上。

    天哪,这竟然是一场梦。

    还好,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回过神来,拿过手机,开机看时间。离闹钟响起还有十分钟。

    平时闹钟响了彭路会关掉接着再睡会儿,今早彭路毫不犹豫的起床了,她担心一躺下闭上眼那些可怕的画面再次出现。如此恐怖的梦应该是第一次做吧,彭路一边拉开窗帘,一边思索着。

    “今天不用妈叫就起床啦?饭好了,蔬菜拌汤,妈这就去给你盛好。”粉蒲见到女儿突然早起惊讶又开心。

    早起十多分钟,感觉时间宽裕很多,彭路一改平日里紧张的节奏,慢悠悠走到卫生间门口。门半掩,未关,彭路顺手推开,白韵莲蹲在马桶上正扯着卫生纸,一股刺鼻的氨气肆意袭来。

    彭路瞬间本能的关上门,刚刚难闻的气味以及那肥硕的大屁股毁掉了整个早晨的清爽和美好。

    “奶奶,请你以后上厕所务必把门关上,把厕所窗户打开。”彭路冲着卫生间的门大声说。

    粉蒲刚盛好饭,听到彭路对白韵莲这样说话心突然一揪,果然还没换好衣服的国庆从卧室出来,对女儿彭路说:“你先去干别的事儿,别站在这儿催你奶奶!”话平稳却严厉,目光投来狠狠的压制。

    几乎和国庆同时,保姆小爱也从白韵莲的卧室跑了出来:“彭路啊,作为小辈,你不能这样嫌弃你奶奶,她年纪大了,家里也没有外人,关不关门不要紧,但是窗户不能开,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平常你奶奶起的要比今天早些,每次都是她出来以后我进去开窗户。一般情况下和你们的时间是错开的。今天例外,哪知你会这么介意,以后你可不能这样。”

    “彭路,过来,你先吃饭。”粉蒲叫到。粉蒲生怕彭路不懂退让,点燃了这一个屋檐下,另一个部落的人。

    “我还没有刷牙洗脸,没法吃饭。”彭路语气坚定,态度从容地坐到了沙发上。

    方便完毕的白韵莲竖着耳朵听的一清二楚,继续坐在马桶上一动不动。

    国庆很了解彭路的脾气,刚刚对彭路说的话显然理亏,但依然对彭路的不懂退让一腔怒火。他终于换好了衣服。拿起他的公文包,从彭路身边经过:“今天如果你迟到了,怨不得任何人。”然后换鞋离开。

    “你妈叫你吃饭呢,你该不会没听见吧,赶紧去呀。”小爱俩小眼珠子滚来滚去,像极了一只凑热闹的地鼠。

    “分内的事情你装懒虫,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像一只跳蚤。你懂什么叫自重吗?”彭路表面平静,内心却极其忐忑地对小爱扔出这句憋在她心头很久的话。

    小爱楞了一秒,“老人的话你不听,那你随便”。然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回卧室叠被子。

    白韵莲终于出来了,彭路做好了将她对付到底的准备,哪只白韵莲一脸沉寂直接回到她和小爱的卧室并关上了门。

    白韵莲一边帮着小爱整平床单,一边说:“国庆把这小闺女惯的,想说什么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她是说给我听的。一会儿你该干嘛干嘛,等国庆回来,我心里都有数。”

    “看你说的,姑,要说彭路也不小了,可毕竟没结婚,我不跟她计较。”

    彭路捏着鼻子进到卫生间,按下换气扇,打开窗户,关上门在门外默数十下。然后再次进去,为了节省时间,还是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开始刷牙洗脸。

    一边洗漱,一边心想:小爱,你年纪也不小了,要说你也算是长辈,我是真不想给你难堪的,可你着实太过分,非逼我把话说出来。

    洗完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没错,值得你尊重的是一个人的人品,而不是她的年龄。不为这些不值得的人坏了大清早的好心情。”

    从卫生间出来,一看表,七点四十五了,起床到现在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洗了个脸刷了个牙。

    小爱扶着白韵莲从卧室出来慢悠悠往餐厅走。

    彭路端起粉蒲盛好的那一碗,狼吞虎咽喝了几口:“妈,我没时间了,不吃了,先走了。”

    “好好好,手机,钥匙都放包里了吗?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放心。”彭路冲出家门,一路快跑。

    还好家近,没有迟到。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浑身冒火。

    吃过早饭,小爱陪着白韵莲在小区附近的一条小路上散步。

    白韵莲两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按压转圈,口中轻念:“饭后悠悠走,能活九十九。”每念一遍,双手在肚子上划两个圈,正好一个响嗝打上来。

    小爱跟在其后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模仿,很是疑惑:“姑,你这还挺有节奏感,我照你这样做,十下八下也打不出嗝来。”

    白韵莲依旧享受在自己的节奏里,丝毫不理会小爱。

    终于,白韵莲停了下来:“小爱,找个地方歇会儿”。

    “姑,那边独家院门口背光处正好有两个凳子,我们就坐那儿吧,那儿凉快。”

    “行”。

    白韵莲走过去之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叫小爱把其中一个凳子放到阳光下来,背朝太阳,沐浴在阳光中。

    “姑,我看你微微出了些汗,你不热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正因为有汗,身子热,才不宜直接到背光处凉快。等会儿汗干了,再换阴凉的地方才合理。出汗的时候毛孔张开,中医上讲容易被风寒之邪气侵袭。”

    “姑,你有文化,是个讲究人,我在农村呆久了,习惯了随意随性的生活。”小爱拧开水杯,递给了白韵莲。

    白韵莲接过水杯,“诶,这可不对,人世间走一遭,好好活也不过数十载,随便活,愧对爹娘,也愧对自己呀。”白韵莲对着杯口左右摇头,轻轻一吹,很自如的喝起了保温杯里刚带出来的开水。

    “姑,你会说话,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人呐,都是跟着奈何走呢,你有我国庆哥这样的好儿子,有能力,又孝顺,你说得起这话。多少家庭,老的顾不住老的,小的顾不住小的,兄弟姐妹多了,生不完的闲气。国庆哥一人养着你,一人孝敬你,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国忠哥,不过从来也没听人家提起过。”小爱自顾自话,却也话里有话。

    白韵莲的脸上一贯自带的傲气瞬间变的僵硬且凶煞。她用鄙夷的目光打量了小爱的嘴脸身手:“歇的也可以了,扶我起来,回家。”

    小爱这才意识到白韵莲眼珠子里冒着火。肚子里还有一大堆推心置腹的话,想了想还是闭口。小心翼翼地扶起身边的这位老佛爷:“姑,你慢点儿。”

    白韵莲打开家门的时候,尽管已接近十点整,但她看到儿媳粉蒲依然在使足力气马不停蹄的忙家务,突然意识到自己回早了。

    家里人全都吃完饭的时候还不到八点,粉蒲洗碗、清理厨房、清理卫生间、整理卧室、抹灰、扫地、拖地,没有休息一分钟,现在地刚拖第二遍,突然看到老太太这么早回来,还一脸冰霜,心想这下坏了,早上的事情,老家伙又要没完没了了。

    粉蒲心跳加快,她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劫,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她决定无论老家伙如何将音量跋涉在底气雄浑的气场里,也无论老家伙如何蛮横不检点,都一定要忍,为了最终的平静,为了不耽误彭路找对象成家。

    粉蒲继续拿着拖把拖着,尽管毒蛇就在门口。

    白韵莲换好了鞋,径自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小爱将换下来的鞋放进鞋柜,也赶忙跟了进去。白韵莲侧身躺下,小爱坐在床边问:“姑,要是累了你就休息会儿。”

    “捏会儿腿”,白韵莲吐出四个字,语气和那张脸一样冰冷沉重。

    小爱尽心尽力地揉起白韵莲那两条粗短的腿,心想:“好歹是说了句话,我也没说错什么呀。哎,搞不懂,莫非姑姑她不愿意提起大儿子国忠吧。”

    “脚也得捏,刚走完酸胀”。白韵莲又加上一句。

    “哦,行,姑,哪儿不舒服你只管说。”

    粉蒲停下了手中的拖把,静静听白韵莲和小爱在卧室说些什么,这样的安静很是异常,让人莫名的发慌。

    来不及细思量,分针已指向二十。粉蒲涮干净拖布,并习惯性地将涮完拖布的水倒在一个大脸盆里,冲厕所备用。紧接着赶忙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快马加鞭跑下楼去买菜。她要赶在十一点前,准备好午餐食材。

    忙完了一个早上的工作,国庆带好公文包,几个同事相互道别。国庆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彭路从幼儿园开始,他就倾尽全力去教育,中华孝道、尊老爱幼、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些从小就扎根于心底的道理,为什么彭路在自己奶奶这里却做不好。彭路和粉蒲走的近,粉蒲在其中一定没有起到好的作用。这个念头总在遇到任何家庭矛盾的时候都轻易闪现在国庆的潜意识中,以至于他对自己老婆粉蒲的怨恨越来越深。

    彭路下班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到大清早极度邋遢自私,故意拖延时间看她笑话的白韵莲。

    伴随着内心的灼痛,不禁又想起十多年前初二那年暑假,奶奶和她约好一起到一个环境不错的私人洗浴中心洗澡。这家洗浴中心要比普通的澡堂贵三块钱,妈妈从来没带她去过,她欣然同意。当天一路好心情搀着奶奶的胳膊到了洗浴中心,奶奶拿出一沓零钱却只买了一个人的票,并嘱咐售票员:“这小闺女不进去洗,她就坐在换衣间等我,我搓背的时候叫她”。说完,奶奶麻利的将脱下来的衣服锁进柜子里,丢下她,一个人进去了澡堂。那一刻,一直抱有一丝期待的亲情和她开了个玩笑,澡堂里的人各个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的自尊散落一地,很想走掉,又有诸多担心。父亲从小教育她尊老爱幼要把尊老放在首位,即便老人不对,也要有胸怀去包容。她不知道这一走,售票员以及那些用异样目光看她的人会怎么评论她,不知道奶奶会如何恶语相加,把所有的不道德推向她这里。更重要的是,一但走掉,奶奶必定会和父亲恶人先告状,而父亲,永远都只会站在奶奶那一边,要不是一番不分是非严厉的批评教育,要不就是板着脸冷落她和妈妈,对她们母女俩施加冷暴力,只要她让父亲不顺心,妈妈永远都是被抱怨和记恨的对象。

    内心挣扎很久之后,彭路还是走掉了。

    白韵莲对彭纹彭路以及粉蒲的恶意行为,这件事情不过只是凤毛麟角,不必一提。但彭路从此知道了,坏人永远改不掉坏的本性,不值得她报以任何希望。

    回家后,白韵莲和小爱刚吃完饭准备午休。粉蒲又煮了一碗面,彭路着急拿个碗等在锅边,早上没吃几口的她早已饥肠辘辘。

    粉蒲告诉彭路:“你爸应该快到家了,这一碗他先吃,你等下一碗吧。”

    彭路乖乖放下碗,回卧室等着。早上的事情还悬着,现在还是听话点儿,不多事儿了。传统的观念、习惯早已在父母这一辈根深蒂固。彭路不认可,却不得不接受。她不想坐在餐厅然后面对父亲国庆进门后那张潜藏怒火的脸,她也不想再让妈妈粉蒲为难了。

    果不其然,粉蒲刚把一碗面捞好,放在餐桌上,国庆正好板着脸进门,那张脸的凝重,足以使家里的整个空气凝固,国庆走进卧室放好了包,坐到餐桌旁来开始吃饭。眉头突然紧锁:“拿空碗,挑出去,每次都弄这么满,看着就噎得慌。”

    粉蒲赶忙拿来一个空碗,挑出些面条,国庆才开始吃。粉蒲很不合时宜的叫了声:“彭路,你过来先吃着这半碗,下一锅煮好了再加。”

    我的亲娘呀,刚才非要让我等,然后又在这个时候叫我吃,吃个饭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不能等我爸吃完再叫我呢,搞的我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去吃饭,难不成你一到关键时刻脑袋里就装满了浆糊?

    摊上个这爸,又摊上个这妈,真没折了。彭路勉为其难地来到餐桌旁,看到喷香的面条,瞬间轻松了很多。何不开开心心享受美餐呢,谁板着脸,我就不看谁,我完全能够为自己的心情作主。

    国庆很快扒拉完一碗面,粉蒲赶忙拿过碗给他捞上第二碗,国庆起身,朝卧室走去。粉蒲端着碗,轻声说:“那一点不够,吃饱再去睡。”

    国庆不理睬,砰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妈,行了,你自己吃饱去睡觉。”彭路很无奈地劝粉蒲。

    “知道了,你再来点,妈吃不了。”说罢,粉蒲又给彭路加了满满一碗。

    午休时刻,彭路又强压着内心的不平,语气平缓地劝粉蒲:“妈,你有工作,现在退了也有退休金,长得又天生丽质。你好好梳妆打扮自己,买几件差不多点的衣服,培养点兴趣爱好,丰富下自己的内心和生活。别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袜子都要缝缝补补好几遍,日复一日把自己纠缠在永无止境的家务里,我爸要能理解你,也算你值,关键是你不但不被理解,还常常被欺负和埋怨,你何苦要把自己搞的比窦娥还冤呢。”

    “妈想好了,等你结了婚,我就没事儿了,到时候我就怎么开心怎么活,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常常旅游散散心,你爸要是再惹我生气,我就不管他了,让他一个人灰不溜秋过。”

    “我爸你不管我也会管的,人家压根就不会因为你不给做饭就活不下去。也别老拿我结婚说事儿,似乎我在家多呆一天,你就多一天负担似的。我睡了,跟你聊天除了对牛弹琴,就只剩被逼迫的感觉了。”